标题 | 梦里花落知多少(一) |
正文 | 听妈妈说我初生出来很古怪,连爸爸也吃了一惊说生出个怪物来。 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送到外祖父祖母那里去的,回忆里的小时候如同梦幻一般。不知多少回我哭着跑着喊着爷爷!爷爷!我看着外公的背影哭得更加厉害了,外公捋着长袍回过头来依稀记得的形象却怎么也记不起是什么样子————外公很疼爱我,这一点至少可以听妈妈和外婆说。 外公的炕上很好玩,沿墙有个洞,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常常会爬进去,但每次都被外婆抱了出来说里面有鬼,鬼会吃人。里面真的有鬼吗?我也不知道鬼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一次我爬进去了。哈哈!里面不知有多少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少年过去了,依然隐隐约约记得那个炕上的窑洞。 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爷爷快要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送来的礼品,最让我们姐弟们动心的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罐头。但是奶奶藏着不让我们碰,爷爷虽然不行了,但还是忍着疼痛骂奶奶,骂着骂着爷爷就哭了。我们抱着罐头高兴的往外跑的时候却不知道爷爷真的已经不行了。 奶奶死的时候是我发现的,没有悲伤没有哭。姑姑跪在灵前烧纸,哀哀悲悲的哭着对我说:“亮亮!爷爷奶奶都没了。”那么多那么悲的哭声。风吹过来,地上燃尽的纸灰飞散起来。在哭声中,我转过头去看见屋里的棺材被人们慢慢抬出来,那椅子上仍然搁着奶奶微笑着的照片。顿时,我的眼睛模糊了泪水却没有掉下来。 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照片上只能看见那张小小的稚嫩的很平凡的小孩子的脸。我甚至不会说话,嘴闭的久了几乎忘了怎么说话,大人们抓着我的手问我叫什么名字时,我急得答不上来会哭。看见爸爸会吓得心跳加速。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他们是什么,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在哪里。我四五岁了也似乎还在为我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感到好奇。 我们一个家: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住在一个很大很大很老很老的破院子里。但是我却很长很长的时候不知道爸爸经常去了哪里,很长很长的时候没有见过姐姐,很久很久没有或几乎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不知多少回,我在睡梦中醒来,在那古老的破院子里感到莫名的孤独和害怕,我一遍一遍地喊着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是时有时无,似乎我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妈妈了。妈妈去了哪里?她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回来?妈妈不要我了吗?是我不够乖吗?然而妈妈每次都在我不知觉的时候回来。 我们的院子真的很旧,很大,有不少房子上着锁,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房檐上吊着几只破纸箱,飞来飞去的鸽子住在里面咕咕咕咕的叫个不停,东边靠墙的大土圈里跑来跑去的不知有多少兔子,但是家里人似乎从来也没在乎过。荒颓的土墙上斑驳的长着青青的苔藓,墙角里长满着青青的野草。我觉得我们的院子是个很神秘的东西,这似乎是一个多少年也没有人住过的地方,然而我们却住在那里。 常常常常我都看见爸爸妈妈吵架,我亲眼看见爸爸打妈妈。然后常常常常的看见妈妈在那里哭,我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也要哭或做些别的什么。我说妈妈!不要哭了,你怎么了?爸爸打你了吗?妈妈不说话,一直在哭。然后我进屋去对着爸爸说你为什么要打妈妈?你要是再打妈妈我不放过你!声音稚嫩得就像秋天里刚从树上鸟巢里掉下来叽叽叫的小鸟一样,然后我挽着妈妈的胳膊说妈妈!别哭了,我已经骂过爸爸了,他再也不打你了,我们进屋去吧。我拉着妈妈的胳膊,却怎么也拉不起来。妈妈一直哭着———— 小孩子不免要被剃光头的,每次剃头我都乖乖的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脖子里系着长长的白色的布,爸爸拿着借来的闪闪发亮的手推刀,还要拿刀片刮得光光亮亮。阳光温暖的时候,妈妈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纳鞋底,我问妈妈我们家兔圈里还有兔子吗?妈妈说早没了。我不相信,明明在什么时候我都见过的却怎么会没有了呢?我要去看看,妈妈说不要去那里可能有蜜蜂窝,可是我偏要去。妈妈就不管了,大概以为不要紧。我脚下踩了土块才踮起脚尖爬在那个小土墙上伸着脖子看里面。咦!里面的兔子呢?我想爬得更近一些去看,却不知手下碰到了什么,我的头皮一麻,然后是嗡嗡嗡嗡的声音,麻晃晃的一群蜜蜂只对着我的光头“进攻”。我一边哭喊着妈妈一边两只手不停的拍打着头,只是痛又是委屈———— 春天的时候,树上绿绿点点的长出了绿芽。我们折下树枝蜕掉枝干,在那个树皮管头端用小刀削掉放进嘴里一吹,各种各样怪怪的声音我们叫鸣鸣子。我蜕的鸣鸣子怎么也吹不响,我就问姐姐,姐姐说你对鸣鸣好,鸣鸣就会响了。怎么才对鸣鸣好呢?姐姐说你亲亲它呀!我不知道怎么亲,姐姐把鸣鸣放到嘴里贴着嘴唇啧啧啧啧亲了亲一吹就响了———— 夏天的时候,果园里的树上挂满了苹果。天气热得似乎可以看见空气里熊熊冒着的火焰,田野里望不到边的金黄色的麦浪。大人们都拿着镰刀到地上割麦子,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们,军分区的大地里有收割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我们小孩子们不敢跟前去,只能远远看着那么大的东西真神奇。姐姐带着我去放牛,我一直跟着姐姐,姐姐走了我会哭。军分区的地很大,到处都是羊、牛和挥着鞭子赶着羊的吆喝声羊的咩叫声或人使劲拉着牛走,牛却后退着不肯走哞哞的叫着的声音。下午的天气依然是那么热,有很多瞎门,我最害怕瞎门咬人很疼。我们还会在地里捉蝗虫,一蹦一跳的很好玩,姐姐还教我们怎么拿青草味蚱蜢。 我们捉迷藏,几乎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地方。晚上光着脚丫子在麦场上跑,情景很好,到处都是车响的声音,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到处连到麦场上长长的电线高高挂着的灯泡,每个麦场都照的那么亮。 我们家前面有一块苜蓿地,夏天热热的天气候,天空蔚蓝得就像明信片的画一样,绿绿的苜蓿丛里有翩翩飞舞的蝴蝶,白色的翅膀一闪一闪的在眼前飞过。姐姐说一定可以抓到一只,然而我永远也都没有抓到过。三爷爷家的葡萄树很高,茂茂密密的叶子里藏着一串串葡萄。真的好羡慕他们家居然有那么高贵的东西。 冬天下雪了,小鸟飞来飞去到处觅食。我们三个爬在窗前看着外面纷纷飘雪的院子里,等待小鸟到放好夹子的那里,火炉里的火很旺,爸爸很宠爱妹妹,我和姐姐都不敢惹她,有东西也会让着她,我们更不敢让她哭,她一哭就向爸爸告状,但是我们三个一起玩一不小心她就会哭。 后来我们搬家了,从那个大大的破院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现在的院子里。 我们队里的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的成立帮派,陶春是我们的老大,帮主。他是孩子们里最大的一个,他削的一把木头剑是我们最眼热的。我们举着棒棒棍棍跟着他叫大王叫皇帝,他举着木头剑带着我们去作战。钱璞年收了“弟子”自成一派,就是我们的对手了。晚上的村庄里渲染了我们的叫声喊声冲啊!杀啊!我们抓到的俘虏要劝他归顺于我们,若不答应就打板子。我们当中或是有人被陶春悄悄送去那帮当密探,我们也会小心帮里会有间谍。村里开会用的房子常常闲在那里,就是我们的宫殿了。陶春坐在里面高高的地方,命令我们干什么干什么,女生是丫鬟或夫人,男生们或是手下将或是小卒。我们拿着破罐烂瓦当碗,拿枝条当筷子,拨来草切成碎点点当成菜来演戏的吃。后来钱璞年那一帮终于和我们这一帮结盟,在地里高高的土埂上插上用毛笔写上字的牌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根香点燃,然后命令我们下跪磕头,双方结盟为兄弟。 我们是陶春的人了,他既是我们的大王,老大。我们什么都得听他的,他说东我们不敢西,谁都知道背叛他的后果是很可怕的。所以他们家要盖房子,庄门上垒了不知多少树干,他就叫我们剥树皮,我们就乖乖的剥树皮。树干真的好多,我们几乎天天剥,有的人会找借口回家,陶春会问你为什么回家,一句一句的问,似乎要看穿你恐慌背后隐藏的谎言。 冬天的时候,大大的池塘里冻了厚厚的冰。我们从高处坐上冰块滑溜下去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或是你拉我我拉你在池塘里滑来滑去咯咯的笑得象一群小狗仔。被陶春拉起来很快,很刺激,他喜欢我们叫他陶叔叔,谁叫就拉谁,不叫就不拉。连着陶叔叔陶叔叔的一直叫他就拉着你在池塘里转圈圈。 我念书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不知道念书是什么,不知道学校是什么。可是姐姐已经是二年级了。我第一次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我为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和身边坐的同学们感到好奇。然后我就看见姐姐站在教室门口和其他人的姐姐一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拿过来刚刚发下来的作业本,用铅笔在上面划来划去的做着样子。我念书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或坏事。爸爸两天了还没有想好给我起什么名字。爸爸查字典又问我————最后叫我“钱琼年”我们家以前的户口簿上面的长子一栏里填着“钱琼年”但是很快就改成了“钱登年”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一个“登”字。我不喜欢,因为其他人都笑话我的名字,真的很怪。 我到一年级的时候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记得有一次班主任发给我们一本小小的学校收费标准册的小本本,要求填好里面的表,在第一页上写上自己的班级很姓名,小本本发下来就一直放在我桌子上,我也不敢拿不敢碰,怕弄坏了小本本,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别人都很忙很忙的写着,班主任说钱登年你怎么不写?我说我拿回家给我爸爸写,全班哄堂大笑,小钱老师皱了眉头说下课我就收了,你啥时候给你爸爸写———— 学前班是一个很幼稚的班,我不知道我们都在做什么,每天下午放学捧着书指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图画问姐姐那是什么,为什么要那样。我们的老师是个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的女老师,姓朱。每天早晨,朱老师带着我们到操场拿着图字棒写字,操场里到处是我们写得密密麻麻的字。 我们班的人似乎很多很多,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又会干什么。我不敢说话,更不敢招惹他们。考试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什么是考试,朱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字让我们写,我不写。但是他们都齐刷刷的爬在桌子上了。我们的满分是10分,我只能得1分或2分,而在班上得10分的就两个人。我们的考试不再是10分的时候,我考得的成绩就只有10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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