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触摸华夏系列散文游记【53-半岛漫记(6)丹心向东】 |
正文 | 半岛漫记(6)丹心向东 月缺儿·虹 翻开妹尾河童的《窥视印度》,我躺在床上准备做午睡的预热,办公室的门开了,工程部的夫子把签好了的进度月报丢上案头,自己去几上倒了一杯刚沏的热茶:“又走了一帮去海南猫冬的,哎——你说,退了后去哪里买房子合适呢?” “丹东啊!”我脱口而出,顺势歪了起来倚住床头,看他的架势,这个午睡是报销了。 “丹东?”夫子沉吟着。是啊,丹东有什么好呢? 那一日我和大江开了车子离开庄河,淅淅沥沥的小雨里,一路向东,奔去的,正是丹东。 过了石咀河不远,201国道穿越的菩萨庙,已经是丹东市的东港地界了。那时候,国家高速公路“7918”网的“G11”丹东段还在酝酿建设中。 大洋河的水,在连绵的雨季里,浑浊着肥硕的腰身,激烈着行将入海的欢愉,我一下子想起了上游哨子河边的福义来。大江说,福义把两年前的饥荒还清了,也在春节期间找到跑了的媳妇,办好了离婚手续。大江还说,立秋过后,福义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新媳妇儿是指导了他养蚕三年的大学生。 我的心情,在雨润的绿野清亮里欢畅着——为这个朴实刚毅的汉子,走出阴霾后的雨过天晴! 大江换了张碟片,我们喜欢的那姐楠哥,又一次把珍爱倾诉:“谁能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笔?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阴,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我们这一刻的开心,福义一定不知道,但是我和大江知道!我们就这样,在烟雨中,快乐地走过黄海最北岸边的一个个风情小镇——质朴的黄土、神奇的椅圈、悠远的北井子和飘逸中安然着的长山。 “你去,酝酿一下久别重逢的情感哈,兄弟。”鱼米之乡的东港城外,我接过了方向盘。大江下了车窗,鸭绿江口渔场的海风腥咸,轻柔的吹远了大江调侃的惬意:“嘿嘿,一张旧船票……” 阿伟等我在丹东,是了结那里的一单工程款。大江奔去,是跟在那里开了店的雅婷,破镜重圆。那一年千山归来,两个人面不改色的嘻嘻哈哈着分手后,虽然下了决心老死不相往来,却在半岛这样鸡犬相闻的小圈子里,默默关注着对方。我们去银川的几个月,大江的母亲车祸断了腿,是雅婷不声不响地往来于医院家里,端水接尿的侍候老人,直到我们回来,见了扔掉轮椅的老娘才知道了意外的原委。大江红着眼圈想起来道谢的时候,雅婷却又悄然隐去了外地。 鸭绿江大桥,这座用鲜血和生命凝结了中朝友谊的桥梁,历经风雨,却义无反顾地,巍然屹立着直到今天。并不和谐的和平年代,大桥忍辱负重,把欧亚大陆对这个物质匮乏的兄弟国度,亟需的经济支撑,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却不去理会对方小肚鸡肠的以怨报德。 或许,家、国、天下,一样的耳鬓厮磨期期艾艾里,臭皮囊下不小心隐藏着的“小”,久而久之,便一定会衍生着纠葛的不快罢。 桥头广场里,阿伟在晴间多云却依旧毛毛细雨的天空下招手,淡粉的半袖衫濡湿,脸上倒是一如既往地洋溢着弥勒佛一样,标志性咪咪的笑,平添了这一刻雨后初霁的明媚。 我下了车子,抓了一颗阿伟递过来的“牛奶草莓”塞进嘴里,雨季的果实,透着一丝我不能容忍的酸意,呲牙咧嘴间,大江的魁伟,已拥住了翠柳下一袭素裙的等待。一大朵郁金香的金黄艳红,热烈了雨伞下这一对情人的久违…… 午饭就在江边的韩国风情小馆里,吃这里的本色肥蚬子,吃名目繁多的韩国泡菜,吃朝鲜叫“益民鳕”的鸭绿江松鱼。我和大江,一人一大杯辣冽的凤城老窖,阿伟不喝白酒,陪着眼睛红肿的雅婷抿青岛啤。 盛夏里的“东北苏杭”,即便有避暑胜地的美誉,雨后的太阳热辣,还是让我和大江,把老酒喝成了这个正午里的汗流浃背。雅婷要了两方冰过的毛巾,递了一条给我,另一条轻轻拭着大江的额头。阿伟扭动着短粗的脖颈,眯住了眼睛拍手对我:“从此,咱哥俩少了一个累赘”,说完又咪咪的看着大江,不知道心里又在琢磨着什么鬼主意。 “我才不稀的要,你们领着天南地北地跑俺才乐呐。”一边虚情假意的嗔笑,一边贤淑地把毛巾伸进了大江的衣领。 雅婷的品牌店,是前一年开在这里的,几十万元的投入,让大江住在蛤蟆塘镇的母亲,知道了一个女孩子的压力。大江忌惮着雅婷的倔强,拿来十万元钱,以我的名义借了给雅婷,又暗中让阿伟找了战友,帮衬着办手续装房子。 大江潇洒俊逸,雅婷明眸皓齿,两个人同样的干练侠义,分手后的几年里,身边少不了靓女俊男的追求,却又都无动于衷的单着。我和阿伟知道,他们死要面子的硬撑,都是在等着对方缴械投降,就在上个月雅婷要还我钱的时候,撺掇着捅破了两个人的窗户纸,这两个家伙,才有了今天的喜极而泣。 防波提上的柳荫里,雅婷揽住了阿伟的肥腰,又搂住我的脖子,大江“嘁擦咔嚓”地按着相机。按着按着,雅婷的泪又流了出来,过去换了眼睛也迷离着的大江过来,相机又一轮的“嘁擦咔嚓”里,我不知道这两个,生出的感慨,是对阿伟和我的友情感激,还是两情久长的来之不易? 身后的江面,一片艳丽的泳衣泳帽,沸腾着劈波斩浪中若隐若现的丰乳肥臀,一线约定俗成的江界对岸,停泊着几艘邻国油漆斑驳的海轮。海轮下,几个穿着黯淡薄衫的女教师,看护着一群群裸露着瘦骨嶙峋的学生们。那些学生,一律背对江心,充耳不闻近在咫尺异国的喧闹繁华,心无旁骛地拍打着鸭绿江上,社会主义碧蓝的江水。那景象,就是二十几年前深圳河两边贫富悬殊,活灵活现的重演。 我们的邻人,在食不饱腹的困顿中,硬是倾其所有的把好钢,都用在了国防军力的刀刃上。那一种贫贱不屈凝成的同仇敌忾,对峙中抗衡着超级大国的虎视眈眈,毫不畏惧。 这令人肃然起敬的铮铮傲骨,赢了民族气节,却输了民众生活,孰轻孰重,孰对孰错?亦或,生存的意义,不同的环境、经历,不同的文化、传承,自然会有答案迥异、追求殊途吧! 丹东,这座中国最大的边境城市,从一万八千年前原始母系氏族的“前阳人”,到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三千多年前的青铜器时代,再到禹舜、唐宋,乃至近代的明清所留下的一大串清晰的人文符号,自然历史文化厚重。但是说起宜居来,丹东却是仰仗了一条大江经久不息的哺育滋养。 缘起长白山天池的鸭绿江,一路向西奔流,穿越崇山峻岭,在丹东数百里的山地丘陵中,精雕细琢地陵缔造了数不清的胡、泉、坝、岛。我们在江堤上流连,触景生情的雅婷说,大江此次的回归,是抛弃都市繁华向往山清水秀的“丹心向东”,大江这回却学了乖巧,脸憨皮厚的巴结,说是丽水怡情、佳人媚心,何况得来贤妻旺夫,即便散尽千金亦物有超值,所以这样的“丹心向东”,是“你不走我就来的”理所当然,死心塌地。 可不就是,几年之后的丹东,借着环黄海经济圈和大国“东方门户”的打造,已然成了中国最美旅游边境城市。而邻国穷则思变心境的豁然开朗,促使他们下了雄心,把黄金坪和威化岛拿来给中国开发成为朝鲜版的新香港。大江和雅婷,自然在这样的经济发展机遇里,捞了个钵冒盂满,正应了那日贤伉俪互相吹捧的一语成谶! 我和阿伟的事儿,办的异常顺利,心情愉悦下,糊里糊涂的就应下了大江母亲的挽留,作为交换条件,是两天后大江和雅婷陪我们一起回长春。 其实,生活当中,哥们情谊往往可以舒缓事业打拼中急于求成的疲累,何况不参癖痂的情感,本身就在这个感性的国度里,蕴育着无穷的生产力! 又一日的沿江上朔,我们去了位于浑河口的水丰大坝,雨季的鸭绿江水,汹涌澎湃地冲击着坝体的发电机组,于是,源源不断的动能,便充盈着两岸不同国度里城乡的活力。 湿润的季风,温暖地吹抚着“北方江南”的盛夏,小雨又一次的淅淅沥沥,北岸的层峦叠嶂,翠绿着葱郁秀美,如诗如画中,明代的虎山长城不知道藏去了那里?我却可以知道,锦江山里的东北八大景,和凤凰山怪石嶙峋的泉洞清幽,大致都在这江上的西北方向,那远处的烟雨朦胧里了。 南岸新义州的山水迷蒙,却总是让我的心,在一衣带水的牵挂里,莫名其妙的抽搐着惆怅。这,大概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杞人忧天情结吧? 大江和雅婷在回来的路上,开始探讨着何时把他们的母亲接来市内同住。我和阿伟却不以为然,毫不客气的跟人家争论,如果让老人家离开蛤蟆塘,就一定要住去丹东跟东港之间的浪头或是安民镇。因为,那里拥江靠山揽海,吃,可以山珍海味河鲜的信手拈来,住,能够尽享海天一色的温润旷达,还能把近在咫尺的异域风情一网打尽——那一座百十平方公里的绯缎岛,是中国领疆里,唯一的外国领地,居住着朝鲜一万多能歌善舞的岛民。 大江说,那地方离甲午海战的大鹿岛太近。阿伟瞪着他问,你还怕炮弹削了你的头发啊? 雅婷巧笑:“这小子,说不定又是,犯了戴木头眼镜的病。” 那时候,阿伟因为气管不好的原因,在海南买了房子度冬假,可是他去了两年回来说,不能再去了。总结的原因是:在的时候毛病养的挺好,回来就加重。东北人离不开夏季的东北,离不开东北的亲情,如果不是闲下来去定居,就适应不了南北频繁转换的气候差异,所以就是不能去了。 这一场争论的结果,是将来大家就在绯缎岛附近圈块小地,盖几栋房子,种几棵果树,栽两片草莓,养几只鸡再晒几片渔网。 这一张饼画的够不够圆是一回事,数一数东北人的宜居,还真就是这个丹心向东,屈指可数的出类拔萃了呢!所以若干年后,当夫子问我去哪里买房子的时候,我便脱口而出了这一个心仪已久的“丹东”。 回长春的那个中午,我们又去吃了一回黄海的海鲜。车子过了蛤蟆塘,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阿伟慢慢开着开着,忽然停下了车,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不行了,你开吧”,开门就冲进了暴雨中的小树林。 落汤鸡回来的时候,大江幸灾乐祸:“一有好吃的就抢,就你那破肚子,不拉稀才怪。”阿伟一脸苦相,一边擦着雨水一边吃了雅婷包里找出的“扑尔敏”。 车子艰难的开出了十几公里,阿伟又去了路边村子的厕所,大江摸着肚子管雅婷也要了“扑尔敏”吃下:“这家伙好像传染了我,哎呦哎……”雅婷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家伙中午抢着吃下的一根黄瓜,又问了我有没有肚子疼,才知道了他俩海鲜过敏的来由,气得一边照顾着他们俩,一边骂着俩人的不听话…… 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南芬,雅婷换了副驾陪我说话,那两个难兄难弟慢慢的在没忘了的互相挤兑中睡去了。 大雨一直的下,我们只好改变计划在本溪住了一宿。 次日早晨,洗过的天空瓦亮亮的蓝,好了的大江和阿伟却偷着懒,嘻嘻哈哈的又挤进了后座。我把车开过了王家沟,开过了棋盘山,开进怪坡的体验路上去的时候,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摘了空档的车子,果然自己爬上了坡去。 吃过饭,我们去了游乐区里的射击场,十元钱一发的半自动步枪子弹,我们每人领了十发。大江问我参加不参加他们两个老兵的比拼,我说,我以预备役的名义打你们两个正规军。阿伟哂笑着眯起了他的小眼睛看我:“输了的长春大鹅岛请客”。 一百米的靶子,半逆光里的立姿瞄准,我的眼镜模糊中勉强看得见靶纸下面的大白边,我扣动了第一下扳机,拿起望远镜瞄了一下,是个三环,还好,没有脱靶。 “乓、乓”,隔壁的大江,从从容容的一枪接着一枪,“乒乒乒乒……”阿伟的一梭子连发,已经在我的第三枪里打完了。 “一个散兵游勇,一个小副营,打个枪怎么这样拖泥带水”,阿伟奚落着,摇回了标靶:“咦,怎么不对?” 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看着完好无损的靶纸发呆中,大江报出了结果:“五十六环”。我看了下自己的成绩,把靶纸拿给了大江笑:“我不会查数,你帮我看看这是多少?” “不对啊,”阿伟嘟囔着,接过了雅婷不打的弹夹,压进了弹匣,又是一轮略显稳妥了的连击,结果还是个一样的大零蛋——“哥们是舍不得浪费人家的靶纸吧?”雅婷按住阿伟的肩膀笑的花枝乱颤。 “报告副团长同志,散兵游勇,五十九环!”大江举着我的靶纸笑嘻嘻地报告。“我的枪TMD有毛病”,阿伟把他的枪拿给大江看,大江瞄了一眼“你调了标尺,怎么是五……”阿伟一拍大腿:“不算不算,我还以为是五十米的靶子呢”。 “谢谢啊,团长高风亮节,关键时刻,总是承让……”我和大江开心的大笑中,雅婷双腿交叠,张开了双臂伸出两个指头,歪着头笑盈盈的摆了个pose:“大鹅岛,春城哈,丹心向东!”一身洁净的素衣白裤,丽日蓝天下,把个明眸皓齿,靓丽出了七分妩媚三分狡黠。 阿伟犹自喋喋不休着:“一个汽枪打气球的散兵游勇,居然瞎猫可以碰到了死耗子……”摇着头开了车,并入了川流不息的沈哈高速。 车里的音响又起:“生命中只要有你,什么都变了可以……”雅婷依偎着大江,轻哼着幸福:“没有变坏的心情 没有失落的爱情,所有承诺永恒的象星星……” 身后,这一轮的半岛逡巡,慢慢模糊着,在阳光下,渐行渐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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