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自有清茶一杯 |
| 正文 | 自有清茶一杯 毋需香烟提神，何必老酒陶醉，自有清茶一杯。 不读茶经，不上茶肆，不讲究红茶绿茶什么乌龙茅尖。普普通通的玻璃杯里装的，多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妇采自山野焙制于泥灶的土茶叶。 黎明即起。衣一披，脸一洗，头等大事便是端起茶杯，撮入茶叶，冲上开水。满盈盈热腾腾的杯子一置于案头，要读的书便翻开在眼前，我的日课也便开始。 不必顾及茶汁色泽何时由淡化浓，只要游目字里行间，便有茶香屡屡渗入肺腑，意境也便渐次展开心头。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 “一切生命在其本质上皆为痛苦……” “只有我们独立自主的思考，才真正具有真理和生命……” 轻轻地吟咏，慢慢地举杯。茶水和佳句缓缓啜入口中，从舌尖经舌根正欲直注心田，却又卷回体味再三。庄子的气势，蒙田的睿智，休谟的渊博，卢梭的遐想，吉辛的追求，袁中郎的性灵，鲁迅的深邃，让我一一品味个够，随三毛徜徉撒哈拉沙漠，心头渴得厉害，茶水便汩汩吸入嘴里……心里滋润了便生长一份温馨一份清新，却怎也分不清这温馨这清新来自茶水还是书本。 这茶水便像苏舜钦读《汉书》时的老酒，可是远比苏舜钦定老酒富有神韵。 这温馨是一种亲密。平生读书教书写书与书结缘，书便是亲便是友便是我我便是书书书我我我我书书难舍难分。 这清新让我清醒，让我珍惜。——啊，清新真好，新的一天真好。生命为何不舒展而生动？ 我也曾抽过烟，确切地说抽过一支烟，在那专革文化之命的年头，读书人无书可读教书人有书难教，百无聊赖便学抽烟。要来一支八分钱一包的大红鹰，大口大口地吸了半支，人便飘飘然如入五里雾中，坐不安立不宁思睡非睡欲醒难醒，赶到医院请老中医一搭脉，竟三跳二停。——这一支烟毒害得我好苦! 也曾几回酒醉。“而立之年”不让立业，年过“不惑”才时逢盛世接二连三出版了自己的书，便与友人一醉相庆。岂知好景不长，书柜地摊便是乳房大腿刀光剑影铺天盖地。我这正儿八经的文字就得跟村妇挑着青菜豆腐担子沿街叫卖。作家写书与老农种菜村妇做豆腐没有本质的差别，可要我也去沿街叫卖却愁闷得连连喝酒，结果呢，借酒消愁愁未消，人醉倒! 人生真是个品味的过程。既与烟酒无缘，也便自有清茶一杯。 一杯清茶能够洗涤滚滚红尘，沉静浮躁的心境。把生命回顾一遍，把生活过滤一遍，把不堪回首的交给昨天，把世俗的烦恼托付过眼云烟。于是，万物的枯枯荣荣生生灭灭，人间的恩恩怨怨悲欢离合，都付诸淡淡一笑，觉得人生那些深奥玄妙的道理其实也挺简单明晰。 每一次品味都是对人世的参悟，都有可能使生命抵达一个新的层位。 于是，忍不住举起茶杯，取过纸笔。茶水汩汩注入心间，情意便绵绵流露笔端…… 这会儿这茶水便像巴尔扎克爱喝的咖啡，只是我不再写《人间喜剧》。——我的名字距离巴翁那么遥远。 这会儿，我该写的是清晨的亮丽，新的一天的美好，让睡醒了的人们体验到生活总是那么温馨而清新，犹如我的品尝清茶一杯。 （原载散文集《日月灯》《中国散文家代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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