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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红布带---广州印象之二百
正文

观音山的战斗打响之时,何奄正在第一公园参加广州公社成立大会。公园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从火线下来的教导团、警卫团的战士及赤卫队的工人,农民军还在广州外围集合,只有少数进入市区配合起义军行动。会场上服装各异,却有一点相同,人人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红布带,以区分敌我。此时,在1927年12月11日和煦的阳光下,这些红布带像一团团火苗,汇聚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映照着风雷激荡的广州城。

还在清早,何奄所在的赤卫队配合警卫团一部攻打省政府,他拿着一杆梭镖,跟着威风凛凛的三师弟柳大华,站在一条小巷口。警卫团开始冲锋了,师弟手一挥,赤卫队就随着战士们冲进大门。炒豆般的枪声只响了一阵,子弹大都是朝天上打的,没见几个人倒下。他的心还没有来得及紧张,腿还没有来得及颤抖,好玩似的,起义就成功了。

随即人马转到市中心参加广州公社成立大会。听说叶挺率领的教导团主力所向披靡,一路歼灭张发奎的一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兵团,捷报连连。革命就像吹糖人一样容易,只要一口气儿,就能吹出一个好大的糖人。何奄兴奋异常,他指着主席台上戴眼镜作报告的人,悄悄问师弟,这个人是谁,好熟悉?

师弟是赤卫队的中队长,他笑着说,去铁厂多次演说的张太雷,你不认识了?

哦,是他。张先生说得对,有一次他说,我们工友团结起来,就能斗倒唯利是图的资本家。嗯!革命成功了,我们就强迫老板每天加五毛工资。我的小孩就不用去拾菜叶,每天也能背着书包,到国民小学上课。何奄仰起头,目光渴望地盯着主席台。

师弟笑他眼界太浅,现在不是国民革命了,是无产阶级革命。那些工厂土地要夺回来,我们自己当家做主。广州起义不再打着国民党左派的旗帜,而是旗帜鲜明的无产阶级暴*动。那些资本家、地主,只要不老实,就把他消灭。

正在这时,大队长找来了,告诉大家,第四军军部和军械库仍然强攻不下,南岸的第五军已有部分人马过了珠江,正杀气腾腾扑向望海楼。前敌总指挥叶挺命令,第五工人赤卫队随同警卫团火速赶往观音山阵地,狙击李福林第五军匪帮。

观音山即越秀山,当时还不是公园,而是杂树丛生的荒山,离市区不远。接到命令的警卫团和赤卫队当即离开会场,跑步赶到前线。何奄身魁力大,扛着梭镖紧跟着警卫团,走在赤卫队的最前面。走山路穿到望海楼,他大吃一惊。江面是如蚁的兵船,源源不断地运送第五军官兵,山脚下已经集结了大量人马。再看己方的阵地,显然打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硝烟还没有飘散,化为山间的雾霾,若隐若现缠绕着断树残枝。望海楼破败的空场上,躺满缺肢短腿的伤员。几声压抑的呼叫,使他心惊肉跳。革命到了短兵相接的阵地,再也不像吹糖人那样简单好玩了。

师弟知道他胆小,把他带在身边,处处关照他。师弟说,你刚才没有分到枪支,就坐在树桩下休息。哪个同志受伤,你再接过武器战斗。听,敌人的炮弹从江面打过来了,马上又要开始进攻。注意隐蔽。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炮弹呼啸着从头顶掠过,落到不远处的山坡。受过几天军训的师弟一把扯过何奄,滚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巨大的声浪过后,被师弟从身下拉起的何奄,看到刚才依靠的树桩粉身碎骨,近旁的兄弟也死伤几个,不由得浑身打颤。师弟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拍到胸前,发现他的裤子也打湿了,不由得苦笑道,我早说过大师兄不是打仗的料子,大队长非说是人就要来,不来就是反革命。你就呆在我旁边,不要探头。说完,从牺牲的工友身上取下一杆枪塞给他。

就这样,何奄听了半天的炒豆子响声,才颤惊惊放了一枪,不知是打到西沉的夕阳了,还是打到飘忽的晚霞了。气得师弟夺过他的武器,递给另外一个空手的队友。天黑了,双方休战,何奄靠在石头下不能入眠,做了一夜噩梦。梦见自己被敌人追杀,无处藏身,脑袋钻进一个獾子洞,屁股露在外面,被人狠狠地踢了两脚。

睁开眼一看,晨曦映照的师弟满脸倦色,拿着一纸公文,对他说道,师兄,这封信赶快送到前敌指挥部。告诉二叶,李福林的部队已经找到大船,马上大批敌人就要渡河了,这里万分危险,要增加防守人员。你传信后就回铁厂家里,照顾嫂子,等打退敌人的进攻再来找我。

何奄听了,仿佛从鬼门关里回来,欣喜万分,却又带着几丝恐惧。他问,那我不成了逃兵?逃兵要枪毙的。

师弟说,你是公务,没有谁找你的麻烦。去吧,敌人进攻开始了,我要指挥战斗。

望海楼的枪声陡然密集起来,敌军又开始新一轮进攻。子弹打在树上,噗噗落下一片树叶,子弹打在石头上,留下咣当的响声。子弹打在人身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比木棉花还要灿烂凄美。鸟雀都吓走了,观音山上只有子弹在飞翔,一路高唱着死亡之歌。

他虽然怕死,但看到朝夕相处的工友浴血奋战,自己却要离开火线,还是感到脸上火烧烧的辣。昨天救他一命的师弟,沉着还击了几枪,又回头一笑,催他快走。他脑袋木木的,几乎拖不开步子。突然,一颗子弹从他衣领下飞过,让他差点认为自己见了阎王,惊恐中发现子弹只是在红布带上穿了一个孔,立即回过神来,撒丫子朝山后猛跑。直到那些凄厉的枪声,因为距离拉远而消失煞气,成为大年夜的鞭炮,他才放缓步子长喘几口气。

何奄本可以一口气跑回家里,但有股责任感催促他必须完成使命。他今天穿了一件新白褂,弹去尘土,还是很衬托脸面的。子弹洞穿的红布带戴在领口,更给脸上添上一种沧桑。除了裤裆里还有一点湿漉漉的感觉,刚才的胆怯早已在这听不到枪声的地方挥发一空。经过大革命洗礼的广州工人,见过世面,举手投足间都携带者一股大气的派头。他昂首阔步跨进苏维埃政府大楼,一个参谋以为他是赤卫队的负责人,急忙领他去见叶挺,告诉他,前线情况要向总指挥随时汇报。

在办公室里,何奄发现叶挺正在跟一个外国人争吵。参谋悄悄说外国人是共产国际代表纽曼,他不同意叶挺保存实力,把起义军马上转移到海陆丰的建议,坚决主张保卫广州,让苏维埃的红旗映亮世界。张太雷正在中间调解,手一挥,碰翻了墨水瓶,墨水溅了几滴何奄身上。何奄擦了几下,反而黑成一片。他丧恼地想到,老婆又要埋怨了,这要用好多洋胰子才洗得干净。

在大楼吃了几个烧饼,何奄归心似箭,从侧门出去,走上回家路。他觉得自己对得起革命了。他没有当官做老爷的雄心壮志,只想革命成功后安安逸逸地做工,能够多拿几个钱养家糊口。送孩子上学,老婆是个靓女也该有几件时髦衣服。早几天就听说,张发奎的大队伍就驻扎顺德等地,准备赶走桂系独霸广东。大本营发生暴*动,他难道不会放下桂系,回攻广州吗?在这兵荒马乱之际,还是躲在家里最安全。

走到大北寺路,一颗流弹从头顶划过,他吓得一跳。看见远处巷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晃动,赶紧解下红布带揣在怀里。这几天局势动荡不安,不仅商人关门避祸,普通市民也都不敢上街。空旷的马路上除了军人和赤卫队大队小队人马穿过,也就只有想浑水摸鱼的小群流氓地痞游荡。其中也掺杂不少被人称之为内奸工贼的破坏分子。如果他系着红布带遇上后一种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那个谁呀,闲逛什么?过来。巷子口的人发现他了,大声喊道。

还未走拢,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他了。干什么的?

何奄的声音打颤,结结巴巴说道,送,送老婆回乡下躲一躲,我,我刚回城。

一个三角眼狂笑,骗大姑娘的。这时候到乡下还会回城,肯定是赤卫队的。杀了算了。

何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连叫冤枉。凄惨的叫声惊动了另一高个子,那人回头望了何奄一眼,大喜道,是大师兄。他拉起何奄,对几个同伴解释道,我这个师兄是个老实人,别看长得魁梧雄壮,胆子小得不敢杀鸡。何嫂每逢年节买鸡回来,总是请我们这些师弟帮忙杀。他怎么也不会参加暴*动,现在赶回城里,还不是怕厂里开工了少赚一份工钱。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里含着鄙夷。在这个乱世,胆小就是有罪。不管是革命一方,还是反革命一方,都可以以临阵逃脱的罪名予以枪杀。当然,现在白刃相对的双方都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那被枪毙的胆小鬼就是反革命啰。在国共合作时期,两党都派人进了厂矿,发动国民革命。工友纷纷加入共产党,却有更多工友加入国民党,毕竟它是广州政府的主导。虽然高个子谢华丰是国民党,柳大华是共产党,何奄不党,但政见派别不同并不影响师兄弟的情谊。遇上休息日,就打平伙,买来肥鸡母到何家会餐。三人中,只有何奄是成了家的。

三角眼们的嘲笑,惹恼了谢华丰,他端起枪说,他妈的,你们就没有兄弟姐妹,再笑,老子开枪了。

三角眼收敛笑容,一脸紧张地说,算了,我道歉。从暴*动巢穴方向开来一辆汽车,是到大北门去的。那边打得很激烈,四军兄弟们马上就要突破防线了。这车里说不定坐着共党大头目,我们干掉他,就立了大功一件。

一言未落,汽车已经驶近,几支枪同时射击。毫无经验的司机没有加足马力冲过去,而是停下车等着挨打。张太雷和司机歪倒车内,胸前开了一遍红花。只有高大的德国人纽曼借助汉堡街垒战的经验,冲出车门,就地一滚躲到街角榕树后面了。何奄这一忽儿忘了怕死,他按住师弟的枪口说,是张先生,他是我们穷人的朋友,不要把事做绝了。谢华丰恼怒的一抖枪口,就要冲上去,这时,远方传来哨音和脚步声,机会失去了,纽曼捡了一条命。这个一直不断呼喊进攻进攻再进攻的国际代表,回苏联后下落不明。可能在斯大林的监狱里,脑子里闪现过救他一命的中国普通工人的面貌。面目黝黑,像夜空里的观音山。

这群猖狂的工贼暴徒跑了,何奄也只是楞了一下,觉得自己留在现场更说不清,一股天然的恐惧感升起来,他也拼命地撒开脚丫,消失在迷宫似的小巷里。回到家,何嫂问什么也不答,带着一身尘土倒头就睡。

何嫂打来一盆水给他擦身,发现他的两腿不由自主地打颤,眼泪就流出来了,心疼地抱着丈夫抚慰着。她明白,自己的丈夫,在这两天一夜里经受了怎样的炼狱。

远处枪声不断,广州注定要经受又一个不眠之夜。

与其说谢华丰踩着黎明的晨曦过来,毋宁说是披着硝烟过来。他提着一杆汉阳造,睁着一夜未睡熬红的眼眶推开邻居师兄的大门,也不管何嫂的阻拦,走到床边摇醒何奄。口里还在兴奋地说着,快起来领奖去,消息已经证实,昨天倒在我们枪口下的是暴*动头子张太雷。四军不仅颁布重奖,我们行动小组人人都提升三级。你昨天和我们一起行动,见面分一半。快去。

何奄揉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一个呵欠,含糊应道,师弟,别害我了,我哪有胆子杀人。我劝你也不要领奖,你的枪口被我压下了,没放一枪,功劳是三角眼他们的。国民党给他奖励,共产党给他惩罚,都跟你不相干。你是一个工人,战乱过后,我们师兄弟还是在一起做模具,你们也该赚钱成家立业了。

师兄呀,你就是安于现状。现在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为什么不搏一搏?我可不愿意一辈子经受炉前高温的烧烤,三师弟柳大华也不愿意。你听我的,现在去党部报个到,以后就成了人五人六的人了,大嫂也不会跟你受罪了。谢华丰满脸诚恳的劝说。

何奄虽然胆小怕事,但他的立场还是偏向共产党。四一二、七一五清共,他觉得国民党太过分了,一个锅里舀饭的兄弟,怎么下得了死手。共产党在广州还击也是正当名分的,谁会仰着脖子等屠刀砍来。在这个思想主义多如牛毛的时代,年轻人信仰不同也无可厚非。他也不想劝二师弟了,只是淡淡地说,师兄怕死,不敢用命来博一个前程。你也好自为之,尽量少作孽。

谢华丰叹息一声,送上门的富贵师兄不要,他也没有办法。临走时他说,你若看见三师弟,就劝他躲过这一阵。四军五军今天打进城了,共产党暴*动失败。叶挺他们已经逃了,只有望海楼那边还有枪声,说明那边的暴*动分子没有接到撤退指令,还在垂死挣扎。三师弟是有名的赤化分子,若被抓住难逃一死。我走了,党部还有很多杂事。

何奄听了心里着急,惦挂起柳大华来。不知道望海楼的形势怎样了。昨天离开的时候,战斗正酣。李福林的第五军全军压境,大有摧毁越秀山之势。他无滋无味地喝了一碗老婆煲的鸡汤,穿上衣服就要出门,何嫂在后面的呼喊,他也没有心思理睬。

走上大马路一看,那些飘扬在高大建筑物上的红旗已经不见,代之以青天白日旗,散发出浓烈的青色腥味。阳光如血,弥漫全城。何奄跟在四军一部的后面,悄悄进了观音山。四军是震撼中国的铁军,所向披靡。这次从顺德过来,突破城西教导团和赤卫队的阵地,一路打到市中心。占领了空荡荡的原公安局,即广州苏维埃政府所在地后,马上又向观音山进发。不过,这支铁军现在的敌人不是北洋军阀,而是同属于铁军的教导团和七八支工人赤卫队。

何奄依然心惊胆战,生怕飞来一颗流弹,给他家里造出一对孤儿寡母,却想到三师弟正在危险中,也就不感到脚步滞重了。进了山里,绕开四军行走的大路,穿近路如飞似的翻过山头,赶往赤卫队的阵地。阵地上死伤累累,救护队根本来不及抬到望海楼战地医护所。

虽然是十二月中旬,但南国的昆虫没有冬眠的习惯,仍有绿头苍蝇飞来飞去。警卫团和赤卫队还在死守,第五军一直攻不上来,战事显示出胶着状态。可是,第四军从后面上来了,两面夹击,这些暴*动成员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何奄扒开一个个活人死人,那些蝗虫一样的子弹飞来,他也只当绿头苍蝇一样地无视。他在一棵断了半截身子的木棉树旁边,终于找到柳大华。三师弟的额角缠着绷带,一丝丝血还在脸上爬着。他顾不得嘘寒问暖,大叫一声,柳大华,你们怎么还没有撤退?

柳大华看见师兄,眼睛一亮。说,没有接到命令,我们就要死守,保卫苏维埃政权。你没有带援兵来?

苏维埃大楼都被第四军占了,那来的援兵。何奄苦笑道,指挥部早已撤走,据说往花县方向去了。四军的人马已经从山后来了,再不撤退,就要全军覆没。

这时,山头其它部队与后背之敌接上火,枪弹声凄厉的响了一阵马上就沉寂了。在敌人的优势兵力压制下,溃败的战士和工人漫山遍野逃窜。柳大华明白了形势的严峻,急忙给自己的中队下达撤退命令。

来不及了。这支守城部队成了瓮中之鳖,四面是捕杀的声音。何奄扶着负伤的柳大华朝密林跑去,柳大华昏昏沉沉跑不动,何奄也跑了一个上午精疲力尽了,两人只好躲在一棵大木棉树下。柳大华断断续续说,师兄,我让你回去就没想到你还转来。你为什么非要进这个鬼门关?

别说了,你和二师弟都是我从珠江边捡回的,十多年来患难与共,今天你有了杀身之祸,我能不管吗?二师弟靠上大老板,不需要我操心了,对你,我总是放心不下。我加入赤卫队,也是想在危急之时帮帮你。没想到,这次把我也搭上去了。唉。何奄想来就憋气,那股恐惧感又升起来了,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

张发奎和李福林的部队到处追杀红布带,像猎人追杀兔子。不时有奔跑的人中枪倒地,这个终年常青的山岗,被鲜血染成红黑色的地狱。这棵比较隐蔽的木棉树终于被人发现,草丛上一个人头闪动,一支枪伸过来,一个声音大吼:不许动。

没有谁动。一个负伤不能动了,另一个吓瘫了。猎人惊奇地叫到,是大师兄和三师弟。你们怎么在这里?大师兄不是还在家里吗,怎么也来趟这浑水?

柳大华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的说,你把我交出去,大师兄跟你走。

谢华丰脸上红了,他急忙说,难道我是出卖兄弟的人吗?你们躲好,等天黑了,我带你们下山。大师兄没有到党部领取通行证,也会被当红布带枪毙的。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你们压压肚子。

他们到底还是被人发现。在一阵大风的出卖下,一小队搜山人员恰好经过那棵木棉树,发现倒伏的蒿草下藏着两个人。两张苍白的面孔被晚霞映红,像涂上了一层红油漆。搜查人员正在询问的当口,谢华丰过来了,他低头哈腰地说,他俩是我的师兄弟,请长官高抬贵手,

带队的军官发现一个穿便服拿枪的人倚近身旁,警觉地回手就是一枪,撂倒来人,才严厉喝问: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党部行动队的,这是我的党证。谢华丰倒地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薄纸片。

那名军官瞟了一眼,发现误伤了人,也就将错就错,把纸片拨开。一股风刮来,把纸片卷到悬崖下面。谢华丰惨叫,我的党证。军官踢了他一脚,厉声说道,住嘴,他们两人是货真价实的暴*动分子,你说你是他们的师兄弟,也是一伙的,在这个非常时期,必须下重拳。汪主席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红布带是国民革命的害虫,必须斩草除根。根据张发奎军长的命令,凡参加暴*动者,杀无赦。我命令,立即枪毙面前三人。

军官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对士兵下的,面前的七八杆步*枪马上举了起来。早已醒来的柳大华望着满天的霞光,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一只手摸索着,挨近了二师兄的脸庞。谢华丰望着流血的胸脯,揪紧眉头,也伸出一只手,盖在师弟的手上。两人都有一种夙愿以偿的平静。

只有何奄一把鼻屎一把眼泪坐起来,露出了胆小鬼的原形。他举起右手,乞求道,长官,能不能请一下假。

马上被枪毙的人提出请假的要求,几个士兵几乎笑歪嘴,军官感到蹊跷,忍住笑,像猫戏弄老鼠一样,觉得好玩,凑近何奄的脸,说道,你有什么未了的事?

何奄哭丧着脸说道,我肚子胀,要拉屎。等会拉到裤子里了,老婆来收尸,又要埋怨。昨天张先生把我的褂子上弄了一片墨水,幸好天晚了,她没有发现,否则我昨晚睡不了一个好觉。

军官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掏出雪白的手巾揩了揩眼角,然后对士兵示意休息,又转身对何奄说,你的要求正当合理,我批准你就地蹲坑五分钟。

何奄却不干,非得要到一边去,他说这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不能弄脏了。军官也依他。几分钟之后,一身清爽的何奄在一个士兵的押送下,又坐回木棉树下的草丛里,在军官喊预备的时候,他的手伸进衣袋里,掏出那条有弹孔的红布带,严肃地系在脖子上,然后,一手拉着一个微笑的师弟,一手拉着一个皱眉的师弟,笑着说,我一辈子没有找到依靠,死了该有一个归宿了吧。

整个过程,他显得非常豁达,就像下工回家一样神态自若。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已经让这几天的枪声和死亡送到天空,化为悠悠白云。

这时候,残阳如血,把白云染成晚霞,也把山林染得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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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3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