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哪里是我家 |
| 正文 | 人到中年，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家。 童年的时候，和伙伴们玩到疲倦时，会边转身边说“回家喽”，接下来便是一阵飞奔，冲向生我养我的那个家。迎接我的是爸爸张开的臂膀或妈妈热腾腾的饭菜，那是我童年的家，充满欢乐，充满温馨，充满亲情。 少年的时候，我们举家搬迁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卡车拉着全部家当，载着我的梦想，挥手告别那熟悉的小村庄，一路疾驶来到父亲早已安排好的家。迎接我的是新鲜的办公楼，光洁的马路，路灯亮得如同白昼的夜晚，还有操着南腔北调的叔叔阿姨。在学校，是说着“咬京话”的同学，健谈的我羞于开口讲我纯正的方言，心中却充满渴望、充满梦想。家虽小，却膨胀着更大的希望和梦想，那是我少年时期的家。 青年的时候，随着父亲单位搬迁，我家搬到真正的城里，住着那个时候并不多见的楼房，用着在实验室见到过的煤气，楼房旁边是公路，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南来北往的汽车，那时，每当放假在家，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阳台，看来往的汽车，看叫卖的小贩，闹中取静看喜欢的文学书籍，心安理得享受着家的惬意，享受着爸妈给我带来的舒适。 参加工作后，我结婚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尽管是老公的办公室，我还是把它当成家精心布置，窗户上挂着我亲手绣制的窗帘，玻璃上贴着我亲手剪出的窗花，廉价的沙发铺着亲自挑选的坐垫……虽然简陋，我也很爱它。倒是婚姻磨合期中的一次次争吵让本不成熟的我渐渐疲倦，常常想逃离，回到以前的家。 女儿五岁时，我有资格购买单位的集资楼，有了像样的家。尽管没有能力粉饰，但它毕竟是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空空的家成了女儿最好的玩乐场所，住在一楼，也不必担心会影响到邻居，女儿在家跳绳、踢毽、骑车、打球……玩得不亦乐乎。这个家暂时满足了我的需求。 女儿长大了，我的家风姿依旧，用一位朋友的话来说是“原装”。看着朋友们这个换大房子，那个精心装修，不由得心生羡慕，可是，老公能力有限，而且人到中年，我怎忍心提出超乎能力的要求呢？到这个年龄，健康似乎比颜面更重要。于是，我常常给老公鼓劲：努力吧，将来要在女儿生活的地方定居，家就这么将就着住吧。这个见证女儿成长的家就这样在我口中消失了。 记得学英语时，汉语中的“家”译成英语有两个单词“house”和“home”，我赘述的家其实是“house”，是房子，是或砖或木的空间物体，是能用钱来购买和衡量的物品。没有生命力又怎么能算家呢？ 那就追寻我的“home”吧。结婚前，只要说到“回家”，无庸置疑，那肯定是回到有爸爸妈妈的那个家，我是家庭一份子，邻居看到我回来会热情地打招呼“回来了，来玩吧。” 结婚后，再回到家中，邻居会热情地问“什么时候来的，有空来玩啊”，刚开始还真不习惯，明明是回家怎么有点走亲戚的味道呢。在我们这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妇女地位再怎么提高，风俗还是难改啊。哥哥们待遇就不同了，不管走多远多久，不管有多陌生，邻居会说“谁谁的儿子在外工作回家来了”， 还有嫂子，认识不认识的邻居都会打招呼“回来了啊”。渐渐地我也把自己或多或少有点当外人了。 泼出去的水也总该有个收容的地方吧，按风俗，婆家才是我的家。可是结婚这么多年，我们都是独立生活，只有逢年过节才和在农村的公婆团聚，因为我倒班，节假日常常回不去，再加上不习惯婆家的生活，和公婆的疏远可想而知。有一次，因工作原因，我独自在婆家吃了一顿午饭，饭后，送我到门口的婆婆嘱咐“有空就回来，自己家，不用客气”，听着这么别扭的话，看着没有丝毫记忆的院落，还有那比邻居还生分许多的公婆，这怎么会是我的家呢？ 去年秋天，我老家的房屋与邻居有纠割，哥哥工作忙，爸爸决定让当“坐家”的我陪他回老家处理，恰好朋友约我去太原，我一口回绝“不行，我得回家”，朋友连忙说：“正好顺路，捎你回去。”去太原路过爸妈的家。我忙不迭地说：“不顺路，在反方向。”朋友打趣到：“哟嗬，怪能耐，两个家？”我笑着说：“那个本领倒没有，是回老家，回我小时候的那个家，在农村。”她老公的家乡与我的老家相邻，我趋势打趣她：“你百年之后会埋到我的老家，我探老家时会去看你，在那里我也能算你的亲人，其他人都是陌生人。”朋友听了，一脸落寞地喃喃到：“人若真有魂，那还真是孤单。”见朋友这样，我忙又补充到：“我不会忘记你，我会常常找理由去看你，现在你可要早点贿赂我哟。”嘻笑中我告别朋友，先回到自己的那个家，准备回小时候的那个家。回到老家，多年不见的乡亲分外热情，一路走去，一路打着招呼，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欢迎爸爸的话是“好久没回来了”，欢迎我的话则是“这闺女，小时候走了很少来，都快认不出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唯一能在我梦境中出现的家压根就没有我位置了。 寻觅一圈，也没有一个明确的“home”，我失望了，忽然觉得自己原来这么孤单，年少时，懵懵懂懂，在父母家、在外公外婆家、在爷爷奶奶家、在许多很亲的血缘关系颇近的亲戚家，我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中年了，怎么忽然迷路，找不到家了？ 迷惘过后，我顿悟，其实，家只是一个形式，真正的家在心里，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且把他乡当故乡，处处故乡处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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