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槐花白 |
正文 | 五月槐花开,如雪似蝶徘。微微风簇浪,串串浮枝头。 大凡居住在黄土高原山沟偏远农村经历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饥荒的人,都不应当忘记槐花。因为在那饥荒的年代里,它曾经挽救了成千上万的生命。可我对于槐花的怨恨很深很深,一看到槐花的白就想起死人的殿堂里飘着的白,想起农村死人后挂在大门顶上的招魂纸上的一串一串的白。这或许是源于我小时候的一次经历。 每年的四五月份,在老家叫“万人坟”的山坡上,到处盛开着洋槐花。远看白茫茫一片花的世界,近看一串串低垂着,像树枝间落满了白蝴蝶。每到这个时节,阵阵清香,到处弥漫,花香四溢。我们这些小孩们不约而同,聚到一起,提上用柳梢编的圆粪篓去采摘槐花了。哼着歌儿,蹦着跳着,你追我赶,直奔那个带着家乡槐花味道的小山坡。大孩子爬树,小孩子站在树下。因我利索,是爬树的好手,总是挑选沟里有水处最茂密的大树爬。尕妹,小时候她母亲生她时得了一场重病,吃百家奶长大的。她也是和我抢过我母亲的奶头,母亲格外心疼她,也许是我们家有两个弟弟没有比我小的女孩子的原因。母亲曾经动过把我和尕妹换了的念头。母亲一直嘱托我照顾好她。先天的营养不足,加上家里的穷困,使得她面黄肌瘦。一件超长的布满补丁的破烂衣服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一双破旧的布鞋露出几只脚丫。她只有在树下等。我从树上扔下一枝枝结了几十串槐花的粗枝,然后她把白白的花儿捋下来,放入我和她的挎篓里,偶尔她也塞到嘴里,放在鼻边,吃着、闻着,咯咯地笑着。等到挎篓里装满了槐花时,不知哪个调皮的家伙喊一声“鬼来了”,大家你追我赶地跑出槐林,跑出“万人坟”。没有油盐醋做槐花菜、没有笼床蒸槐花糕、没有鸡蛋烧槐花汤。做法很简单,家家户户将采摘到的洋槐花洗净和点杂粮面(当时好多家没有杂粮面)、倒点水在铁锅里煮着吃。大部分晒干,储备起来,在以后的日子里食用。母亲用清水冲洗一下就拌一点谷面煮了一锅。那种清香的甜味儿吃起来真香。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不知道怎么了,门外巷子里聚集了好多人,都夹着老铁锨或站或蹲长长地叹气!有人说,这尕妹怎么就这么命苦,一碗煮槐花菜就闹死了(毒死)。听见尕妹的妈妈在她家院子里吼着哭,我跑进厨房找我母亲,她也躲在角落偷偷地哭。“是槐花毒死的吗?”我大声地问妈妈。母亲只是点点头。“那怎么我们没有死?”母亲抽泣着说,“她身体太弱了。”我发疯般地向着“万人坟”跑,我要挖开一堆黄土看看尕妹是不是真的死了。可追来的哥哥强把我拉回来家。 虽然槐花性凉味苦,但对槐花闹死尕妹我有些疑问?可我不再去摘槐花,更恨见槐花。内疚和悔恨一直陪伴着我。闹死尕妹的槐花是我折下来的,是我把不幸的尕妹送上了末路。 多少年,尕妹,穿着破烂,身材瘦小的扎着小辫子的尕妹,提着柳梢编的粪篓,跑着,跑着……篓里的槐花撒在地上,像一只只花坟。在我的梦里,又到我的心里,再到我的眼前! 可不久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母亲道破了一个三十多年的天大的秘密。我整理了一大堆孩子的旧衣服拿回家,她说,“要是尕妹活着,也能吃上清油细白面,能穿这么多好衣服了。”我也问,“尕妹确实是槐花毒死的吗?”“不是。当时尕妹家没有面和,拌了些放羊的尕妹爸从饲养员院里的仓房里偷来的油渣,娃娃吃得多了,尕妹哥哥姐姐没有毒死,而尕妹身体弱就没救了。”母亲还说“油渣是偷来的,当时说了,不知要挨多少批斗?” 当岁月来到今日,人们渐渐地遗忘了尕妹的时候,我却无法忘记她。 至今,每当我手捧这小小的白色花朵时,我的眼眶里常常饱含着泪水! 我常常独立于槐花林,看着万人坟已成茂密的草丛的尕妹的坟,蚂蚱扑愣扑愣地四下里逃散开来,我的眼睛湿润,泪成行!观看槐花的行人把我当成凝固槐花林里的风景,走过来直愣愣地看,走过去奇奇地望,却不知道答案。我默默地念着: 五月槐花开,如雪似蝶徘。 微微风簇浪,串串浮枝头。 阵阵清芳沁,翩翩天使来。 问君为何事,还世一清白。 突然,一只白蝴蝶在打碗花上飞起,慢慢悠悠地飘呀飘、飞呀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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