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形式意味的捕捉(文化散文) |
正文 | 形式意味的捕捉 ——书法漫话 郭有生 听书法朋友讲过一个小故事:启功晚年,当朋友关切的问,“近来身体还好吧?”他总是笑着说“鸣乎!”大家不解,他解释说“差一点呜乎啊!” 这增一点或减一点,在书法中是常见的。比如书法中“富”字不写宝盖上的那一点,是“富贵无头”之意;对联中“愧”字少一点,是要“少点愧”之意。那么更多的笔画增减,其实是富有深意的。前几天书法家崔殿龙先生,就谈到书法中如果接二连三出现笔画繁冗的字,不妨以减笔来打破那种因笔画稠密而产生的壅塞沉闷感,而求得透气空灵,行草中那些共笔、合笔现象也往往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也有时笔画一减,就能突出某些笔画,而获得主题性笔意。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一书中,特别赞赏这种简化,他说:“简化对整个艺术来说都是不可缺少的。没有简化,艺术不可能存在,因为艺术家创造的是有意味的形式,而只有简化才能把有意味的东西从大量无意味的东西中提取出来。”他还说:“一个艺术家为了使他的构图有把握,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简化。但是,简化并不仅仅是去掉细节。还要把剩下的再现形式加以改造,使它具有意味。”与之相反的是增笔,比如隶书“ 景眀佳园 ”中的“明”写成“ 眀”,就明显多了一笔,这种写法由于历史性的成因,因此自然有高古的意味。对这些书法的形式意味,我们自然应当高度关注。毛泽东在《反对党八股》一文中说:“早几年,在延安城墙上,曾经看见过这样一个标语:‘工人农民联合起来争取抗日胜利。’这个标语的意思并不坏,可是那工人的工字第二笔不是写的一直,而是转了两个弯子,写成了‘—ㄣ—’字。人字呢?在右边一笔加了三撇,写成了‘[人彡]’字。”这是他在批评“无的放矢,不看对象”。但是从书法艺术的角度来看,却是为了增加造型之美,或达到一种形式的厚重感以表达自己的书法情感。 当然,不同的书法形式,有不同的书法意味。 比如落款,如果落款的文字靠上有高耸感,适宜表现高傲、自信等情感;如果靠下,就有沉稳感,适宜表现严肃、沉重等情感。胡抗美说“一般来说,点画的粗细类似音色的高低,线条越细,音色越高,嘹亮清脆;线条越粗,音色越低,浑厚沉郁。”这其实是一个道理。这些形式意味,往往让我们联想到某种现实形象,而表现出某种生气性情。周星莲《临池管见》,:“王右军、虞世南字体馨逸,举止安和,蓬蓬然得春夏之气,即所谓喜气也;徐季海善用渴笔,世状其貌,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即所谓怒气也;褚登善、颜常山、柳谏议文章妙古今,忠义贯日月,其书严正之气溢于楮墨;欧阳父子险劲秀拔,鹰隼摩空,英俊之气咄咄逼人;李太白书新鲜秀活,呼吸清淑,摆脱尘俗,飘飘乎有仙气;坡老笔挟风涛,天真烂漫;米痴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二公书横绝一时,是一种豪杰之气;黄山谷清癯雅脱,古淡绝伦,超卓之中,寄讬深远,是名贵气象。凡此皆字如其人,自然流露者。惟右军书,醇粹之中,清雄之气,俯视一切,所以为千古字学之圣;鲁公书浑厚天成,精深博大,所以为有唐一代之冠” 书法形式,应当注意组合关系。德国古典主义雕塑家希尔德勃兰特曾说过:“当我用视觉注视一只手指时,获得了各部分的形状和大小的相对印象。当我注视整只手时,按与整只手的关系来看这只手指,获得了表达五个手指与手的关系的新印象。但我注意到手和手臂时,印象又变了等等。”比如“一笔重”或“一笔轻”的文字,即一个字的线条都细,只有一个笔画粗,就是“一笔重”的文字,反之则是“一笔轻”的文字,我在《榆林日报》上看杨建忠的行书作品,“郭”字只有“右耳朵”那一竖用笔轻,“双”字是繁体字,只有那一捺用笔重。前面的“郭”字,我似乎感到是一个性格沉稳但又不失灵活的一个人;后面的“双”字,我又似乎感到就是一个体态轻盈,生性活泼,而又有稳重一面的人。这自然是粗细笔画组合的妙用。 同一形式的意味,往往具有多样性。比如一幅书法作品,在最上面那一横列的字,忽高忽低,或是取动势,或是表现活泼的情趣,或是反映跌宕起伏的心境。我们常说疏密,从章法来看,疏则或空灵或开朗或淡泊或萧散,密则或厚重或局促或充实或喧闹。再比如笔画的肥瘦,肥则或雄壮或坚强或大气或浩瀚,瘦则或纤秀或柔美或温情或爽利。 形式即内容,这是书法的特点,这样的内容大多也就具有模糊性,但一旦和文字内容结合起来那形式内容也就鲜明起来。 今天看女书法家白锐的书法作品,一幅草书,内容是杜牧《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这幅作品,以第二句诗的意境切入,以行笔轴或左或右的自由摆动,文字或左或右的欹侧,“能”、“静”等字超常笔画等方式形成的疏而空灵的章法,鲜明的表现了悠闲、懒散和宁静的意境,结合诗意,我们在这种意境中体会到作者内心深处的报国意向以及深深的无奈。 在丰之恺《我的老师弘一法师》一文中,有这么一段话:“艺术家看见花笑,听见鸟语,举杯邀明月,开门迎白云,能把自然当作人看,能化无情为有情,这便是‘物我一体’的境界。”这是他对自己唐诗集联“须知诸相皆非相,能使无情尽有情”下联的阐释。是的,艺术家能把自然万物化无情为有情,也能把抽象的线条等形式化无情为有情。 2015.08.02写于陕北榆林柳营西路 (文化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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