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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县界
正文

由山西过陕西去,偏西有一条商路。这商路将近晋西北边境,到了一个名叫“黑峪口”的小渡口时,有一处小山岗子,岗边有座乳白色的县界碑,碑侧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头老黄牛。

山岗子的脚下是黄河流经县境的一段,界碑就矗立在她的上方。这处岗子窄而长,远观之下其状若游蛇,中间略显得窄点。 岗子的垂直下方是黄河滩上的密密麻麻的枣林,这片枣林是黄河岸畔的黑峪口村。假若站立在山岗子上远远看去,温顺的黄河水沿着它缓缓流淌而过,过了黑峪口时,又向陕西境内汇去。

这个渡口是晋、陕二省间的县界,是以黄河隔开的。平日里,县界上只有些商人、旅客打这儿经过。但如果是碰上逢年过节的时候,这县界上就可热闹多了。这时候,县界两岸及邻近的商人、农民和闲杂人等都聚集来这儿,做点土产生意了,搞点买卖了,瞅着时机都想盈点利,回家给老婆孩子吃顿好的。可事实上,羊肉没吃着,却空惹着一身膻味。回家后还得让老婆上会政治教育课,备长点记性。男人嘛!死爱面子活受罪,经过一次训教,到下次时,去的比上次都勤了。怪只怪,投错了胎,没找着好的家门。

管理这个渡口的,原本是个本地的五保户。因膝下没有儿女,又无经济来源,村里这才将这管渡口的活儿赠给了他。这个五保户,在渡口上干了大约十几年,业已年迈,干不动了。随后,镇里便又遣了一位老人,接了这撑船渡人的活。

老人来的时候,岗上还没有居住条件。偶尔有,也是几地别人家早已挖好的地窖。不过它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用来冬藏食物的。

老人是镇上来的,接了这渡人的活,说实话,心里满是欢喜得很。这罢他便从邻近请来了几个木匠瓦工,用了仅半天的时间,便在山岗子上结了两片草庵,做了他的临时住处。庵子葺好后,他便在这儿落了窝,正正经经地干起了营生。

老人渡人尽职尽责又尽心,无论天气是刮风下雨还是霜寒雪降。他都必守在渡口,时时刻刻都准备引渡两岸往来过渡的人。有一次,暴雨过后,河水涨了水,老船夫为了抢救漂浮在水中的落水者,差点儿把龙王爷惹怒,给水冲了去。幸好他泅水救人时,腰间结了绳子,这才留住了他的老命。自此以后,县界两岸,老船夫的名声渐渐的被传得愈发远了。

老人碍于被名声所累,为了干好活儿。老船夫依然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但纵使这样的勤,每逢遇到夜晚有人喊过渡时,老船夫照旧放下手中的热茶和烟斗片子,一溜烟,缘着绳索,划着木浆,将人渡过了岸。等到船将泊岸时,老船夫还要特地向来人嘱咐几句,让喝点热茶,再行离去。老船夫这般做,没有什么目的,来人以为老船夫这般殷勤,自然是跟钱串子交好运了。可是,当行人给他奉上渡钱时。老船夫却双手推诿,口里说着,我有了公家挣的钱,还要你们的钱做啥。老船夫一边说一边扶着行人登上了岸。这时候,这种不尴不尬的场面,真叫人收不了场。往往这样时,老船夫脸上一绽微笑,笑着目送行人渐渐远去。

老船夫撑渡船维持生计,渡船就是他的宝。每逢无人过度,镇日长闲时,老船夫总是要彻彻底底地检查一番他的宝,生怕遇到什么万一,回不来了。于他而言,终年撑船过日子,早已习惯了河水的潮涨潮退,花儿的花开花谢了。但是,有一件事,却让老船夫操劳不已,暗生遗憾。这是他唯一的亲人,是自己儿子托他代为抚养的孤雏。十几年前,无意中来到这个世上,让她跟着他过起了撑船掌舵的苦日子。老船夫每每想及于此,不免的就会心生祈祷,祝愿上天可怜这个孩子,同时也要祝福这个孩子。这孩子是在春天里生的,老船夫因为不认字,随随便便的就喊作了"青青"。是的,这就是他孙女的名字。青青的亲生母亲为了生她,难产而死。自己的儿子又一时想不开,喝了鼠药随她而去。可怜的青青没有父母,只有自己这把老骨头来拉扯她长大。

老船夫的心,本来随着儿子的死业已麻木。原本也想赶快结束自己的生命去和家人团聚,可是命运非要捉弄似的。上苍却无端地送福似的,择了个孙女来唤起他原本纯净的心灵。老船夫想,我也要是去了,这个还不懂人事的孩子谁来官呢?她也许会挨冷受饿,生存不了。我是活够了,无所谓了。可她还是个孩子哩!我怎么忍心弃她于不顾,我又于心何忍呢?这些事,好像藏在心里很久远似的,想起来,似乎褪了色一般。朦朦胧胧的闪现在他的脑海哩。老船夫瞅着夜幕里的皓月,把下巴支在木浆上,浸入了往事中。

“爷爷,你在那望着月亮发什么呆。敢情是迷上了月亮里的女神仙了。”

老船夫沉思往事,如尘封许久似的。正在一串一串地从遥远处重新拾回。这等凝神,自然而然,刚刚的喊声已入河水,逝向极远方。

孙女望其如此,不禁气忿忿地扭回头,鞭打起老黄牛来。微风轻轻吹拂过地面,有如一层薄烟,散向四野。老黄牛本在岸畔反刍嘴中草料,哪料背上一鞭,老黄牛“哞,哞”的叫了几声。老船夫宛若一梦初醒,望其岸畔,一人一牛正徜徉于岸,但青青却是怒火中烧。

“青青,不可打老黄牛,是爷爷错了。你快回船蓬去,否则身子要生凉了。”

“爷爷,你当真迷上了那月亮里的女神仙了。难怪叫你,你都不回应。”

“青青,不可胡说,什么女神仙,净是瞎扯,听爷爷的话,赶快回蓬去,爷爷就来。”

“青青就不回去,青青就要在岸上等爷爷再回去。爷爷你要小心点划过来啊!”

“爷爷这辈子,就不怕水。我跟水感情好着咧!”

祖孙二人,一言一句,似乎是像这船下之水一样,永无止境地结束。夜空,星辰渐稀, 月色逐渐暗下去。只有悬在渡口的诱虫灯,发着灿灿的微光,显得异常寥落。

老船夫将船泊在岸边,栓紧了缆绳,提着柳条编织的瘦腰筐登上了岸。

青青见祖父上来,故意做出兴冲冲的模样,向前急步走去。口里间或喃喃自语,间或闭口愁闷,好似心有不快似的。她一边走一边微微回头打量着祖父,看看祖父向她追来了没有。祖父深知青青的心思,知道这个孙女是想让他追上去哄哄,完后,就雨过天晴了。老船夫知其意,便慢腾腾地向孙女赶了过去。

祖孙二人回到蓬中,月已隐去。空阔的渡口,像翻在地狱里,一丝没有声音。这时候,尘世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一样,又仿佛换了世一样。

“青青,你怎么变得不听爷爷的话了。怎么学会和爷爷赌气了呢?”

“爷爷,我刚刚去叫你去睡觉,你却不搭理我。青青就是要和你赌气。”

“你这傻丫头,还是没长大哩!爷爷刚才在给你抓鱼呢?你看多大的黄河鲤鱼呢?瞧,那家伙还在筐中蹦着呢?”

“是好大呀!比我们以前抓的要大多了。但是爷爷,你不是不让我抓鱼嘛!你怎么却抓呢?你快把它放了,让它回水里去吧!”

“你真是个傻丫头,这鱼放不得。明天是你非常重要的日子。爷爷要给你做鱼吃,你赶快去睡吧!”

“重要日子?那是什么呀!是不是渡口要搞庆祝,还是亲爱的爷爷要带我去赶集呢?”

“才不是呢?明天是你的生日。爷爷给你过生日,到时候,你就是小寿星,爷爷还要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呢?”

“爷爷骗人,青青不要做小寿星。青青就只做青青,我是爷爷的乖孙女。”

祖父脸上略一微笑,忖度了一会,心里茫然自语道:“对,你是祖父的好乖孙女。”

晚间略淋了几点雨花。第二日,地面上湿气很浓。透向山峦,白蒙蒙的晨雾将山峦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中。

青青一觉醒来时,雾已全消,但残留在地面上的雨水痕迹还没有完全蒸发掉。俯瞰渡口,四周绿意盈盈,花香袭人。她掩了门放下了挂在门外的草苫子,径自向渡口迎去。

她来到渡口时,祖父正牵着老黄牛下田埂边的草坡去。渡船泊在岸边,船身上偶有些被雨水打过未干的印痕。她一面看祖父,一面下了岸,站在渡船上加固缆绳。阳光冲出云层,照在渡船上,顿时,光亮如银。青青敞开船篷,松了木浆,站在船头,试着采撷河上第一缕

的春光。

她正低头沐浴阳关,忽听得对岸呼唤。她心想眼下祖父既不在船上,这便只能自己缘着缆绳,荡着渡船,去渡人了。这女孩精明能干,身手敏捷,一流刷功夫,船平安泊在对岸,渡了行人过来彼岸。

那行人上了岸,很好奇的问,“你是谁呀!那撑渡船的老船夫呢?”青青埋下了头,站在船上,一言不发,只顾抚摸着她那垂在额前的秀发。那人既看女孩子无语,便从裤兜中取了几个钱子,仍在船上,负气走了。青青拾起钱,抬起头,捧在手掌中,像排次序一样排成一行,心里兀自乐道:“我是黑峪口撑渡船的乖孙女,我爷爷在田埂边放牛吃草去了。”

老船夫拢了一背牛草,缓步回来。看到青青刚才来的表现,心里甚是高兴。这种感觉就像是心里抹了蜂蜜似的,甜得直喜滋滋。“青青,你过来,爷爷有话和你说。”青青以精湛的技术上了岸,看到自己刚才的一幕,博得祖父开心,她也便笑的合不拢了嘴。

“爷爷,您叫我何事。是不是以后许我和你一起渡人呢?”

老船夫笑道:“你想得美,渡人是件苦差事,爷爷怎么舍得让你受呢?不过莫不是刚才你撑船渡人时被爷爷看见,爷爷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竟有如此之功。唉!爷爷苦了你了,自打你出生,爷爷就没有给你带来好生活。反而落得让你和爷爷遭了这份罪。”

“爷爷,我没遭罪。终有一日,我要接替您的活。也要向您一样,享誉黄河两岸。”

老船夫,老船夫,有人喊着过渡。老船夫将牛吃草放在了石埝上,迅速下了渡船,缘着缆绳朝那喊人驾去。

“噢!原来是高家村镇里会计高吉祥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渡口了,莫非是又升官了。”青青立在船尾,看着河水中的蜻蜓一点一点水,犹自发愣。

“唉!哪是高迁了,差点儿把这会计活还给弄丢呢?你看我这不是得去对面一趟,使使钱,联络联络感情,再暂时保住这会计活嘛!这年代,官不好当呢?还是当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好啊!正所谓“无官一身轻”啊!”

“哦,那这么说,你的名字没能给你带来好运了。”

“瞧你说的,这名字跟命运全然是两回事了。名字好不代表命运好啊!”

老船夫频频点头。是呀!官再大,还得拥护。想不到做官也真麻烦呢?不过官加身上,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呢?老船夫津津慢慢地独自念叨着。”

渡过了高家村会计,日头业已堵在中天了。祖孙二人将船泊岸,双双登上了岸。柳荫下来,将河岸遮得明暗相间。趁着姣好的阳关,青青在岸畔的草场中追逐着蝴蝶嬉戏,老船夫则去灶间做鱼去了。

青青逐了一会蝶,便折了几枝弱柳叶枝,憩在荫下,编起了花环来。一会儿时分,花环业已做好戴在了头上。尔后,她便又去给祖父编花环了。

做好了花环,又去薅草编蚂蚱,编蝴蝶。可是做了半天,蚂蚱做好了,蝴蝶却做不来。这便她带上刚刚编好的花环,回灶间央求祖父去了。

老船夫同青青吃了鱼。这是青青记忆以来的第一次过生日。青青将花环戴在了祖父头上,心里高兴极了。但高兴的同时,祖父眼角却噙满了泪。老船夫心想,眼前这个宜嗔宜喜的孩子,还萌发着童稚的心呢?若是几年后,我要是走了,她又该怎么办?

“爷爷,您哭了,青青不准爷爷哭,青青只准爷爷一辈子的笑。青青是爷爷的宝,青青是爷爷的月亮,青青要为爷爷照亮一辈子的路。”

老船夫百感交集,心田里漾起了温暖的阳光。他揩了揩眼角的热泪,走至青青旁边,抚摸着孙女的后脑勺笑道:“青青是爷爷的宝啊!”说完,青青一扑身,钻进了祖父的怀里。

老船夫又心想,“这个世界注定是残缺的美,注定是患得患失的美,注定是痛彻心扉的美。既然老天爷夺去了一半,又送来了一半,那么对往事还有什么怨恨呢?不如就此,感谢上苍,赐予他再活下去的勇气。”

但此刻,依偎在老船夫怀中的青青,在他的眼中,始终是块长不大的心头肉而已。

过了谷雨时节,县界两岸就忙了起来。尤其是这渡口,过渡的就不只是人了。有时候,县界两岸通婚,接新娘子的活也便给碰上了。遇到这种事情时,青青自然是闷不住的,也下了船,帮起忙来。事实上,说是帮忙,其实是来观看新娘子的俊俏模样的。渡船上,一帮人都安静地坐在船篷中,就青青一个,来回在船上穿梭,惹得众人一致发笑。

当把新娘子也逗笑了时,青青走过去,还要在她面前来扮鬼脸,出洋相来再度引她发笑。新娘子这时候,就掀开红盖头一角,微微探出点头来就鼓起劲来夸赞她。青青受了夸赞,讨了高兴劲,一骨碌,扬起身子朝着没人的地方跑去。当花轿和新娘子平安过渡,至岸上后,青青依然追着花轿,随在后面还不舍离去。直到看着花轿越过了山头,不见时,她才踽踽下得山来。

青青下来岸边,坐在河边大石头上,十指扣住,顶在半边脸颊上,一个劲地直视河水。祖父见她闷闷不乐,便故意扯开嗓子吼道:“我家青青,是不是也想当新娘子了。”这时,青青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朝着祖父伸伸舌头,耸耸肩。然后,耷拉着头,声也不吭,独自向蓬外徘徊去。

老船夫内心怅怅,望着时隐时现的天空白云,恨不得采上一朵,将它插在孙女的头上,也风风光光地把青青送出闺门。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再睹人思人误人了。老船夫的心再明白不过了,自己业已半截身子埋入荒土了,剩下的这半截也说不准哪天阎王爷不高兴了,就招了回去。到时候,青青会伤心欲绝的。

过渡的人,越来越多了。老船夫把他们围拢在一起,趁不忙,他抽了几锅旱烟。时间像兔子的奔跑一样,已是夕落时分。天空橘红色的夕阳把县界山峦染得黄里透红。河水向巉岩处,静静流过。早春的河水,微微迅猛,不像发大水的时候,势如排山倒海。

按照地方习俗,谷雨后是春耕播种的好时候。借着上天的滋润和冬雪消融的水分,田野里,已恢复了农人停伫的影子。到了暮春,田里种进希望去,自然界里一切美妙的声响都呼之欲出。这时候,不光渡口热闹起来,整个世间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这种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的季节,似乎是与青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老船夫之所以给孙女取名为“青青”这个俗名子,不就是寓意她永远都年轻快乐嘛!老船夫自是晓得,在青青的观念里,春天是常青的象征,是永恒的期待。所以,每年及至春天,对于青青而言,这无疑就是个暂新的世界,暂新的天堂。

到了仲春时,是过渡的淡季。老船夫在年底时,用余下来的钱,除了给青青做了一套新衣服,还在邻近买了几分地。老船夫把这块地扎成了几片,种植了花,栽了几畦春菜。谷雨前,自家的老黄牛把地已翻了耕,种子业已播了进去。到了清明前后,田圃里就冒出了新芽子。这时候,青青很可能在一天中,至少也得跑来几次,数数新芽,看看长势。有时候,渡口不忙,老船夫也来瞅瞅,凑凑热闹。

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祖孙二人过得非常稳妥且习以为常。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私自擅离岗位。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渡人,渡的是平安,渡的是福,渡的是县界两岸人与人之间融洽的幸福往来。这种幸福是需要用桥梁来架接,然而他们知道,这座桥梁便是自己,这样来,县界两岸的幸福就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老船夫望着铺沉在水中的残阳,久久地弥散着双眼。暖风过来船上,似乎是人推了一把,登时一看,月满河水,身影已入了水中。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日子,已接近了农历的四月。这个月份,格外红火。此时,县界

边绵延着的山峦,就青翠欲滴了。四野间,毛茸茸,嫩绿绿的一片。

老船夫像往日一样,天刚亮时就下了船篷,打点好了一切。暮春初夏的天,阳光出来的很早。红彤彤的光圈胜似一个硕大的圆盘,从东方天际冉冉升起。透向河水,水面上宛若镶了一层金箔,直耀人眼。老船夫坐在船蓬中,趁着空闲时间,抽了两锅旱烟,泡着喝了一杯茶卤。完事后,便接了几人上了渡船。

这几人,年龄悬殊不大。其中,有两个中年人,有三四个年轻小伙子。老船夫认的一人,便和他搭起了讪。尽管那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你不是黑峪口人吧!我记得你是裴家川口的吧!”

“嗯,你说的对。敢情你这记性很好咧!还记得我是哪里人。”

“当然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只要我见过的人,无论经岁月如何装饰,我都能摸得清面貌,认准了人。”

“那你厉害多了,不过你们见识多阅历丰富。唉!不久前,我从神木回村时,是个小女孩渡我过河的。完了,我问她是谁?又问你去哪时。那小女孩颇有一番风度,竟对我的话不予回答。我很生气。”

“哦,很抱歉啊!那是我的孙女。她在跟你耍孩子脾气呢?请你莫要见怪,她还是个小孩子哩!你权当一场玩笑得了。”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小孩子,撑船渡人的功夫却一点也不赖,是您教的她吗?”

“这孩子野着呢?亏我没有教她,不然的话,非要给我闯出祸来,叫我收不了场子。”

“我就是这样说了。小孩子处事,我们大人怎么会计较呢?毕竟她还不懂事嘛!等再大点,就不会给你惹祸了。哦,对了,她今年多大了,敢情也有十几岁了吧!”

“已经十六岁了,正是花样年华的时候呢?再过几年,也就能找个婆家嫁人了。”

几人渡到岸边,上了岸,老船夫挥手喊道:“一路顺利!”那几人也回过头来,还之一句“一路平安!之类的话,结束了长谈。”

青青睡的死沉死沉的,下到渡口,祖父已渡过几拨人了。天气格外明媚,万里晴空如洗。青青拉了老黄牛,向河边的空阔处,漫步而去。远山秀丽的轮廓倒映在水中,望得老黄牛都不舍随青青离去。

这几天,这么频的过渡,原来是快要到四月初八了。对了,这是个热闹的日子,老船夫心里又想到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可以让青青一饱眼福。

青青把牛牵到山坳下的平坡草地上,采了几朵小黄花回到大石头上。日光照射下来,大石头被晒的暖烘烘的。正好躺在上面,活动活动全身筋骨。青青想着这样,祖父却不让她这样。

“青青,你下爷爷身边来。爷爷跟你说件事,保证让你满意。”

“爷爷,什么啊!等我伸伸懒腰,晒会太阳再下去听你说事。”

“你快点,不然爷爷可生你气了。你看太阳这般毒辣,要是晒黑了你,你可就不漂亮了。“

“喏。我这就来了。爷爷你不要生青青的气。我可不想被太阳晒成丑八怪啊!”

老船夫刚才来的一番话,自己承认都是假话。在他的眼中心里,青青永远都是可爱,活泼,热情,动人的孩子。刚才,只是为了让她下来,才故意说的。天晓得,青青能理解不。

青青下来船上,装着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让爷爷开心,并主动偎进爷爷怀中。眯着眼道:“爷爷,你要跟我说什事了,我现在就听,很认真地听。”

“青青,明日是四月初八,爷爷让你去神木二郎山赶集去。顺便给爷爷打点酒回来,再卖点白糖,买几袋盐。”

“爷爷,你不陪我去,我也不去。青青才不离开爷爷呢?要去青青和爷爷一同去,不然

的话,青青放牛,爷爷渡人,两相不误。”

“青青,你怎么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呢?你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能让你眼花缭乱。”

“我不是不听爷爷的话,只是青青不习惯外面的世界。我还是喜欢陪爷爷撑渡船过日子。”

老船夫心里也知道,这样的事,青青根本不愿去听,不愿去想,更不愿撇下自己一个人,让自己孤独寂寞。

青青偎在爷爷怀中,两人远眺河水。水面上闪动着一圈圈的波纹,就像在夜空绽开的烟花一样,光芒如炬。

老伯,老伯…几声沙哑的声音喊着。青青望向岸边,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蹲在荫处,喊着祖父。

“你谁呀!喊我爷爷作甚了啊!是不是要过渡。”

“不, 我不是过渡。我是镇里劳动部门的,你让你让爷爷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告诉他。”

“爷爷,是镇里劳动部门的,管你有事找呐!在河岸荫处呢?我们过去吧!”

“怎么了,小伙子。你稍微等等啊!我这就过来了。”

祖孙二人上了岸。那小伙子朝两人快步走来。

“呦!老伯,天气这么热,真难为你了,你来这边乘会凉。”

“唉!那这么可以呀!多谢你了小伙子。你这么急找我何事啊!”

“是这么回事,明天你不用来守渡船了,镇里给你放几天时间。你好好在县界上转转,办点生活用品。顺便领着孩子到处走走。”

“那渡船谁来撑呢?这两天过渡的人多着咧!我怕万一我离开了,渡船没人撑呢?”

“这个你就放心得了。我明天重新另外派一个人过来,替上你几天。等你回来,你在接着撑。”

“那敢情好啊!多谢镇里领导同志的体谅了。正所谓“碰的巧不如赶的巧”正好我明天得借个空去神木一趟,你刚才的话真是说在我的心坎里了,那好吧!就依你所说的那样。”

老船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如此好的运气呢?刚才还担心青青明日的行程会有不顺,这下可好了,一切都仿佛命中注定似的,这下可变得称自己的心、如自己的意了。原来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呢?自从自己接管渡船以来,或许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事情呢?每天面对着熙来攮往,形形色色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早已定格在了自己的生活中了,只不过遇到像这种好运气时,忍不住会有些疑惑。

青青走向河边,带着一副愉悦的心情。因为她知道,只要祖父得空,明天必然会带自己去神木。她望了望浑浊的河水,顺便拾起岸上的石子,猛力地摔向河中。

老船夫步履蹒跚地坐回船篷中。此时,他喜沁心骨。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其实不然,老船夫又想了想,青青的终生幸福才是最美好的事呢?与之相比,这仅仅是小美罢了。这时,他的脸色顿时沉的阴郁下来。把头轻轻靠在船蓬上,仰面看着天空绯红的流云,独自黯然神伤。

夕阳从山头没下,渐渐地遮住了群山。从村庄里升起的晚烟,徐徐直向林缝间柔柔散去。老船夫看着青青坐在船头,将双脚伸入水中,荡在月光的倾泻里,心里油然快乐,甚是欣慰。和煦的晚风吹来,轻轻拂在身上。正仿佛残阳入水一样,刹那间消逝了去。

当天晚上,祖孙二人睡的比往常略早了点。不知什么时候,月光就偷偷回了家去。两人醒来之际,接替渡船的人已在岸畔呼喊了起来。老船夫裹了几件旧衣服,忙不迭地出来应了两声,并举着双手比划着,示意让他稍微等等。

老船夫回到青青屋中,叫醒了她。一会儿十时分,老船夫携着青青,缓步走下船篷。只见接渡船那人正沿着黄河岸畔向前慢慢观赏而去。清晨,黄河岸畔空气格外的新鲜。这儿与县城之比,简直是判若两个世界。祖孙二人下的船来,并肩站立在河畔的大石头旁,等着那人待会儿过来。

天空,蓝天白云相间。仰头望去,一派盛春景色。夹杂在两岸的枣林,此时也正新芽吐绿,盎然一片。老船夫对青青说:“待会儿人过来,礼貌点,切不可胡言乱语啊!”青青莞尔笑道:“爷爷呀!你就省省心吧!青青自然懂得礼数呢?不用爷爷您教。”老船夫侧头看着青青笑道:“爷爷知道,我家青青最懂事了。青青不会给爷爷往脸上抹黑。”

青青对着河水,看着四野间。这县界两岸,像一大片风景之地。此时看去,秀丽多姿。正想着景美。接渡船的人踽踽向祖孙二人走来,脸上带着一种似欢快而又忧愁的表情,走起路来两腿之间就像风吹一样,劲力十足。老船夫看这人,真是一头雾水。明明很年轻,却非要把自己打扮的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尤其是肩部又瘦又细却穿了件非常宽硕的衣服,显得他傻里傻愣。他看着老船夫,支支吾吾的说了几个很不相干的字。

“老…船…夫,您好呀!我是负责来接您渡船的村娃。”

青青看着她口吃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禁地笑从口出。但她只是轻轻的笑,生怕得罪了他。

“老船夫“哦”了一声,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这几天的任务及安全操作规程。并给他指了指正上方的草蓬,吩咐道:“那草蓬中,随时都有热水和茶叶。虽然便宜,但总能解渴之用。柜子里有旱烟锅子和烟斗片子,想抽几口了,自己点着,吸上几口,精神精神。如下起雨来,也可上去避避雨,看看四周景色。”老船夫又接着道:“你叫村娃。”

那娃对着老船夫“嘻嘻”笑了几声,答道:“嗯。我叫村娃,村子的村,娃娃的娃。这几天就请您放心离去,我替您撑几天船。”

老船夫又兴奋又伤悲。兴奋的是,总算自己能带着青青去神木二郎山了。但眼前令他感到悲伤的是,这孩子,傻里傻气。撑渡船会不会撑出事来啊!老船夫暗自想象,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直弄的他七上八下。但又想想,镇里领导既然派他来撑船,说明他必有过人之处,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呢?

青青坐在河边石头上,摇晃着双腿。口里吮着右手小指头,哼哼卿卿,心里胡思乱想。她时而看看天上雪白的飞云,时而看看既可笑又可怜的村娃,时而又撅着嘴,低头弄水。

和风像丝丝轻幔飘过岸畔,给人一种柔柔的抚摸之感。青青从河边石头上起来,上了岗子,提了篮子,装了空酒壶,下了船。将东西放入船中,支颐于手,看着河水静静无声流过。村娃将两人渡过县境,便回到了原处,等候过渡的人去。

老船夫临走时,告诉村娃。当心雨前时发大水把船冲走啊!村娃,站在船上,哼哼两声,再点点头,就喝起了曲儿,独自享乐趣去。

老船夫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老黄牛。他想这些年来陪伴于他的除了渡船,也只有青青和老黄牛了。既然这次得空出去,为何不带上老黄牛了。想到此,老船夫又转回渡口,叫了村娃,将老黄牛和车子也载在船上,一起渡过了岸。

岸畔春光怡人,秀色可餐。老船夫将老黄牛和车子装好后,便正式向神木二郎山启程了去。青青顾盼望去,眼前好美的一片晋陕县界风景啊

从县界到二郎山,也甚有一段距离。离开盘塘镇时,路上的行人还像晨星一样,又稀又少。过了大前晌时分,这条路上的人就纷至沓来。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似的,又似乎是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这些人,有的赶着驴子车,有的赶着骡子车,条件稍微好点的,自己单独或载着别人骑着令人无比垂涎的"红旗牌"自行车。青青和祖父则驾着自家的老黄牛车,一路欢快轻松而来。车子一经走开,通向二郎山的路就七拐八弯,曲曲折折的。道路两旁是略微凸起的矮小山丘和沙地。车子走在路上,踮的车子此起彼伏。像是要经过时而柔软时而坚硬的路面一样。起先,青青还肆意地观赏着眼前县界两岸边延伸着的春景。走了几里地时,阳光暖烘烘地照耀着尘世,宛若后羿射日前的那种情景。青青双眼不住地交错地上下打着架,再加之道路不平,头也开始发晕。以至于她的两脚开始胡乱地在瞪着车壁,两手也不停地乱动着。她好像是要从车子上掉下来似的。两片柔软的眼皮眨个不停,终于瞌睡战胜了她。顿时,一片寂静。路旁嫩绿的春叶在微热的阳光下,微微地经风颤动,哆嗦。远远望去,二郎山上方,淡淡的雾气,在空中渐渐地消散开来。喜欢拈花惹草的春蝶儿绕着头顶的树木飞来飞去,发出似风琴的嗡声。熏风吹醒了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鸟儿,高兴地叫着让人喜悦而又刺耳的天籁之音。在广阔无垠的山头下,绿色的啄木鸟的魔喙啄破了这片寂静。在远处,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听得一个乡下人吆喝牛的声音。老黄牛听见叫声,把昂着的头摇晃了几下,仿佛它看看那叫声是不是在呼唤着它呢?青青睡在了牛车上,老黄牛故意放慢了前行的脚步。这时,落在后面的驴子车就渐渐地开始超过了它。

老船夫赶着车子,看到老黄牛如此懂得人性,不禁地欣慰起来。对面赶驴子车的那几人喊道:"喂!你的牛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看起来有气无力似的,连我的驴子车都不如啊!"老船夫含笑道:"你们没看见,我孙女睡在车上了呢?自然我家的老黄牛就走慢了点,是牛懂人性啊!"那几人相互扭了扭头,啧啧怒道:"牛还通人性,它又不是神仙啊!当真是个活愣子,通鬼性呢?"

老船夫不跟几人计较。他稍微赶快了点车子,超过了几人。山道迂回曲曲折折,转过弯去,就差不多靠向了神木县城。此时,二郎山山麓下,袅袅烟雾向天空慢慢升腾了上去。

到达二郎山,正值晌午。宽阔热闹的神木县城街道上,挤满了人。青青在一阵混乱的喧哗声中,醒了过来。祖父牵着老黄牛车,缓缓行于街上。老黄牛且走且左右看着,似乎它也很好奇这儿。青青重新坐了起来,把手紧紧地攥着的篮子,置在了车壁边。双手使劲地相互交叉在一起,并在额前前后推了推。这是她最惯用的姿势,尤其是像此时此刻刚刚睡醒后,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不通时,有点麻木。老船夫看看瓦蓝的天空,一阵又一阵的流云,划来划去。春和景明之季,的确是让人心情够好的。晴朗的天,洁白的云,新嫩的春芽和刚刚含苞待放的雪色杏花。正是一年好风光啊!青青坐了起来,祖父还不知道。老黄牛却时不时地扭头向后看着。这二郎山,是神木县最为有名之地了。它是中国传统文化里道教仙家的修行之所。山势不高,却古迹颇多。因此而闻名黄河两岸。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是它一年一度的盛会。这时候,从山西、陕西、内蒙古,或是来自更远处的人来此求神卜卦,观光游玩。亦或,出上一身热汗,登上二郎山,感受这美好春季的自然之美。

的确,四月初八这天。神木县城大街小巷全都张灯结彩,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对于这个日子,一点都不逊于过大年。家境好点的,还要雇上一班鼓手,敲锣打鼓地红火热闹一番。老船夫依照惯例,不愿让老黄牛劳累。只是一个劲地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前行。街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的热闹。大大小小的铺子门市,敞开了门。有卖米的,有卖面粉的,有卖黄油的,有卖食碘盐的等等。青青看着两旁做梦都梦不到的东西,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与她一视而过的一切。风像突然生了病一样,很无力地趟过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放眼不远前方,是神木县城。过了神木县城,再走一小会,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二郎山了。老船夫突然把牛车停了下来,他心想已经过了晌午了,还没给青青吃饭呢?现下正前方是一家面食铺,不如顺道走上前去,吃过了饭,再去二郎山赶集去。他准备回头唤其孙女,不料青青早已醒来。老黄牛停在了街道侧面,嘴里反刍的口水直不停地往下流着。青青凝神地看着远方,两眼睛里的黑珠子像被定住了一般,转也不转。此时此刻,她的面部表情像极了庙里塑着的女菩萨。神情洒脱,笑态可掬。老船夫不忍心打断他孙女的这等集中注意力。他顺着青青凝神着的方向瞄去,碧蓝如水的天空中,夹杂着朵朵白云。青灰色的二郎山隐隐约约地凸现在眼前。午后的春风,徜徉般拂过刚刚解冻了的大地。只见二郎山山麓下方的低凹处,隐隐地掩藏着一片桃地。一湾浅亮亮的河水穿地而过。露出地面的是一整片粉嫩嫩的桃苞。老船夫和青青相互看着,不知不觉,天空中的白云已经被风拂散。

对于青青这个自出生以来还未走出过县门的花季少女来,这一次真是让她喜笑颜开,大饱眼福了。祖孙二人走进了紧邻二郎山脚下的那家面食铺,接二人的是老船夫的老相识米老头。由于盛会在即,面食铺里座无虚席。这时,米老头向柜台吆喝了一声。这时,一个瘦瘦的孩子迎了过来。青青拉着祖父的手,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挽着手腕上的篮子。老船夫则站在门口,睁大了眼向面食铺里瞅了瞅。气候明显温热起来,当一阵风吹拂过去时,面食铺门口的薄布门帘向外翻了一翻。那个孩子端着一个大盆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嘴角一说话腮边撅起的小圆酒窝,深深地凹在了脸上。青青放开扯着祖父的手,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不觉一片红晕泛起在了脸颊上。

"老爷爷,这是米掌柜让我端给您的面饼和两碗热面。请您随我去后面的窑里吃吧!这儿没空地方了。那男孩子略带微笑地嘶哑着说道:"

老船夫使了全身的力气,很感谢地看了看正在忙活的米老头。一中午时分,几乎都是这么忙碌吗?老船夫自言自语地嗫嚅着说道。

祖孙二人端了面和饼。在米老头的后窑里吃完了"过时"的中午饭。这时,去往二郎山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条笔直略斜的柏油马路,顿时,黑压压地让人走满了。出于礼貌,祖孙二人一直等米老头忙活完,这才撂了几句话,驾着老黄牛车驶向黑压压的人群中。

二郎山道家圣地,大门正东耸立在陕北黄土高原上。这座山,有历史名头了,谁都说不清。这最早成于什么年代,由于古代战火动乱,几经烧毁,几经重新翻修,这才渐渐形成现在的样子。抗日战争胜利后,新中国建立之初,地方政府和陕西省榆林市文物部分又对它作了考究和新建工作。如今的二郎山集古典文化、古建筑风貌、古刻艺术于一身,真是这地方的一块风水宝地啊!

青青那还童稚懵懂的心,还散发着模糊的记忆。比之县界,这里的确是热闹了许多,而且繁华了许多。但是,尽管如此,在青青看来,这儿还是存在着许多的不足。她心里又盘算道:"这里毕竟是神木县城,怎能和晋、陕二省的县界相比呢?想起每次生活的黑峪口渡口,一丝挥之不去的温馨骤然间涌入了心房。生活的风风雨雨,岁月的来来往往。她的心,早已被无形的时光定格在了让她欢乐,让她忧愁的渡口了。只是,此时此刻,已望不见那滚滚远去的黄河水流了。

老船夫兴高采烈,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之情压进了脑门。这次的赶集,完全得益于镇里领导的多多照顾。如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更的尽心尽力撑渡船渡人了。而就在此刻,令他最兴奋的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孙女终于可以有机会放眼县门以外的景物了。这对她将来的成长无疑是像注入了新生的活力。可以更好的让她对美好生活充满无限的憧憬和向往。就算自己真的那天撒手走了,她也完全可以会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了。老船夫想到这,两只深邃的眼睛,热泪溢满了眼眶。他的手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险些放脱牛缰,让老黄牛自行前走。青青静静地坐在车子上,这样的静,她几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以前喜欢顽皮,喜欢打闹,做事总是不像个女孩子。有时候,甚至比男孩子还调皮捣蛋。老船夫默默地滴下了几点泪。但怕孙女看见他伤心,他便错开了一只手,用衣袖轻轻揩了揩眼眶。懂人性的老黄牛,依然慢吞吞地往前走着。似乎它也在懂得眼前的这一幕,无比的温馨,无比的甜蜜。

黄昏顷刻地遮了县界边的山峦,夕阳沉落了下去。青灰色的二郎山被即将来临的黑暗披上了一层黝黑的面纱。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在了神木县城的上空之颠。这一天刚刚出来,就过去了。要是在渡口,此刻的黑峪口,村子里早已升腾起了朦胧的炊烟。可在这,城中尽是灿烂的灯火。透空看去,盏盏灯火,掩映着这个红火热闹的小县城。祖父借着幽渺的微光,牵牛引车只顾着游荡。完全忘记了,黑暗已如疾雷般奔闪而来。也不知道怎么,闲暇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短暂。仿佛分分秒秒瞬间就消逝了去。如此算来,三、五天时间也就会很快地过去的。想起这过去的一天,老船夫突然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触击了一下。对了,这一天不知那个村娃怎么样了。也许,老船夫这是在杞人忧天,想的多余了。可是,对于一个完全都不懂的撑船掌舵的人来说,这无疑就是一种严峻的考验。黑暗愈发黑了下来,伸出五指,完全分不清楚手指的长短。加之,天又阴暗,没有月色可照,车是再也不能往前赶了。

昏暗的县城,远远的就听见晋剧开始敲开场了。紧接着,一阵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烟花,开始在夜空中升起。青青仰起沉重的头,看到破空的烟花,身体的疲惫之意,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是她记忆中看到最好看的烟花。往日,在渡口时,只有逢过大年,才有可能看到这绚丽多彩的烟花。但那时的烟花,只是几束。还没等看,就谢幕了。祖孙二人和老黄牛一同停止了下来,好戏马上就要上场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亲爱的孙女,失望地回去。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坚决不能让她童稚的心里遗留下了对美好生活的瑕疵。这一天,他不知想过了几百遍,甚至几千遍。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机会。若不把握,便是对青青天真无邪心灵的侵蚀。老船夫望了望绽放的烟花,心里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烟花落幕后,紧接着晋剧上演了。二郎山一年三会中,只有这四月初八才算得上是盛会。这个季节正值草长莺飞,弱柳扶疏时。荒芜了整整一冬的大地,此时也开始由黄变绿了。按照地方习俗,庙会通常是夜晚唱大戏,白天里头扭秧歌,或者是唱陕北独有的信天游调子。对于县界两岸生活着的人老说,这里亘年不变的习俗早已都摸的十分熟悉了。柔弱的春风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举步维艰地掠过大地。街镇上熙熙攮攮地穿梭着过往的人流,回头望去,漆黑如墨的远方,布满了散不去的阴云。片刻间,阴云已密密地堆成了一团。

祖孙二人折回了米老头的面食铺,晋剧上演的是「金水桥」。米老头仍然很热情地招待了祖孙二人,特别是对青青的好生照顾。老船夫和米老头是在兴县奥家湾砖厂认识的。那时候,六七十年代,生活还没有这般好。在砖厂一干就是八年的时间,这八年,犹如抗战一样艰苦。但是,却历练了人生。这期间,岁月加深了两人的感情。老船夫回首起往事,感觉又酸又苦。想不到,世事弄人,身份却成了云泥之别。其实,老船夫的生活也可以过的很好的。只是因为??一种遥远的回忆慢慢地从脑海间射来。他的儿子,对了儿子。哎!老船夫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的事,还想什么呢?青青坐在窑里的一条宽板凳上,看见窗前的木格子窗,犹自发愣。窗子上的纸片子,像崭新的一样。只是那中间糊着的红绿相间的小格子,褪去了一层浅浅的色。但总体看去,那彩色的纸片子把原本单调的木格子窗装扮的富有了艺术的气息。

米老头拉开了紧紧锁着的抽屉,拿出了仿佛尘封许久的一盒卷烟。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拿出了一根,递给了旁边站立着的老船夫。老船夫接了烟,马上顺手捧在了鼻子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嗅了嗅。还是卷烟香啊!比我那烟斗片子香多了,这烟肯定贵了吧!得一块多一盒吧!

米老头像鞠躬似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他送回了抽屉,走回了炕头上。双手忽然捂住了脸,沉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感叹道:"你说这儿好好的,干嘛非要走西口去了呢?那边风又大,人又少。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想不明白了。"米老头突然加重了语气,脸上愠着一股怒色。"

你不知道,改革开放的风气也渐渐转移到了我们这种穷乡僻壤之地了。如今的年轻人们总想趁着年轻,出外走走呢?毕竟外面的世界才是美好的世界呢?难不成让孩子们也和我们一样,一辈子不出省门,一辈子只呆在着风沙吹拂的黄土高原啊!老船夫神情自若地说道:"

老船夫说这话时,青青似懂非懂。祖父这话名则是给米老头作回应,暗则是想提醒青青。泼了墨的夜色,渐次黑将下来。远方山峦的轮廓已消失的不知所踪了,城中灯火也稀稀疏疏起来。晋剧也唱完了。二郎山脚下的大门也在尘世的变幻中,悠悠关闭。

忙碌了一整天了,该是休息时了。米老头腾出了一孔窑洞,作为给祖孙二人的下榻处。来到神木县城,亏有米老头这个老相识,不然的话,还得去住旅店了呢?人生啊!最难得的就是患难与共了,人家此刻发达了,心却还是原来的好。

米老头家在县城老牌坊街上,前后二处院子。前院使面食铺,后院则是生活起居之处。一天中,白天几乎都是在前院,到了晚上才会后院。这些年,如此过来,都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经营的这个面食铺还算可以,虽然不能让钱滚滚而来,但总算是能够解决温饱问题了。有时候,一年下来,把余下来的钱继续用在经营上。这铺子是一年比一年好了,一年也比一年热闹了。只可惜,这么大的铺子,只有自己和婆姨在打理。至于那儿子嘛!随大流走西口去了,年底了,才回家一次。过了一年,就又走了。

二郎山庙会延续了几天时间,祖孙二人都是在米老头家借住的。这几天,青青说不出的高兴劲时时刻刻在她的内心里翻涌着。这种劲头,她从来未曾有过。她甚至有时在想,假若生活能成这样,就算一直和亲爱的祖父呆下去,她也愿意了。只可惜,她还小,祖父却老了。青青揉了揉双眼,伤感地兀自瞎想。祖父搂着几捆草料,向牛圈而去。湛蓝的云天,清澈的如水洗过一样。远远看去,山脊上的杨柳树,缀满了一层嫩青的颜色。七拐八弯的田野间,幼小的草儿已经微微伸出了头。天地间,像是被翻新过了一般。当下就要启程回黑峪口了,青青有点舍不得。但又再想,那儿可是陪同自己一起成长的地方啊!我又怎么能舍得离开呢?刹那间,那浑浊流动的黄河水流闪过了她的眼帘。

米老头特意安附了婆姨,说让给祖孙二人带点面饼和几斤白面粉回去。这罢鼓鼓的一包全是为青青而准备的。老船夫给牛喂了草料,捆上了牛车。之后,他便圪蹴在牛圈外,点燃了前几天米老头给了他的那只香烟。他猛地吸了一口,可谁知,直呛的喉咙难受。周东西啊!劲够大的,是比我的烟斗片子大多了。他抬起头,仰视了一下天空,几只南来北归的大雁,齐齐地排成了人字形,掠过了天空。隐隐的听去,流淌在县界边的河水发着柔柔的响声。老船夫走出了牛圈,斜着走去,在日光的照射下,一排三孔窑洞,像装满了镗的连环枪一样,随时随地都似乎要向前发射。

青青把前几天在老牌坊街上早已买好了的食碘盐,火柴,装在了随身携带的挎篮里。而把给祖父打的散汾酒和烟斗叶子却紧紧地放在了布袋子里。他知道,这两件东西,就是祖父的宝。说什么也不能把它给丢掉。否则,要若祖父生气的。到时候,怕祖父就不会理我了。其实吧!青青无论怎么做,祖父都不会生气的,就算把整个世界都丢了,只要自己的青青还在,祖父就会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是多姿多彩的。更别说,一些身外之物了,于老船夫而言,青青比什么都尤为重要。毕竟,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上,只有青青才是他自己唯一的亲人。

前晌的时候,米老头和婆姨的送走了祖孙二人。趁着铺里不忙,两人也便顺道朝二郎山去了。庙会完后,庙门口的香火堆满了狭小的屋子。想要进门烧香磕头求个平安,烟味却呛的头也伸不进去。米老头走上前,婆姨的紧紧跟在后面。这情景就像主人和仆人一样,稍稍的保留着点距离。"你去把顺道买来的香,插在香炉里边吧!米老头若有所思地向婆姨的说 道:"

阳光格外的亮。几尊泥塑的神仙像,在亮堂堂的阳光下,活像给镶上了一层金色。透过烟雾缭绕看去,真的像是显灵了一般。米老头微微颔首道:"你还站着干嘛!不看神仙都显灵了吗?还不快快跪下磕头。"

米老头的婆姨只好随着米老头,跪倒在了神仙像下。她把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里。口里默默地祈祷着,又仿佛紧紧地闭着双眼。 她在祈求,神仙保佑自己的儿子,在外平平安安。是的,就连米老头自己也是在暗暗地祈福。

香味愈发浓烈起来,烟圈一片片地随着气流向庙外散去。米老头和婆姨的缓缓地立起了身,拍了拍沾在膝盖上的尘土,四下俯瞰县城。此时的县城,庙会过后,别是一新。远远望去,山峦连接着山峦,一山高出了一山。在陕北和晋西北接壤的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岁月在无声地流逝。生活仿如始终如一,早出晚归,北朝黄土面朝天。好在甘甜的母亲黄河水千百年来从这县界边静静地流过。这给这原本萧条的县界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夕阳在暮春里被染成了红彤彤,只是色彩略微黯淡了点。黄昏中的县界边,散开的枣花,飘着薄荷一样的香。阔别几日的黄河,依稀水流如旧。夜幕下的黑峪口渡,在月光里闪闪亮亮。宽阔的黄河上,行着一条船。船上一盏幽暗的油灯,正准备向着渡头慢慢而去。晚风很温柔地拂过水面,吹动的涟漪,顿时把映射下的月,分成了无数。突然,青青喊出了一声。这声音,宛若夜阑人静时,空山绝谷传出的捣衣之声,既清晰可辨又响彻云霄。

青青喊了一声后,渡船上的油灯射出的光芒渐渐地向她闪来。平静的黄河,春季的虫声已隐隐约约地呻吟起来。老船夫略赶慢了点牛车,深怕大晚上出了什么意外事。他望向向他而来的渡船,心中一幕幕熟悉的画面仿佛重新在他的眼前演绎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渗入水中,闪闪亮亮。县界畔的黑峪口村此时已早早地沉寂在了月圆之夜。

渡船平安至岸,老船夫喜出望外。眼前的这个傻头愣脑的后生,尽然撑起船来技术却稳稳当当的。这么年轻已经不错了,老船夫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祖孙二人和老黄牛一同停了下来。那后生很迅速地上了岸。"哦!这不是老船夫大爷吗?敢情以为还是赶黑过渡的人呢?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那后生很是诧异地直言说道:

老船夫放开了手中一直牵着的牛缰。缓缓走至后生身前,并且摸着他的双肩,轻轻拍了拍,笑道:"你叫村娃。对了,这几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我都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如今看来,我是多虑了。还是镇上领导安咐的对啊!

村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地把头地下,浅浅地笑了笑。哎!本来就没事嘛!不就是撑个船送别人过渡吗?这简单着咧!此刻, 他很是一副自豪的样子。可能是故意在青青面前摆谱了吧!

"这几天,真是累着你了。从明儿起,我回归岗位,你回镇里去吧!这次真的是特别的谢谢你了啊!老船夫也摆出了一副很难得得客气。

月色逐渐明亮起来。水中的斑影像银光一样浮在了水面上。细细听去,游弋的黄河鲤鱼发着细微的响声。县界边开盛了的果树,在山峦的映衬下,好像高的胜过了天。

青青耷拉着头,很无力地依偎在老黄牛的身边。村娃将青青和老黄牛先渡过了对岸。然后又走了一回,将老船夫和车子渡了过去。

月明星稀,乌黑的夜空,黑云一大把一大把地漂浮而过。

老船夫看着村娃收了船,才和孙女上了上岗子。

第二天一大早,村娃就下了山岗子。他把渡船泊在了上岗子脚下。春水依然夹杂着枯草叶片平静地流去,恢复了绿色的山峦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尤其是一排排的杨柳树,缀满了盛开的花。好像是专门来装扮这块贫瘠的土地的。

就在此刻,村里的大喇叭上,播出了几句话。说是黑峪口村的刘少白在村子里开了小学,让村里的不识字的去学习识字去。这是好事啊!识了字,最起码以后上个厕所了不会走错了。再者说,在这村子里刘少白可是很有名的文化人啊!若能跟他学习识字,已经是运上加运了。在这黄河岸畔的黑峪口村,谁人不知道他啊!

村娃一头雾水。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刘少白是干什么吃的了。他再想想,莫非这人与刘少奇有着什么关系了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来头可不小啊!

通知连续在大喇叭上播放了两遍。也许是出于累的原因,这么大的声音,却没有把祖孙二人给吵醒。

时序已是暮春交夏时分了,冰冻了一冬天的冰雪,到此时,已是完全地融化掉了。河水明显看去,略涨了点。村娃背倚着岸边的那块大石头,抬头看去,一只只的麻雀,飞向了树梢。炊烟从烟囱上稀稀疏疏地升起,山岗子被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十一

晚春之季,黄河水涨。西川上游的岚漪河水和南川下游的湫水河以及流经县境的蔚汾河水也纷纷解冻汇入了黄河。这三条河流是分别从平川、西川、南川三面而来。冬冰融成春水后,这三条河流像三条龙一样,齐头并进地汇入了黄河。此时,若有闲空,站立在黑峪口青龙山畔的山岗子上俯瞰美丽的县界两岸,一派盎然的暮春之景。 尤其是毗邻黄河滩上干枯的田野间,枣林间,渐渐有了点水分。庄稼人现在开始了掏茬子,整理这片坐落于晋陕高原边上的黄土沟壑了。

青青在自然中苏醒,祖父则较她早点下了山岗子。春夏交接了,正是播种时。清明一过,往往这个时候是渡口最忙碌的时候。这时,往返于县界两岸的庄户人家,多的让村娃感到有点手忙脚乱。微微涨过了水的黄河,在阳光的照射下,宽宽展展的河面上,水波如银。黄河滩上的两旁,泥沙显露了出来。匀净细软的滩上,金黄色的沙子发着亮光。庄稼人必须在天降甘露时,把种子和春菜给种进地里去。这偏西的县界,要进趟城里,那可不容易。遂大多数的庄户人家都不愿费那力气进程城,买菜终种,玉米种,和谷种等。这些东西,县界边上的种子铺里有,这样一来,渡船过岸可就成了大费周折的忙时事了。其实,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来可以节省开支,二来不会延误播种的日子,甚是方便。

老船夫在岸边踱步走着,温热的春阳洒遍了黄土高原。远远的看去,山野里万紫千红了。宽展的黄河,一望无际。狗尾巴草已经布满了河岸,山丹丹花也盛开的红艳艳了。村娃本来就的回镇里去了,可是他还没有走。老船夫圪蹴在岸边,点燃了手里拿着的旱烟锅,静静地抽了两口。 这一幕,似乎让他再次想起了自己亲爱的儿子。一时间,物是人非,不由地他抽泣了起来。

春季明媚的阳光,芬芳的花香,崭新的色彩。这一切,对青青来说,又是她一年中最快乐,最开心的时候。每年逢此春暖花开季,这孩子野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往往这个时候,祖父则也不多管她,任由她奔跑于岸。

青青悄悄地下得了山岗子。故意躲在岸边的那块大石头下,原本想,好好的和祖父开个玩笑,吓吓祖父。可她老远就望见祖父一副若无其事,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她便走开了大石头直奔祖父而去。暖风轻轻地吹拂过河面,夹杂着从枣林里散发而来的香味,输向四野。美丽的黄河滩上,狗尾巴草,马尾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儿,草儿都扯开了绿衣裳争抢着装扮大地。青青采了几朵狗尾巴草,交织在一起, 把它瞬时编织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模样,走在了祖父的跟前。

"爷爷,你看这草兔子,我编织的漂不漂亮啊!"

祖父回转过身子来,强颜笑道:"漂亮啊!我家青青心灵手巧的很呢?"只是那草兔子的眼睛不是绿的,是红的更好看些。"

青青无意识地双手抚摸着手里的草兔子,偷偷乐道:"祖父说的是,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我怎么给弄成绿的了呢?还是想办法涂红好了。"

祖父目含温暖,眼角却噙满了泪花。青青向岸边的背洼洼里跑去了。他知道,孙女是去给草兔子作红眼睛去了。所以,这才敢流着亦喜亦悲的泪。自己老了,青青还是个孩子。想起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迭,他就有点儿憎恨老天爷的不公了。假若能多给自己几年的时间,那该多好啊!老船夫揩了揩眼角的泪,又猛地抽了几口旱烟。

青青奔跑着回来。此刻的她,无比的愉快。一只手拿着草兔子,一只手束着几枝山丹丹花。

老船夫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悠详自若地走向了河岸边的大石头。块晌午了,阳光比晨前要好多了。让人既感到温暖 ,又让人感到春天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祖孙俩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青青拿着涂了红眼睛的草兔子,央求着祖父给她唱信天游曲子听。祖父无奈,就随地唱起了信天游中的「打红枣」。

太阳下来丈二高,

小小(的呀)竹竿打起了就跑,

哎咿呦!叫一声我家青青

咋们快来打红枣??????

祖父唱罢,青青乐得直哄哄大笑。

爷爷呀!你看枣林那边,芽儿才刚刚长绿,怎么就能打红枣了呢?这个不算,爷爷重唱,不然青青不给爷爷看我的红眼睛草兔子。

祖父目瞪口呆。顿时神情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何曾会想到,自己的孙女儿,要多么的淘气,就有多么的淘气。他走过去,手搭在青青的肩上,微微轻拍道:"那爷爷就再给你唱支青海民歌。唱完了爷爷给你和草兔子做饭去吃。"青青"嗯"了一声,像喉咙里咽下一个铁秤砣似的。随即祖父便忘情地唱起了记忆中的那支青海民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她那红红的笑脸

好像是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祖父向重拾遗忘了的岁月一样,很深情地款款地唱完了它。

青青听完后,眼泪涟涟地模糊了双眼。登时,手中紧握着的草兔子和那几束山丹丹花,落在了地上。祖父抱住了她。青青自觉地依偎着祖父靠在了大石头上。

祖父不知道,青青怎么会给让民歌唱哭了呢?或许,她明白了一切。

正午的阳光当空挂着,很像一个大镜子挂在了空中。庄稼人掏茬子三五成群地相跟着从田野里,山地里扛着镢头,耙子回来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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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31 1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