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雪落瀚海寂无声 |
| 正文 | 下雪了的时候，你可想过，雪中的海是个什么模样，也是和陆地上似的，一片一片地白着吗？也是如江河一样顿消失了滚滚的波涛，而莽莽皆白吗？告诉你，雪中，海的近处是翡翠绿的颜色，深处是乌青乌蓝色，远处却是灰青色。这个时候别说海不见一丝的白，就是那些挺立的礁石也不会被雪裹缠了，依然筋骨如健，铁铮铮地耸立。雪中的海还是海，海沸波翻，汹涌澎湃。再大的雪落进海里，都悄然地化作了沧海的一粟，播种着海，滋润着海，富庶着海，激越着海......碧海青天，海立云垂中，小小的雪花，真的算不得什么，悄然地来，悄然地消融，不留一丝痕迹，寻不得一丝踪影......可是，正是这洁白雪花的出现，让大海更浪奔滔涌，激情恣肆。正是这雪中海的澎湃，让那还坚守着阵地的几只海鸥，也会在这雪的翩然里，在海的强烈奔放的激情里，带着呼唤，带着蛊惑，无畏地翱翔...... 雪落到瀚海中是无声的，如完成一个殉道的仪式，不需要掌声，喧嚣，此时它的洁白是不为视见，但却化作了白浪滔天的情致，美丽，壮观了人世间...... 雪中，面海而立，我定会想起了他，我的一杜姓的老师，和雪，和爱的故事。 那的确是个真实的故事。 就是在一个飘着雪花的日子里，前来赏海的杜老师遇见了那个随渔船归航的渔家女儿。黧黑富于弹性的肌肤，圆实却不失窈窕的身段，湖水般莹亮的眼睛，尤其那真诚的笑颜，眼前翩然雪花般地洁净，灿亮......被雪渲染的欲发碳黑了的小船，欲发激情涌奔的海，欲发静穆的礁石，欲发洁白的沙滩......与眼前美丽的渔家女儿组成了一帧多美的海雪图啊。 这个年轻人不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吗？对，是不久前来到岛上的四个下乡知青的一个，听说是大学生，学问大着呢？他字写得真好。好得跟电影里，报纸上的字一个模子，他来了后，岛上不再愁没人写那些标语，语录牌子了。他还会画画，记得夏天，他坐在网堆上，用钢笔画在牛皮小本子上的船啊，礁石啊，海鸥……，跟真实的一个模样。 就在杜老师欣赏这个渔家女儿时，这个渔家女儿也大胆地把他端详，四目相对中，那自心底里的爱慕之火吱吱地燃烧蔓延…… 他们相爱了。很快的，一个来自大城市的知青，爱上了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渔家女的恋情故事，旋风般地在岛子上刮着...... “使不得啊，那小子是要走的，我们不能把女儿交给这样的人，不可靠。” “不行啊，人家杜老师是大城市里的人，怎么会和我们的孩子长远啊” “他不能在海岛一辈子，迟早要走，那还不是把我们的闺女给坑了？” …… 猜疑，质问，丝毫没有撼动这个姜姓渔家女对杜老师对她的爱的怀疑。为了打消女方家人的疑虑，更为了给热情质朴的海岛人一个肯定的答复，与心爱的姑娘接触半年后，杜老师就带着他心爱的姑娘来到了所在城市见自己的父母......在杜老师一决定要爱这个渔家女一辈子的时候，他就把消息告知了父母，但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是坚决不同意。她告诉儿子，娶了这个渔家的女儿就预示着自己要在海岛呆一辈子，做一辈子小岛的老师。那可是个方圆不足五公里，甚至踢个球也担心是否能踢到海里去的小小的岛啊。交通不方便，赶上个刮风的季节，一个月，半个月不通船是常事。那可是个常年累月见不到报纸的一个极其闭塞偏远的地方。一个大都市里的人，决不能在那里呆。父母亲戚正在奔波为他寻个市内的姑娘，只要一结婚，他就可以回到生养自己的都市......杜老师拒绝了，他告诉父母，今生只爱这一个姑娘。为她，他不怕呆在岛子一辈子。为了不使心爱的姑娘受伤害，更为了让所有海岛的人不再怀疑他的爱情，杜老师没有把父母亲不同意他们的事情告知任何岛上的人，包括他心爱的姑娘。 在海岛的人看来，一个姑娘要上门去见未来的公婆，那就是在订婚，没极特殊的原由，她和自己的恋人就是一家人。所以，一听说要去大城市里见自己未来的公婆，杜老师的女友，这个质朴的渔家女和她的家人那个兴奋啊，半年来压在心头的担心落了地...... “你就是姜X吗？你知道吗？我儿子不娶海岛的媳妇！我们家是会不让海岛的媳妇进家门的，会坏了我们家的名声！海岛姑娘是什么东西啊，也能进我们的家门吗？！”没想到的是杜老师和他心爱的姑娘一迈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坐下，杜老师的母亲就怒目圆睁。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原来他的家人这么地鄙视我这个海岛姑娘！这个恋爱还能谈下去吗？！不，我决不嫁给一个看不起，鄙视岛子人的人家里去！ 带着满腔的悲愤和屈辱，这个有着渔家女特有的倔强和自尊的姑娘，丢下了带来的海珍海鲜，一甩头离开了杜家......并通知一样地尴尬，一样愤怒的杜老师。他们的恋情结束了，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了，她也不会和他成为恋人。 “我母亲是我母亲，代表不了我，请你相信我，我非你不娶......”无论杜老师怎样地规劝，发誓，乞求，姜姑娘铁着心不和他来往了。杜老师难过得茶饭不思，日日徘徊在海边，同来的知青，担心他真要为爱而搭上了身家性命了，也代他去求那姑娘，但于事无补。大概为了斩断曾经恋人的念想，很快的，这个姜姓的渔家女就远嫁他乡。也许是苍天有意的所为，这个渔家女结婚的那日，正是大雪纷飞。杜老师不仅把姑娘结婚那日的日历折叠成一个大大的心字，还站在了送亲的队伍里，一直到那唢呐声，披着大红囍字的婚船消失在遥远的海天里。 从此后，杜老师再没恋爱，再没有谈婚论嫁过，只是在每个飘雪的日子里，他会雕像般地矗立在海岸上...... 打我有记忆，长辈们都会指着杜老师孤独的身影，讲述他的爱情故事，长辈们还说，后来他的父母家人妥协了，允许他和海岛的姑娘恋爱。热情的岛上人给他介绍了好多，但他看也不看，据说那些姑娘可都比那个姓姜的姑娘漂亮。他的父母，同学也在他所在的城市为他介绍过很多姑娘，他也是看也不看。这样岛子上的人都说他是个怪人，是个疯子，久之竟然有些怕他。但他教过我半年的化学课，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除了不苟言笑，没发现他那里异样。记得，当时他住在校园里，宿舍的窗前种了好多的花儿，他还养了只大狸猫，那猫和他很亲，每天迎送他，他把最好的吃食省给那猫。我亲自看见，我的语文老师觉得他甚是孤独可怜，抹着眼泪劝他成个家，他微笑地婉绝了。 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晌午，杜老师又在小学校后的网堆上画钢笔画，我好奇地看着，本来以为他要画那些静静的船儿，但他画的是却一片瀚海，那海水被他用钢笔涂抹成乌青乌蓝色，无数的浪花炸开，激情昂扬得似乎要把我的心旋抛起来。 因为杜老师的钢笔画和他的爱情故事，总忘不掉他，离开岛子多年，也没忘记打探他的消息。几年前，突然听说他回到所在的城市，也是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在一所师范学校做实验员，但还是没有成家，就立即约了几个同乡去看望。见到我们的刹间，近六十的他，竟高兴得孩子似的，一个劲儿地笑啊笑的，这是自见杜老师来，我看见的，他最开心的一次笑。我们也是高兴啊，因为他对故乡姑娘的忠贞，已经让我们把他看做是故乡人了。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他为自己画的一副巨幅的画像。画面的他，身着风衣，刚毅的面庞漾着不易察觉的微笑，面对白浪滔滔的大海而立，身前身后都是翩然飞舞的雪花...... 除了听人讲述杜老师的爱情故事，从没听他亲口说过他的爱和情，也没听人说过，当那个渔家女嫁人后，他信誓旦旦，忠贞无贰的剖白，但他却用他的一生铸就了他的爱情誓言。 雪落到海里的洁白，是不被人视见的，它不像那落在了大地上，山峰上的雪，白和纯，一览无余，给人无限的激情，遐思，但这瞬间的洁白，瞬间的纯真，迸发的白浪滔天的激情，却是永恒。为此，我总在想：这样的雪，会不会是浪花的种子呢，因真情赴汤蹈火的孕育，才会结出浪花般硕大而浪漫的花蕾，唱着亘古不变，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变颜色的歌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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