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四十年前上大学 |
正文 | 我是1973年上的大学,到如今整整40年了。那是文革期间上的大学。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的大学生,有一个特殊的名称:工农兵大学生。在组织部门的档案中,称为“大学普通班”。 或许我自己都不想去回忆那段往事了,因为作为当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在今天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我母亲却不懂什么工农兵不工农兵的,她只知道我是一个大学生,是当年罕见的大学生。母亲一天书也没读过,一个字也不认识。我的父亲母亲都是湖南人,到我上大学的那一年为止,湖南老家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所以我上大学,母亲当然骄傲。到如今,母亲年近九旬,仍然特别喜欢讲我上大学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上个星期,照顾母亲的保姆有事回乡下去,于是我和弟弟妹妹回家照顾母亲两天。这两天的白天是我和妹妹照顾母亲,母亲在妹妹面前又说起我上大学的事。“你哥哥好聪明呵,上的是重点大学,吉林大学。好多人去考试,你哥哥考上了。”讲到我当年上大学的事,母亲的眼眸闪现出激动的光芒。 母亲的唠叨让我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说老实话,我从未想过我会在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上大学。 我们是印刷厂的子弟。父母是印刷厂的普通工人。我读小学时就父亲一人上班,上初中后母亲也进工厂了。回忆往事,母亲总会说,我们家是全厂最穷的了。孩提时代,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最穷的,但我知道我们家确实很穷。因此读初中时我不曾想过要读高中更不曾想过读大学的事,我只想过初中毕业后读中专或技校,好早点参加工作,以缓解家里的经济困难。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的到来,许多事情都改变了。67年年底上山下乡的大潮把无数的中学生送进了广阔天地。而我作为我们班唯一的一个名额留下来读高中,实在是一个幸运儿。70年的8月高中毕业时仍有少数同学要上山下乡,大部分同学进工厂。当许多同学纷纷进了工厂时我仍赋闲在家。我想,这回我要下乡插队了。几个和我玩得较好的同学到我家来宽慰我,不急,再等等。终于有一天,体检通知书送到我手上,体检完毕没几天,进工厂的通知书又送来了。这时我才知道我再次成为幸运儿,我成了南宁市无线电七厂的工人。 在无线电七厂,我的工作是拉制单晶硅。这是制作半导体器件的重要材料。我非常热爱这项工作,我想,这辈子要和单晶硅打交道了,于是我刻苦学习钻研技术,单晶硅是越拉越好。单晶硅能圆滑收肩,石英坩埚内不剩硅料,拉成萝卜形状,在我们这一行内可称为高手了。那时我所想的就是要不断提高自己的拉制单晶硅技术,成为一个高手。 不知不觉,我进厂快三年了。大概是1973年的7月,厂革委会召开全厂大会,号召全厂青年工人报名考大学。说是全厂青年工人也就是30个人而已。71年72年上大学纯粹是从工农兵中推荐大学生,73年上大学是推荐加上考试,然后择优录取。分到我们厂的考大学名额是2个:四川大学无线电系1个,吉林大学半导体系1个。1个名额推荐3个工人考试,我们厂2个名额推荐6个工人参加考试。 我不敢奢望上大学的事。因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子弟,而厂里的干部子弟差不多就有6个了,还有几个农村干部子弟,我想,哪轮得到我啊。但我想,上不上得了,我不管,我只管报名。第一关是要过推荐关。全厂30个人荐6个人。我能不能被推荐上呢?经过几个班组的推荐,我终于被推荐上了考试名单。这一关多重要啊!我取得了考试资格啊! 虽然取得了考试资格,但要考出好成绩才行啊。我当时非常低调,报名考大学的事,我既没有告诉父母弟妹,也没有透露给同学朋友。八字还没有一撇,还是要保密的。我当时就打算如果万幸考上了也要拿到入学通知书才说。 如果说考试资格是靠别人推荐,那想考出好成绩就完全靠自己了。当时厂里一天复习时间也不给。难怪辽宁的张铁生在那年考了个鸭蛋,因为他在农村插队也没时间复习。好在我是老三届初中毕业生,又读了高中,基础还算可以,我就挤出零星时间复习中学课本,决心要考出好成绩。大概是73年的七八月间,在南宁九中的考场我参加了上大学的考试。我坐在靠门的最后一排位置。我记得考了数理化语文政治。我自感各门科目考试都比较顺利。但有一个细节我至今难忘。在考数学时,我在做一道应用题时,可能有一个步骤不小心写错了个数字,一个监考老师在我的试卷上用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我仔细看了看迅即改正。现在想想,也许当时的一个小错误不会扣掉多少分,但说不定会让我失去一些竞争力。我真的要感谢那位好心的老师。 没多久,厂领导通知我去第一人民医院体检。这是令人激动的一个通知,意味着离上大学的目标很可能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我还是没有把我考大学的事情告诉亲朋好友,虽然我才20岁出头,但我毕竟经历过文革,见过和听过许多复杂的事情,我懂得“谨言慎行”的道理。我一定要等到入学通知书正式到手才通知我的父母和同学朋友。终于有一天,我站在厂领导的面前。领导拿出一个信封给我,我一看是吉林大学寄来的。打开一看,是录取通知书,通知我在9月10前到吉林大学半导体系报到。我激动地向厂领导致谢,领导嘱我要好好读书。后来我又知道,四川大学无线电系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另一个青年工人的手里,他的父亲是市委副书记。 我听领导说我的考试成绩不错。我们厂6个人去考试,从中录取2个人。我幸运地拿到吉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知是否是因为我的考试分数名列前茅所致。但我知道这样一个道理,有些因素也许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我们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能做的就一定要做好。基于这样的认识,我认真地复习一丝不苟地考试,终于获得了吉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或者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工作几十年,也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我刻苦学习认真钻研踏实工作,从一个工人到一个大学生,从一名技术干部成为一个公务员,退休前也算是一个小吏吧! 话又说回来了。当我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到老父亲的手上时,父亲惊呆了,拿过通知书反复地看,当确认我确实是上大学了,真是激动万分,连声说:“好啊好啊!”母亲则是太直率了,大声地说道:“大崽就是聪明!”因为我事先没有透任何口风,所以现在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那种激动,那种自豪,那种骄傲,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父亲是一个普通工人,只会默默地工作,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母亲虽然也在印刷厂退休,却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性格外向,口无遮拦。对我上大学的事,父亲更多的是内心激动;而母亲则喜欢赞美自己的儿子,而且常常要诉诸于口中。因此没几天我的同学朋友就获悉我上大学的消息了,当然这要归功于我的母亲。 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几十年来她无数次地向来访的亲戚朋友表达了她对大崽上大学的赞美,甚至在孙子面前也对我不乏溢美之词。当我的儿子带着媳妇回去看奶奶时,奶奶经常会对孙子讲述我当年上大学的事,常说:“你爸爸读书好聪明,读大学还是重点大学。” 其实,母亲她不懂,40年前虽然我也参加了上大学的考试,并且进了吉林大学读书,但那时的考试毕竟不能同今天的全国统一高考相提并论,那时的大学生也不可和今天的大学生媲美。母亲就是一个不识字年近九旬的老母亲,她不可能懂那么多。我也不可能去向母亲解释那么多,可能你再解释她也是不懂的。 不要向母亲解释了。就让母亲在心中保持一点那么美好的记忆吧!可能以后她还会在你的面前在我的面前讲述我上大学的故事。罗嗦一点都不要紧。只要母亲高兴就行。 终于写了以上的文字。我的内心似乎释然了。我也总算讲清楚了我当年是如何考上大学的。感谢母亲,促使我作了以上交代。感谢命运,居然让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上了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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