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小河里的短暂轮回与星空》 |
正文 | 每年到了夏天,总有一段记忆在心中生长,有一个故事想要对你们讲,虽然是个人的一段小游记,但刻有深深的年代烙印,这个从前的游记故事,像一首童谣在细细地歌唱。 如果你有心听,我就慢慢对你讲。 那是一个红红火火的年代,学校放暑假,日子像是在烦躁中沉寂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事,也不可预知未来怎么过,学校停课闹革命,又遭遇大火,学生无所事事,放假与否已经不重要。 有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惊喜,我有机会离开城市,去钱塘江对岸,那里有个五七干校的农场,可把我乐坏了! 次日一早,来到钱塘江畔的南星桥渡轮码头,摆渡去对岸。上船后,我站在渡轮的船舷边,我喜欢看风景。 那时的钱塘江,江面开阔,江水滚滚,两岸都是大片茫茫的沙滩,一眼望去,苍茫荒芜,人烟稀少,芦苇茂盛。川流的江水,朝着东海方向匆匆奔流,几条木鱼船,鼓起贴满补丁的风帆,乘着江风,顺水慢慢消失在江水与天际的尽头,这景色如一幅淡淡的古代水墨画。 钱塘江,我们的母亲河。我终于摆脱了城市的枷锁,跑出天天徘徊的街巷,踏上田野,奔向自然。 在夏日热炎炎的田野上,在颠簸的小路上,自行车大约骑了两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去了食堂。当我一跨进食堂的门,我的鼻子忽然开朗起来。好香啊,这香味好诱惑,那是一种带有毛竹清香的蒸笼香味,这蒸笼特有的香味,夹杂着米饭的芳香,使我浮想联翩,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母亲把两只碗递到我手里,一碗是冬瓜汤,一碗是两只刀切馒头。这两只白花花的刀切馒头,长着胖鼓鼓的饱满个头,散发着浓浓的麦香味,太诱人了。我抓起馒头,猛啃起来,这越吃越香的刀切馒头,难得能吃到,爱死你了,好长时间没有吃到馒头了,然后喝了一口冬瓜汤。哇,鲜香爽口,冬瓜汤也这么好吃。我低头一瞧,冬瓜汤里有几片咸肉,原来有肉!我一口馒头,一口冬瓜汤,很快便吃完了。 午休后,大人们都去稻田双抢劳动,有人告诉我,如果闲得慌,可以去游泳。 就在我们住所百米外,有一条用来灌溉的河流,可以在那里游泳。对我来说,在体育项目中,唯一游泳我较喜欢,喜欢在水里自由飘浮的感觉。 我穿好泳裤,赤脚,光着膀子,往河的方向走去。 路上,盛夏的蝉鸣声,在树梢上喳喳唱得好响亮,好欢乐。我走在被炽热太阳晒得火辣辣的小路上,仿佛踩在了热气腾腾的蒸笼盖上。因为怕烫脚,脚步像猴子走路那般,踮手踮脚的,走不像走,跳不像跳,模样一定蛮滑稽的。 来到河边,河比我想象的要宽,要野,河床是平坦的碗状型,水面宽度大约在二十来米,两边裸露的河滩也各有十来米,岸上长满芦苇杂草。虽然有人工开拓过的痕迹,经过岁月的冲刷,看上去已经野趣横生了。 我蹲着下到河床上,河床上的土软软的,富有弹性,是泥与沙的混合物,没有任何瓦砾碎石,表面如丝绸一般,平静柔软。我抓起一把土瞧瞧,土中的泥,如糯米粉般细腻滑润,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泥中的沙,颗粒均匀,细如针尖,色泽晶莹,如金子银子般有闪光。两者合一的河床泥土,蓬松柔软,仿佛是一张天然的席梦思。河中潺潺流动的河水,散发着浓浓的,钱塘江江水特有的清新江鲜味。 夏日热呼呼的江风,把河的水面吹起阵阵涟漪,仿佛像千万只挥舞的手在向我召唤。来吧,来吧,来我这里自由地畅游吧! 我听到了河水的召唤,大踏步地跨入河中,踩踏出巨大的水花。河水与岸上炽热的高温相比,水温有点凉凉的,在炎炎夏日中,似乎可以享受另一种清凉的滋味。 下水后没走几步,水就齐胸口深了,没法再走,我纵身一跃,扑向水里,河水顿时包裹了我的全身。不知是我亲近了自然,还是自然把我拥抱,这是一种美妙的畅游感。二十米的河宽,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困难了,我奋勇向对岸游去。 不远处,有几个大孩子也在嬉水,他们自由泳的姿势优美,速度挺快的,我很是羡慕。虽然我的游泳是自学成才,但只会蛙泳和仰泳,自由泳不过是胡乱扑打水花罢了。 在水的世界里,人的身体是轻盈自由的,我用擅长的蛙泳和仰泳,在河里游了两个来回。见那边的大孩子,在水里倒插蜻蜓,他们头朝下,手撑在水底,把脚倒立着伸出水面,很潇洒,我也学着做了。 我一个猛子扎下去,手触碰到了河底阴冷的淤泥,同时把两只脚伸向水面,倒立起来。由于水太深,浮力过大,我的身体不知怎么的,顷刻失去了平衡,似乎是在水里“摔倒”了。就在这“摔倒”的瞬间,我迷失了方向,找不到水面了,心里一急,呼吸急促起来,我开始乱蹬乱串,还是没有回到水面。 慌乱中,我仿佛游进了一个从未去过的陌生世界。那是一个黑乎乎的,没有天空的大宇宙,整个人憋不过气来,摸啊,摸不到尽头。当时我的思想不是一片空白,在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浮现很多,想到了自己十二岁的人生境遇,似乎见到了小朋友们的笑脸,也仿佛听到了亲人们熟悉的声音。哇,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在这个黑暗的水世界中,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不是在游,而是在摸,胡乱地在水中摸啊摸,仿佛是在摸索地狱与人世之间的,这一道恍然而至的轮回之门,这大概就是到了那个所谓的,传说中可怕的混沌境界。 在水中,我迷茫,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样沉闷挣扎了多久,更不知道睁大的眼睛看到了什么。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如此暗淡,像一条漫长走不到尽头的路,那个彩色绚烂的世界还在绽放太阳的光芒吗? 在这个水世界中,我沉浮,挣扎。这是一个隔离空气的混沌水世界,为了生命的延续,我不顾一切地,那是一种对生命的强烈渴望,爆发出全身的力气,拼命纵身一跃。轰然间,我如一朵巨大的水花,在河面上喷然绽放出来,终于冲出了水面。 就在我露出水面的一瞬间,我仿佛是从遥远的黑夜赶回来,终于见到了天上耀眼的阳光,眼前的这道热辣辣的阳光,如刹那的火花般绽放,照亮了我眼前的一切。 在这恍如转世的一瞬间,整个世界是那么的绽放灿烂,一个五光十色的彩色世界终于回来了,我震撼地感到了生命的可贵,和对人间的眷恋。此刻,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空气的渴望,歇斯底里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呼——,哈——!一颗挣扎,一颗无奈,一颗恐慌的心终于落地了,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光明世界! 那是一个不能长时间停留的水世界,我惊恐忐忑地跑回到了河岸上,我无力瘫倒在软绵绵的河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头顶上湛蓝的天空。我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该庆幸,还是该流泪,我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成熟了,对生命的意义有了自己的理解。 从阴冷黑暗的水世界,回到夏日炎炎的现实中,我全然不觉得三十八九度的高温有什么可怕,竟然躺在烈日直照的河床上晒起了日光浴,才真正体会到,现实中的温度是有多么的可爱。 我躺在那里,亲吻了身下的这块土地,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自己还没有长大成人,还没有参加工作,还么有像老师教导的那样,当兵去保卫国家,还没有周游祖国的千山万水,还没有见过茫茫浩瀚的大海,还没有攀登过雄伟高大的雪山。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我要去闯闯,我要去看看,我不能就这样走了,并遐想起未来人生的路。 等我回到住处,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吃过晚饭,母亲和她的同事们都去生产队里开大会,去学毛主席语录,去斗私批修,宿舍里只留下我一个人。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外空旷的田野里,响起了青蛙的鸣叫声,还有各种奇怪的虫鸣声。开始是在屋后的水田里响一声,草丛边也响一声,然后这里响几下,那边响几下,等天黑了,满大地的蛙鸣声连成一片,越来越响亮,从池塘到稻田,从近到远,此起彼伏,整个大地被各种鸣叫声颤动起来,好热闹,仿佛是在演奏一首仲夏夜晚的交响乐。 我翘着二郎腿,躺在挂着蚊帐的床上,仔细分辨着各种鸣叫声,除了青蛙的呱呱声,也有叫姑姑的咭咭声,好像还有难得一闻的,泥鳅在谈情说爱时发出的唧唧声。它们一起在鸣唱,一齐在起哄,我根本无法分清有多少种生命在鸣叫,在歌唱,在细语。 随着夜色加深,田野里的蛙鸣声越来越生动,我经不起诱惑,起床推开房门,满大地的声音扑面而来。一眼望出去,远近的稻田和树木,黑茫茫的一片,只有屋前茅厕的门口,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线。 我带着好奇,把头探出门外,左看看,右瞧瞧,然后大胆毅然走了出去。 背着路灯微弱的光线,走到了房屋的尽头,当我一拐过房角,由于避开了路灯的亮光,眼前漆黑一片,不由抬头一望。哇——,我傻呆了!我看到了一片梦幻般的迷人天空,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进入了一个梦幻的境界。 尽管眼下的田野里黑茫茫,暗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地面上也没有任何光线,我看到的天空,却是另外一番非凡景象。高远的天空,深邃通透,星星满天,这天空上密密麻麻闪烁着的星星,数也数不清,我从未见过有如此之多的星星同时出现在天空,也没见过天上的星星像今天这般晶莹透亮,它们像千万颗璀璨的钻石,散发出神秘的光彩,热闹辉煌,又万籁俱寂,幽深莫测。 因为那天没有月亮,星星显得格外自由奔放,它们闪啊闪的,似乎都不甘寂寞,好像在争奇斗艳。星星也是有生命的吧,在茫茫无边的天际里,它们大概是想要传递星际间的友谊,纷纷眨着眼睛,讲述各自星球上美丽的传奇故事。也有传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由天上的星星转世而来,一闪一闪的星星,就是我们的前世今生,你对着星星越祝愿,那颗属于你的星星就越灿烂,越明亮,星星是我们寄予美好遐想的地方。这样想着,眼前的星星显得格外亲切,迷人。 天上的星星,虽然遥不可及,但仿佛又就在我的眼前,脑海中忽然有了童话中摘星星的想法。我不由自主把手伸了出去,一双十二岁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摸索着,做着长焦望远镜的手势。啊,我只能用手把星星遮挡住,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它们,星星依旧在天上热情地闪烁着,像是茫茫黑夜里,远方大山中的万家灯火,辉煌而又静谧。这是只能在梦中见到的,一个无与伦比的美丽画面,灿烂而又神秘。 然而,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的一颗星星,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瞬间凄惨而又无缘无辜跌落下来,它挣扎着划出一道长长的闪光,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遥远的天涯边,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这颗星星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不可想象。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使我感到遗憾,并触发出一种带有惆怅的惋惜之情。 这一片神奇的天象,让我着实着了迷,我独自站在这片无人的茫茫田野上,对着头顶上星星灿烂的天空望了好久,然后缓缓回到眼下这片夜的大地。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地球各种生命一份子的鸣叫声仍然在四处喧闹,它们不惧黑暗的笼罩,铮铮焕发出自己的心声,歌唱属于它们的自然,歌唱属于它们的世界,使得这长长的漫漫黑夜,显得活泼生动,情趣盎然。 就在我站立的对面,在田埂的那头,睡在坟头里的逝者,每天都躺在这样美丽的星空下,聆听着自然界的天籁之音,他们不会觉得寂寞了,也不会觉得有对黑暗的恐惧了,千百万年来都这样相互陪伴着,相互鼓舞着,与大地与宇宙一起共度,代代相承。此情此景,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人有各自的感受。 这一段人与自然的奇妙相融,是上天赐予的天然恩惠,可遇而不可求,百感珍惜,是一个人一生中的一份生动财富。 今天,在夜如白昼的繁华都市里的人们,尤其是现在年轻的一代,大概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绚烂的星夜,也没有听到过夜间田野里如此生动和谐的鸣唱声。那是对生命,对自然的赞美之歌,是对美好未来的遐想与憧憬,你遇到了,一定会被这样生动的美景深深感动。 对于我来说,在那年的夏天,面对那样的星空,那样自然的喧闹,呵呵,真的很难忘,难忘那年的夏夜,那年的蛙鸣声,还有伴着那年游泳的另类经历,永久载入了我的记忆中,成了我儿时美好的回忆,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夏天。 星空与遐想对接 缘分会把梦变成实现 生命中遥远的童年 是漫漫天际里闪烁的星点 仰望天空的感觉 让你望得更高看得更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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