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毕业这五年：没有女人的日子4、5 |
| 正文 | 4 事务所的招聘信息贴在浙江省人才市场信息栏里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我是个脑袋容易发热的人，发现这条信息之后便认定这是我和单位的缘分。此前去过一家教育培训机构面试，但和事务所领导面谈之后，我立即拒绝了那家机构的邀请。我冲动起来，就像我文章中所鄙夷的自私暴力的英雄。幸而我没有结婚，做妻子的一定不会同意丈夫放弃两千元的月薪，而欣然接受八百元每月的工作。这或许就是我至今未婚的原因。 是否是事务所的许处长善握人心？我和她谈论我的人生观念，我将我所理解的沟通与交流在人与人相处中的重要作用一一向她阐述。我想我中了耐心倾听的圈套，否则我就不会拒绝2000元底薪的最好选择。但我真的是被她的气质彻底征服了，又或者是我太需要一位长者对我成长中的思考予以肯定。 我是一个自以为看了很多书的井底之蛙，和许多大学生一样看不起侥幸成功的古代人物。韩信也不过是个没有毕业证书的漂泊者，让他穿越到如今，人才市场里一定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的。不仅仅是我，正在阅读中的你，我们都中了用文字精心设计的局。我们凭我们所学认识世界，却从未怀疑过我们的认知是对是错？如我们对鬼与神的了解，如我们对风水运势的态度。如果姓马的德籍犹太人信奉耶稣或者释迦摩尼，我们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如霍夫曼在《胡桃夹子》中提出的疑惑：“你如何面对生活？歇斯底里还是从容不迫？你是否注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在大千世界中微不足道？你怎样评价你自己？浪漫还是坚强？”我们常常高看了自己，又或是过分贬低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但我从没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这五年里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谈一场朝朝暮暮的恋爱，对于人生中的机遇，正如我看到事务所招聘信息时的惊喜：我和这单位包括将在这单位里认识的人有着深深的缘分。单纯的人就是这么容易快乐，即使800块钱要管一个月的生活。 到岗的第一个项目点是杭州市人民防空办公室。办公楼在吴山之上，早晨五点，我从瓜山坐上公交车，才能保证八点之前到达。项目点的楼下就是吴山广场，即使是在工作日，游人点点，也比我的小镇热闹十分。我心中十分讶异：“这些人怎么这时候有空？！”如今想起，才发现只有念惯了书的傻子才会把周一到周五当回事。 幸运的是很快我就接到了调往舟山项目点的通知，否则，我就要及早领悟我究竟有多么无知。人越丰富，越从容，越深沉，越失真。对于打工漂泊的人来说，或者说对于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来说，出差和登微信一样频繁，行李跟发短信一样简单。我就是这样一个只有书和运动鞋的小人物，我在每一趟班车上都凝神看着我如影随形的梦想。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趟行程从换乘开始。从借宿的朋友那里坐上杭州仅有的151路电车，换乘33路到单位报到，再转公交去往车站，坐上由杭州到宁波的班车，寻着短信提示转车到了镇海码头，在这里，我将坐船出发。 家在长江边上，渔船是见惯了，然而划船却极少，祖母待我绝不亚于贾母疼宝玉，甚至靠近浅水池塘，她都要惊呼着让人准备给我救命。在杭州，拱城桥东到武林广场也有公交船，我喜欢那种古运河中徐行的愉快。也曾在琼州海峡的港湾，见过驱逐舰静息于湛蓝的海面。见过飞鱼入波，翻动海船，见过激流滚滚，催动江帆。眼前的海水却叫人失望，如黄河泥汤，死水沉塘。我即将入舱的轮渡犹如脆皮薄纸，未起航而有浸湿之险。 胆小怕事是我的一大特点，激进冒险却是所有男孩内心储蓄的神秘力量。迈步离岸的刹那，这一股力量旋即释放。 我渡船要去的地方，是舟山群岛1390个岛屿中的第四大岛——金塘。地理课上这样描述它的位置：北望黄海，眼收日韩，江水在此入海，陆架暗连台湾。 5 我特意将抵达这个词留到这里才用，即使之前描述过三番五次的转车经历，然而到登陆的时候，我的行程才算结束。结束就是开始，眼前也算得上水天一色的情境，灰暗乏光的色调让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会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共事的是三位男同事，都比我大。然而我分别喊了老汪、老宋、老李之后，就接到单位领导电话嘱咐。嘱咐的过程委婉含蓄，但即使我不对文字过分地热爱，也能明白今后只能喊小汪、小宋、小李了。我内心里曾对父母严格的管教多有抱怨，总认为这使我性情乖巧，减少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这一通电话，却使我重拾自信，须眉浊气在胸中暗涌，有了怒海胸襟。 五年之后，我到了他们当时的年纪时，才幡然悟出失去青春的痛。一个男子在学校里成长二十年仍是尚未出栏的小猪，一入社会便要受阉割之苦。遭此一痛，方可由自然人进化为社会人，也就是实现了豕与豚的转变。 《礼记》有载：“豕曰刚鬣，豚曰腯肥。”我也是在百度里找到的，非吾之所有，虽一毫也冒充不得。鬣：狮兽等颈上长毛。刚鬣应该是刺一般的硬发，因此我判断豕是野猪。一肥字便足以判断，豚是家猪、肉猪。在九华山腹地池州境内，流行过一段吃野猪肉的繁荣的文明现象。如果手工制作可以成就舌尖上的美味，牯牛降的野猪肉一定是能让胃获得快感的佳肴。人类文明发展成熟的过程中，有了食物链这个权威名词。这个词的威力足以让人吃猪肉的行为变得合理。五年后回看当初，才看见这社会把我们一个个由野猪驯化为家猪，再吃掉腯肥的家猪的过程。由于直接吃野猪的现象已经出现，因此听到猪群横渡长江的消息时，千万别从众把它当做奇闻，如果你读书不只是学会了考试，应该知道这是蝴蝶效应。 跟人说话时我总是讲得含糊不清，但这不妨碍我拥有快言快语的性格。我不善言辞，却喜欢写作。这在与人相处时是个大问题。 老李就受不了。我本来应该喊他小李的，但一年以后项目里新来了一位同事，为了便于区分，我仍旧喊他为老李。我与小李的故事，一年后才开始。 老李是那种内心中保有纯真的人。这难能可贵的品质，通常在职场被人误解为肤浅、轻率、没有真材实料。他热心提供帮助时，一定秉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训示。我常常捂住鼻子提醒他别口沫横飞，也常常屏气暗示他满嘴口气，但我们仍然没有相对无言的时候，即使我一边耳朵里塞着耳机，他也能说得眉飞色舞，即使我们聊完了文学、地理、新闻和各自的经历，他也能从窗外的一抹绿色翻新话题。他始终不改吃蒜的积习，也毫不介意将说过的话题重新提起。我常常躲到阳台寻求清静，他才明白自己太沉醉于同一个话题。我常偷偷将两耳塞上耳机，他的热情才慢慢平息。 他就是这世界上拥有年轻心态的为数不多的人，我造的罪，就是隔离了他的热情。我曾看轻他对待初恋的执着认真，甚至不相信，他能为了讨女友的欢心写下了千日情书。“写了三年，为什么不继续写下去？”我曾穷追不舍地问，不止好奇，也不安好心。只有这个话题，是他不愿详尽叙述的。我曾幸灾乐祸，终于有一次你说不下去了！这就是一代代原生野猪需要被阉割的原因。我们自私贪婪，却从来不肯自我审视。我们可以利用别人的痛，获取内心的满足，受到伤害时却只会哭泣、抱怨、痛恨、堕落、消沉，不会自我保护，不会挣扎还击。 难以理解老李的快乐，那么简单，那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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