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风雨大杂院-----最后的童养媳 |
正文 | 一大早,又传来了“嘤嘤”的哭声,声音委屈,不平,带着满满的不甘心----又是那对老妻少夫。 大院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吵闹,只有在他们动手感觉不去不行的时候,才会有人出面去拉仗。据老人们说,女人是童养媳,她是为冲喜“嫁”到他家的,那一年她10岁,他2岁。他是他父母求佛拜菩萨才在40几岁时生下了他,诸君会想象得到,父母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贵疙瘩会怎么样----那真是含在嘴了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可是这个宝贝不争气,几次都差点被阎王收走。于是,他的父母在“高人”的指点下,娶了这个大媳妇。 她家很穷,她的两个哥哥都到了娶亲的年龄,因为拿不出彩礼,是她的婆家 为她的两个哥哥娶了媳妇。 小姑娘没啥想法,那个年代女孩都这样。她的到来并没改变那个男孩的什么,只是几次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都是女孩不肯放弃,硬是抱着他,直到他又活过来。最后一次,那个男孩真的没了气息,父亲把他放到了柴房里,想着明天怎么打发他----女孩趁老两口沉浸在悲伤中,顾不上她的时候,偷偷去了柴房,跟在她后面的还有那条大黑狗。女孩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让大黑狗不停地舔着他的脸,手,脚----天渐渐亮了,就在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老两口想起了她,老太太喊了一声“添福”(女孩来这家改的名字)----困极了的女孩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奇迹发生了----那个男孩居然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宝贝失而复得,老两口喜极而涕,对女孩,真是抱有感恩之心。 男孩渐渐大了,虽说还是有些病病歪歪,但再也没发生大的危险,女孩一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上学送去,放学接回来,给他做饭洗衣,洗脸洗脚。他很依恋她,叫她姐姐,她也很享受,叫他弟弟。男孩上中学的时候,解放了,村里找到了她,让她解除婚姻。她不干,她不走,那时公公婆婆也说了不算了,他家定为富农,是要受管制的。弟弟后来上了技校,毕业分到了一个大厂,她还在家里,直到公公婆婆相继去世,她才到了城里,来到了这个大院。 说实话,她刚来的时候,都以为是母子俩----男的虽然依然瘦弱,但有种儒雅的气质----他可是大院的“高级知识分子”,是厂里的技术员。她却显得上不了台面----黑黑的脸,皮肤粗糙,淡淡的眉毛几乎看不见,细长的眼睛在秃秃的脸上一眨一眨,手指关节粗大,指甲外翻,一看就是干粗活的。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大院的女人们背后调侃说,她和板车王老五倒是很配。 说归说,他们的日子还算平静,男人每天光光鲜鲜得上班,回家衣服一脱,一杯茶,一张报纸,或是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的京剧,手还在桌子上有节奏的一上一下。女人依然是忙这忙那,喂鸡扫地刷碗抹桌子,炒鸡蛋,包包子,烙韭菜盒子,准备第二天的早饭和给他带的午饭。他们吃得不一样,男人有酒有菜间或还有鱼和肉,女人一碟咸菜一碗稀粥,对桌子上的干粮炒菜绝不动一筷子。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有了争吵,慢慢发展到动手摔东西。说实在的,每次发生争吵,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只有女人激烈的翻小肠似得数落。大院的女人们这下可有了用武之地,纷纷猜测,怎么了?后来得出结论是“女人不会生孩子,年龄又大了,被男人嫌弃了”。“男人有了外心了,看不上她了。”---- 大院的女人们纷纷出点子,让她打扮起来。我就看见那天下午,女人烫了一个羊毛卷,黑黑的脸上抹着厚厚的白粉,像涮了一层墙粉,一道细细的眉毛,一双小小的眼睛青肿着,红红的嘴唇像一道翻开的伤口。她扭扭捏捏地走在大院不平的石头路上,脚上的高跟鞋显然让她十分的狼狈。不长时间,那屋里就有了动静----摔东西。大院的孩子又去看热闹,那男的把一盘黄黄的韭菜炒鸡蛋,狠狠的“砸”在地上,鲜绿的韭菜,黄白的鸡蛋----一个调皮鬼喊道:“别摔,给我吃。”女人心疼的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鸡蛋,用嘴吹,用手抹,嘴里还在喊着什么----男人那天很激动,他居然动了手,和女人厮打在了一起----他们被派出所带走了,俩小时后,他俩一前一后,男人耷拉着脸,女人穿着高跟鞋,努力的要和男人走在一起。男人好像很疲惫,一进屋就躺在了床上,女人很亢奋,还在喋喋不休的诉苦,大约就是“没良心,陈世美,忘恩负义”一类的。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来气,也许想唤起男人的温情,女人上去拍了男人两巴掌,在一般看来,那是女人向男人撒娇的表现。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反手给了女人一个耳光----女人愣住了,男人对她分明就是陌生人。女人直勾勾的看着男人,那眼神,绝望,伤心欲绝----他可是她一手抱大的啊!那个小时候恋着她,缠着她,赖着她,视她为妈妈的孩子不见了----他们是亲人,是夫妻,以前他依恋她,现在他可是她的天---- 女人变了,不再唠唠叨叨,还是一如既往的洗衣做饭,好吃的挑出来,直到有一天男人工厂来了一群人,喊她“大婶”的时候,女人知道,该结束了。女人走了,回乡下娘家去了。男人又结婚了,对象是工厂一个分来的女学生,年轻,漂亮,那天他们放了一挂鞭,发了一些喜糖,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了,只是反了过来,人们经常看见男人为小媳妇做饭洗衣炒小灶---- 文革来了,男人被当作地富反坏右的孝子贤孙揪了出来,每天挂着牌子游街,坐小燕飞机,据说这其间造反派找过女人,让她回来控诉,是没找到还是怎么的,反正没看见女人。终于有一天,男人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批斗侮辱,趁人不备,从六楼跳了下来,摔坏了颈椎,瘫痪了,小妻子面对这一系列的灾难,疯了。 可怜啊!大院的人们很善良,不时送点稀粥地瓜的,女人们还会给疯女人洗洗头换换衣服什么的 。 某一天的早上,沉寂了许久的屋里热闹了 ,屋顶的烟筒又见了黄黄的炊烟----是女人,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了一大锅热水,给男人洗了头,洗了脚,为他剪了指甲,又找人为他理了头发,给疯女人洗了头,洗了澡,换了衣服。说也奇怪,那疯女人平时不让人近身,一靠近就大喊大叫,可是唯独对女人百依百顺,像个小绵羊。从女人的叙述中得知,女人回去嫁了一个独眼的但很善良的男人,奇怪的是,第二年就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两年后又生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把一家人乐坏了,而这男人和他的小妻子却没生孩子。女人说,这次她回来,是要把他们俩接回去,乡下安静。当问到这算怎么回事时,女人淡淡一笑:“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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