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那些散落天涯的花儿 |
正文 | 时间似流水,缓缓流过,匆匆逝去。有些东西,总免不了被它湮没;也有些东西,是它怎么也带不走的。只是,留下来,要么物是人非,要么不知其未来之所踪。但,我们需要的仅仅是带着一份希望,然后努力前行,不是吗? 那些曾经明艳活泼的花儿,如今,各自散落在天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十二片,飞入丛中都不见…… 一次偶然,小学兼初中同学A在群里突然提起我初一时,下雨那天摔倒两次的糗事,过往的岁月,一经提起,便如春天到来,万物复苏…… 初中,没有周末,总是无尽头地补课补课…… 周末补课,却是不能住校的,学校食堂也不提供饭菜,这两天我们只能骑自行车来回奔波。 那件糗事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中午放学,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和同学A推着自行车冲出了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校园,看着被雨水冲刷地滑溜溜光亮亮的柏油马路,我心里立马就犯起嘀咕来。果然,刚骑上车走了不远,我那颗忐忑的心就重重地摔在了湿漉漉、硬邦邦的油路上,来往的人频频回头,我囧迫不堪,没有地缝可钻,我只能爬起来,硬着头皮继续骑上我的“铁毛驴”。 那年,我13岁,又瘦又小,“铁驴子”又高又硬,车前一根横梁,每次上与下,我总是要比别人多两个步骤,比如,下车时,总是要一只脚先着地,另一条腿挂在梁上,脚再慢慢着地…… 中午到家,吃过饭,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推出自行车准备去学校,同学A在我家胡同尽头等我。刚被雨水搅拌过的土路自然成了稀泥路,我又心急,蹬上车就走(那时,总是怕迟到的)。只听“唰”地一声,前车轮滑进左边一道小水沟里,又是“车人两惨天茫茫,独自望泥凄怆怆”。看着又是满身的泥水,我愤怒了,站起来恨恨地把跌在细水沟里“铁驴子”踹了两脚,泪水也从眼眶里簌簌滑落,心里恨这贫穷,恨这泥泞,叛逆之火悄然升起。 突然,听到身后“嚯嚯”的脚步声,深一脚浅一脚,我的心陡然紧张起来,果真是母亲从后面追了过来,她朝我屁股上扇了两巴掌,一边扶起车,一边咬着牙对我恨恨地说:“自己不中用踹它做什么!还哭!”“孩子还小嘛……”不知旁边何时多出了一位大叔,笑呵呵地搭讪着。我立马不哭了,跟在母亲后面返回家换衣服去了。 那个星期六,有雨,有阳光,只是没彩虹。 初中艰苦简陋的生活如重播电影般浮现在我眼前。那时,冬天里,我们用瘦小的身躯挡着寒风,两个一堆儿,三个一群地围在雪地里吃饭。为了省钱,两个或三个人合伙打饭,你买馍馍、稀饭,他买菜,(那时馍馍两毛钱一个,稀饭一毛钱,菜小份的三毛,大份的五毛)。那伙食的质量,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时怎么吃得下,还吃得那么香。稀饭光荣地没辱没它的名字,果真很稀很稀,上面一层清可照人影,下面沉淀着碎馍馍渣子,据说那是用蒸馍馍的水做成的。菜,一年四季,水煮土豆片和大白菜从没下过岗,也从未被超越过。只有馍馍是正常的,还算白白胖胖,真正的工手馍馍,由于馍馍是最优秀的,所有我们对它情有独钟,很多时候,特别是初三毕业那年,早上和晚上,我们为了方便省时,就只买上两个馍馍,撒上自带的辣椒粉,偶尔会有开水喝。同学A调笑说:那时,我们过得真是猪狗不如,每天都被逼着坐在教室里,吃着那样“高级”的饭菜走过春夏秋冬。后来,我们或轻或重,不是胃出毛病就是经常便秘。 那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有苦也有甜。 同学B,是我那时如影随形的伙伴。小学时,每天,清晨、中午、傍晚,在那堵墙的两面,总能听到我们俩的叫喊声和应答声,然后准时在我家或她家胡同口集合,我们不约而同扎着同样的发辫,穿着相似的衣服,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有时,不熟悉我们的路人会认为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如今,那时年少铜铃般的声音还真实地飘荡在耳畔,而那堵墙,早已被岁月剥离成颓垣断壁,长满了厚厚的深绿色苔藓,浓地滴出水来。那时的我们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初中,我和她一起住校,周末补课依然是经常一起来回的。记忆比较深的仍是冬天。清晨,白雾茫茫,寒气逼人,每次我去她家叫她,厨房门一开,总是会看到她和父亲温暖亲切的盈盈笑脸,同时会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感受到炭火散发出的暖暖热气。只是不知她弟弟怎么回事,小脸一副冷漠的表情,总也不肯理我,直到后来长大懂事。 路上,积雪咯吱咯吱地唱着它的小曲,自行车在上面艰难前行,我载她一程,她载我一程。那辆车太矮,穿着棉裤的腿伸展不开,憋得肿肿胀胀。迎着呼呼嚎叫的寒风,我们的双手、耳朵和鼻尖被冻得通红,手的关节被烈风刺得痛到骨子里去,背却被汗水紧紧地和衣服贴到一起,当真哭的心都有了。积雪实在太厚,连自行车也成为累赘的时候,我们便提前一个小时从家里出发,步行一个多小时去上课,放学了再一起互相搀扶着走回来。 山一程,水一程,你我曾经那样行,夜深万户灯。风一更,雪一更,旧时迷梦画不成,而今路不同。 恍惚间,又忆起同学C,她以前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因为小学一年级留级,也就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们相处又是另外一番情境。小学时,她居然会跳交际舞,就自豪得意做了我的舞师。春天里,柿子树下,伴随着风吹柿叶的沙沙声,我们相拥而舞,舞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我。等我们回到家,才发现,也忘了吃午饭,而下午的课也已快上完了……我俩惴惴难安,第二天,老师居然也没问起逃课事件,我们呼口气,终于侥幸逃过一关。 那个因为过分投入跳舞而逃了课的午后,懒散的,兴奋的,美好的,梦幻一般,我闭上双眼,微笑着,仿佛闻到熟透了的柿子的香甜……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有过太多的新同学、新朋友,我们不断经历着相逢、重逢与一次次离别,身边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我们一起经历着人生百态,各种滋味。而最初的那些年,伴随着我的懵懂时光慢慢成长的最底层的记忆,如照片的底片一样,虽然是黑白模糊的,却是棱角分明,记忆最远也最深。 忽然记起小学四年级的一次作文课上,年轻的女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虽然你们现在同样坐在相同的教室里,但,几年、十几年之后,你们会千差万别,各自不同,要想有好的将来,现在就要努力学习。 那时,我转过头看看教室里三十多个同学,怎么也想不出以后我们的样子,更想不出究竟我们会有什么不同。那时,我感觉时间是静止的。 也记起小时,母亲一次无意的哀叹:人皮难披啊! 当时,小小的我怎么也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谬论”,我暗自思忖,玩儿着这么开心,这个世界有这么多新奇的东西,连一棵小草,一朵野花,都能让我欢喜好久,怎么人皮就难披了呢?做人活着这么美好……晚上睡觉,睁着眼睛对着黑黑的夜,我会纳闷,为什么做游戏玩乐这么好而大人们却要天天忙碌,对我们小孩儿的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有时忙到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偶尔听到愤怒的争吵,尖锐刺耳的摔碗声和低低的啜泣声。那时从来没想过我每天的吃、穿、读书费从何而来,根本不知道有个叫“生存”的东西,更不用说何为生存了。 后来,慢慢长大,伴随着一次次离别,伴随着一次次酸楚的情感体验,一个人,我懂得了何为时间,何为生存。那些个无声无形,悄然把我与亲爱的伙伴、父母分开的东西;那些个让我走出小村庄,见识更多更广阔场面的东西;那些个让我告别伙伴结识更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朋友的东西……喜悦相惜与悲伤无奈,在生活中同在。 如今,那时的我们都长大了,所有的一切都印证了长辈们说过的话。 同学A,高中毕业,学了一年的电脑后,经北京的亲戚介绍获得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两年后,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一岁的北京男人,他们彼此相爱,很幸福。 同学B,在我们初三那年,她患有癫痫的母亲因为走失而死在我们县里的铁轨上。几经辗转,后来,在铁道附近的一个没有墓碑,没有名字的小小坟墓里找到的,把尸体运回村里办了正常的丧事,那天,我没出门,害怕看到同学的情境。她高中毕业后,没有读大学,打了一年工,家里给她介绍了对象,认识三个月后便结婚了,后来没多久,又有了孩子,如今孩子已三岁之多。 同学C,初中毕业后就没读书了,只是没有结婚生子,她有时在外地打工,有时像其他女孩一样,在县上轻工业里上班。后来的后来,她遇人不淑,谈了恋爱,怀了孕,分了手,打了胎,陷入了深深的阴影,她曾给我和同学A发过一条很长很长的信息,以局外人的口气讲述她的故事,她的遭遇。在现实面前,我们除了给她以安慰、劝说和鼓励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希望她早日走出阴影,开始下一段幸福,然后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我,高中毕业后,因为多种原因,背井离乡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如今,也即将毕业、找工作、完全踏入社会,到了真正独立生存的人生阶段…… 十五六岁时,我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要为我们的青春年少编一部小说,不论过程是什么,但结尾一定是:许多年后,一个古老的乡村里,在广阔的田野上,柔媚的夕阳下,炊烟袅袅升起,一群大雁轻轻地从头顶的天空中飞过,远处的树木密密丛丛,朦朦胧胧,我们几个手拉手,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岁月变迁,我们依然单纯,依然善良,依然快乐,许多年后,我们的面孔也依旧年轻美丽。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只可能存在我花季的幻想里…… 那些花儿 曾经,那样的鲜艳,那样的明媚 嘘…… 听,是谁在我耳畔 肆无忌惮地大声嘻笑、吵闹 又是谁 挽着我的手臂,走过青春、年少 走出贫穷、泪水 那些花儿 后来,饱经风霜,面朝雨雪 唉…… 那,是谁在我耳畔 轻轻地低吟着彷徨、迷惘 又是谁? 在角落里,默默地浅唱: 我们不曾将彼此遗忘 滚滚红尘里 我们似一颗黄色沙粒 被狂风吹散天涯 但,我们依然努力、骄傲 大声地高喊 世界上,有沙丘的地方 就有你和我 我们时时分离 却又刻刻在一起 …… …… …… 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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