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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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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急躁的敲门声敲醒了正朦胧午睡的我,很不情愿缓缓推开门:“啊?细满(我的满叔叔)!你,一个人来的?”

怕是我一惊一乍吓着他了,他本能的往后一退,灰头灰脸的脸上只看见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傻乎乎地盯着我:“我,我坐村上的车来的,顺便来看看你们。”

“哦,快进来吧!”许是将近两年没看见细满了,感觉他苍老了不少,高高的颧骨更加显现,原来干瘪的肚子却异常隆起,活像身怀六甲的孕妇。我慌忙接过他那鼓鼓囊囊的尼龙袋,“你,脸上越发瘦了,肚子却胖了不少啊?是哪里不舒服吗?不要带东西来呢,留着自己吃咯,再说,城里什么都有,只要有钱,什么都买的到的。”

“哦,我身体好呢!没带什么东西来,一点牛肉,正宗的黄牛肉,没有注水,还带了点黑豆子,颗粒不大,可惜不是转基因的。” 没想到只进了几天学堂门,先天有点弱智的细满,连“转基因”这个新名词都知道。在飞速发展的社会,农村的知识推广之快,连朽木都可雕,只怕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老妈都会望尘莫及。

“哈哈,可惜?细满喂,你知道转基因是什么不?转基因的东西吃了并不好呢!”我不敢耻笑细满“卖弄”知识,只能告诉他“转基因”这个新鲜玩意儿不见得是好东西,“天然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东西。咦?这么热的天,又这么远,你,还有别的事情不?”

个性使然,我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眼睛始终没有移开细满那隆起的肚子。

“嗯,我怕以后难得有机会来了,老了,更加不认得路了。”细满那拉风箱似的喉咙“呼哧呼哧”叫唤,突出的喉结费力地一上一下移动。

“哦,来了就住几天咯,难得出来休息,正好溜达溜达,顺便到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老毛病,看有办法根治不。”在我的记忆深处,细满最让人揪心的病痛就是一天到晚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生怕他一口气背过去就永远看不见他了,很是替他捏一把汗!

“不呢,细满身体好呢,不用看医生。玩就更加不感兴趣了,四门黑了五门,一个字都不认得,出了门分不出东南西北,再说家里有事,明天只想到株洲看看你大伯伯。”细满还是原来的细满,家人永远是他的牵挂,我的大伯伯始终是他的最爱。

细满的一席话话刺痛了我的神经!三年前在株洲工作的大伯离世,我们一直瞒着细满,是怕他一时想不开,接受不了事实,如果做了傻事,无法向九泉之下的大伯交代。

事实上长兄如父的大伯在世的时候也是最牵挂细满的!脾气火爆的他一句话不对味就火冒三丈,尤其在自己儿子面前更是一副严父的样子,动不动就眼睛一瞪,咬牙切齿,拳头紧拽,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狠批,甚是让人生畏!唯独在细满面前换了一副模样,每次回到家乡的伯父像哄小孩子一样摸着细满的头柔声细语道:“满伢子呀,休息一下咯,要记得按时按量吃药啊,我都告诉你了,那个黄色盒子的药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三粒,那个白色盒子的药一天吃两次,一次吃四粒……”

“满伢子”这个称呼在我们乡下只有父母对最小孩子的爱称。可以想象,细满在我大伯的心目中是多么的重要啊!也许在他心中早已将这个出世就多灾多难的弟弟视为最亲近的儿子看待?

细满比我大伯伯小二十二岁,只比我大伯的大儿子年长一岁多,按年龄来说,完全可以当我大伯的儿子,大伯称他为“满伢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细满在娘肚子里就吃尽了苦头,排行第七的他未出世就灌了堕胎药,命贱的他没有药死算是万幸,却伤了智力和身体。三岁才学会叫“咩咩”(妈妈),体质也大不如常人,三天一小病,两天一大病,常年是个药罐子。婚姻也不是很如意,兄弟几个凑钱,帮他娶了个比他清白一点的老婆,却是个好吃懒做的婆娘。生下的儿子也不争气,智商和情商都不在常人范围之内,而且好发古董脾气,动不动就拿细满当鞑子,细满无形当中成了他们母子俩的出气筒。

大伯伯一年要回去数次,一来看望年迈的父母,给他们精神和物质上的安慰;二来援助体弱多病、老实巴交的细满,用他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零花钱“贿赂”一下我的婶婶(细满的娇妻),要她善待我的细满;三来拜访一下亲朋好友,感谢他们对我细满一家的厚待。

后来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时时围绕在细满身边的保护伞没了,细满像失去翅膀的小鸟,倒在我大伯伯怀里嚎啕大哭。大伯伯最懂细满的心思,习惯性地抚摸着细满的头安慰道:“父母不在了,不是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在吗?你放心,只要岸哥(大伯伯的小名)还有一口饭吃,你就永远不会饿肚子。”

细满可怜巴巴的样子谁都不忍丢下他不管,何况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弟?事实也如此!爷爷奶奶去世后的数十年里,大伯伯一如既往资助细满一家的生活开支,只要细满一个电话就会奔回去送钱给他。十年前,大伯伯出资四万多元,我父亲和其他几个叔叔各出两万元为细满在乡下起了一栋楼房,很是让细满在乡亲们面前扬眉吐气:“哈哈,我就知道岸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们不要小看我啊,我有的是钱用呢。”

谁会想到,五十年代湖南师大毕业的大伯伯,也曾风光的当过某厂厂长,晚年的生活却远不如乡亲们想像的风光,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不到六十的大伯母的病逝,不久后大堂哥锒铛入狱,随后家庭分裂。经济上的困顿,精神上的刺激,大伯伯行走在崩溃的边缘!

为了这个大家庭,大伯伯不得不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放下昔日领导的架子,到我先生供职的学校守男生宿舍,顺便拾捡一些废品,补贴家用。最可怜的是,他每天选择傍晚时分到菜市场挑买那些便宜的蔬菜,勉强应付一日三餐。生活潦倒的他回到家乡还不忘苦口婆心安慰细 满:“满伢子呀,好好生活啊,你放心咯,没钱用就问岸哥要,不要麻烦其他兄弟,他们都不富裕,岸哥有钱呢。”

看似坚实的臂膀也有散架的时候。六年前,七十岁的大伯伯病倒了,而且病的不轻,直肠癌晚期。一向坚强的大伯伯哭了,他不是个怕死的人,在荆棘丛生的人生道路上,他在死亡线上徘徊了数回,每一次都有幸挣脱死亡的牵绊,唯独那一次,苦苦挣扎了三年,还是没能逃得过死神的召唤,病重的他一再要求我们不要告诉细满他生病的事情,离世也不要告诉他,怕他伤心,怕他想不开。大伯伯临终前交给我父亲一本5000元的存折,要我父亲每月寄五十元给细满,给细满的感觉是岸哥还在世上,依然关爱着这个小弟,让他懂得细水长流的生活……

薄薄的存折承载着大伯伯对细满一家的厚爱和无尽的牵挂!

三年后的今天,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的细满是以怎样的心情寻到长沙来的?我不得而知,也不想过问,只想他不要纠结大伯的去向,便编造起谎言来:“大伯伯那里就别去了,他好得很呢!”

“不对啊,我刚才去了你爸爸那里,他不在家,你妈妈告诉我,岸哥只怕不会回来了。”细满忧伤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望着窗外飘落的树叶喃喃自语,“岸哥三年没回家了,他还是在株洲不?他到底哪里去了?不会是被风吹走了吧?”

今天的西北风刮的不是时候,我悄悄擦拭泪水,却不知怎么回答细满。

“咚咚咚……”急躁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我连忙打开门:“爹,细满来了。”

“我知道,你妈妈告诉我了。”父亲紧挨着细满坐下,“你不要去株洲了,实话告诉你吧,岸哥已经不在了。”

“呜呜呜……”细满泣不成声,“我,我,就知道,你们在骗我,他,怎么会不在呢?”

“真的不在了!”既然父亲说出了真相,我只想细满能够勇敢的接受事实,不想再骗他,“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没有用啊!”

“你们,你们都是骗子,昨晚在梦里我还见到他,他说要带我一起走。”细满使劲摇晃着父亲的臂膀,希望父亲说一句真话,他亲爱的岸哥一定还好好地活着?

“他已经走了三年了。”父亲不容置疑的口气击垮了细满。

他绝望地坐地上嚎啕大哭:“岸哥啊,你说要陪我一辈子的,你这个骗子,你们全都是骗我的吧?呜呜呜……”

父亲扶着细满躺到沙发上,神色凝重地将我拉到一边,未语泪先流:“你,细满这次怕是最后一次来了,他病的不轻,只怕是肝癌晚期。”

“啊?怎么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声惊呼,差点跌倒。

“你婶婶刚刚打电话来告诉我,细满病了几个月了,就是舍不得花钱看病,乡下的医生怀疑是肝癌……唉,他每次在电话中都说身体很好很好,没想到……唉,你细满没过一天好日子,还不到五十岁就……”父亲梗咽着,“你,不要告诉细满啊,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我瞟了一眼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细满,隐约间听见他在喃喃细语:“岸哥,等等我啊,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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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4:1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