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精致岁月 |
正文 | 王安忆的《长恨歌》里,女主角王琦瑶说过这样一句话:日子是用来打发的。 这“打发”,似有些不屑,有些敷衍,也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恰恰相反,据我所知,上海人是最会过日子的。会过日子——就是不疾不徐,沉心静气地把眼前的每件事都做得恰到好处,做出别样的滋味。 我和上海人之间,有一种斩不断的情结。 因为,重庆抗战期间,有不少的上海人内迁来渝,所以不乏和他们的交道和交情,我养父是,我养父的邻居是,身边的同学以及同学的父母是……,他们就像异地花种散落在我成长的沃土中,留下芬芳的回忆…… 上海人的生活是精致的,精致到每一个细节的环环相扣,他们做每一件事都是花了心思的。 比如:煮毛豆角,得用剪刀剪去两头,煮到刚刚断生,用小盘盛上,青幽幽的,用牙齿一捋,就吃到嘴里,让你吃的一颗都不浪费。不像我们,粗粗咧咧,一大堆毛豆角买来,用水一淘,就直接放进锅里,撒几瓢盐,盖上锅盖一通煮,煮得豆角发黄,用筲箕捞出,吃一大半,丢一小半。 我养父的邻居魏嬢娘就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上海人,炒豆芽,一根一根地把尖掐掉,配上绿油油的韭菜,煞是好看,在我的记忆中,她一天到晚总是忙,能不忙吗,掐豆芽都要掐掉近个把钟头的时间。 熬绿豆汤要细细的把绿豆里的石子捡出来丢掉,再用清水泡几个小时,放在火上慢慢煨烂,放在冷水里冰镇起来,白糖也放得恰到好处,吃起来又化渣,又爽口,回味无穷,只可惜,每次都只给一小碗,多的没有.我缠着养母给我做,结果,里面的小石头差点咯掉我的门牙。 魏嬢嬢的家很洁净,靠窗的位置高出地板两寸,像榻榻米似的,上面铺着草席,我最喜欢光着脚丫在上面跳,每次上“榻榻米”,都要经过检查的,看光脚板洗干净没有,他们家规矩很多,“榻榻米”一般是不准外人上去的,对我却是额外开恩,因为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和很多无职无业的家庭妇女一样,魏嬢嬢靠帮人带小孩补贴家用的,她爱干净,找她的人多,她收小孩很挑剔,一般都选择知识分子家庭,经过她的手带出来的小孩爱干净,懂礼貌,身体素质好。不像我,疯丫头一个。 我喜欢下雨的午后,躺在他们家的“榻榻米”上,听魏嬢嬢抱着小孩哼他们家乡的摇篮曲,在细雨拍打瓦片的沙沙声中沉沉地睡去,一个下午就这样不经意地被打发掉了。 到了晚上,孩子被接走了,吃过晚饭,魏嬢嬢便拿出她的功课:一个荸荠篮子,里面有工厂里常用的棉纱,剪刀。在微弱的灯光下把相同颜色棉纱一根一根地理出来,又一根一根地连接起来,线头剪去,挽成线团,她家黄伯伯的棱型花纹的线子背心就是这样织成的,强调一点,这里面有我的功劳哟,因为,棉纱是我从养父那么帮忙找的,对于我的任何要求,养父总是无原则地迁就,而我呢,只要能上他们家的“榻榻米”玩,总是百般讨好,想方设法,这叫等价交换。 孩子的时间是最难打发的,盼望长大的心情也是急迫的,除了吃饭睡觉这些例行公事外,大人就把你撂倒一边,忙他们自己的事情去了,留下长长的时间空白等着我们去消磨,于是,我们就极尽调皮捣蛋之能事,想以此引起大人们的关注,往往会招来一通呵斥:“一天到晚磨皮搽痒地做啥子嘛”,岂知,我们的磨皮搽痒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无奈。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时间还用打发吗?忙都忙不过来呢,要上班,要开会,要应酬,要谈合同,要签约……,白加黑,五加二,七加一十六,把一天二十四小时变成四十八小时用,都还不够,日子被匆忙的生存节奏高密度压缩了,我们无暇顾及孩子纯真的笑脸,无暇感知父母期盼的眼神,我们推杯换盏,吃进去的是面子,喝到胃里头的是感情,每天晚上,我们辗转反侧,我们掂量着今天的过失,勾画着明天的蓝图,用缜密的思维把一切都设计得丝丝入扣,尽善尽美,连梦里都被使命、责任、担当占据着,我们已经不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已经成为了生存的工具,为了生存,忘却了生活。 忘却了最本味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缝补浆洗,柴米油盐酱醋茶,是食之有味,睡之香甜的生活,忘却了最本质的生活忙闲有度,恰如其分。我们每个人,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那我们不妨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工作需要完美,生活也需要精致,时间是节省出来的,我们不妨暂且搁下肩上的担子,偷得浮生半日闲,让自己停下脚步去感知清溪的流水,林间的蝉鸣,去回味夏日里绿豆汤的甘甜,回味那悠远的摇篮曲,你会觉得时光也同样在驻步,充裕得需要慢慢去打发掉……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