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股金分红 |
正文 | 人一生也许做了有些亏欠别人,愧对于他人的很多事情无法启齿,难于启齿。也许我不讲出来烂在肚子里,别人永远无法知道。很多年过去后,我们这一代人故去谢世,下一代人还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生息,明争暗斗,根本就不会知道上个世纪某年某月在某个地方会发生过这样的小事情。不写出来我觉得是我终生的心里负担,时时刻刻压在我心底深处有一种喷发的欲望,很痛苦很内疚,最终我还是一吐为快写出来,心里也就会痛快舒服多了。 一九八五年,我在扶风县的黄甫供销社,也就是后来改称为新店供销社做会计。 那一年我二十三岁,是我参加工作的第四个年头,当会计也才是第二年。由于自己个性内向、木讷,死板、拘谨、嘴拙舌笨,不善于表达和别人勾通与交流,说话又很耿直,工作及待人处事又没有经验,像一只又青又涩的柿子,很讨当时年龄有四十多岁的张主任的反感和不满。他经常训斥我,还变着花样在阴处故意整我,他对付我就像猫玩老鼠一样轻松自如。要是像现在这样他是私营企业的老板或老总,我早就被他炒鱿鱼赶走二十回了。只是那时是国营企业,他不能辞退我,我也不能提出辞工,这种情况调解的办法只能是县联社在系统内互相调动来平衡。 当年我年少无知,只能是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心情很郁闷很痛苦,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无从发泄,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苦熬着,强撑着过了一天又一天。 那年夏天七八月间,县联社下发了红头文件,要求今年各供销社必须按时兑现社员股金分红。 供销社的社员股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政府为了发展农村供销商业,把党和政府的温暖送到群众的心坎里去,通过宣传向农民集资,每股两元钱集中起来,投资在供销社发展农村商业。 当时的股金分红是两三年一次,每次分红也不给钱,而是用存在供销社的股金存根,各个村及村民小组抄写成清单,又通过各村的双代店及双代员每股一条肥皂发到农民手中去。 黄甫乡很大,在扶风县的端西和岐山县的益店镇毗邻,村组很多,光股金证存根就装了整整两大纸箱子锁在木柜子里。 抄写股金清单无疑是一人巨大而又枯燥繁杂的工程,时间又限的很急,张主任在会上非常严肃的强调我必须在某一天内把股金分红兑现下去,而他又不安排别人来帮我做这一块工作抄写清单。显然他是故意整我,我也不敢找他提出要求安排人来协助我,我真的被他整怕了,很害怕找他汇报工作说事情。没有他的准允,单位的其他人员也不敢也不愿也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帮我抄写股金清单。 我进退两难,被硬挤进一个死胡同里了,找不出解决问题的任何办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怎么办?张主任故意天天在职工大会上强调催促,简直要逼死人了!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掏钱请外面的人帮我抄写股金清单,付费方面张主任肯定不会签字报销,我就跳过他签字这一关不通过出纳在柜组的营业款中支付。 这个办法很冒险,但我被逼无奈,只得铤而走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找到了在黄甫供销社工作很长时间,婆家和娘家都在黄甫当地,在针棉柜台上班,比我年长十岁左右,性格外向灵活的女同事兰当珠。直到现在我在心里还非常感谢这个心直口快、心地善良的女同事当年帮了我的忙,要不是她出手相助,我不知有多难堪,不知被张主任整的有多狼狈。 我把我的困境和要求对她讲了以后,她很爽快的说,这个忙她可以帮,当地附近是有这么一位老先生,记得应该是一位退休教师吧,字写的很好,人也很老实本分,能坐得住耐住寂寞和枯燥抄写股金清单。我想和老兰谈价钱,我出多少钱对方才能接受,他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让我无法下台。老兰说他人很老实,绝对不会敲你的竹杠狠宰你,咬你一口的。他最善长做这种工作,你这个活他肯定会做的很漂亮,至于价钱你和他自己当面谈,我只是牵个线,不参与。 于是我就把装满全乡社员股金存根的纸箱子抱到了老兰上班的针棉柜台,请他转交给那位我没有见过面的老先生。 大概有一周左右吧,老兰说他已经做好了,老先生送过来了,让我去她上班的针棉柜台去 取。至此我才第一次见到了那位老先生,当时我的感觉他有五十多岁,五官很端正,中等身材,稍显粗壮,四方脸,高额头,眉眼细长,鼻直口阔。印象中是初秋的原因吧,他当时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红卫服上衣,还戴着一顶蓝帽子。不善言辞的他,说话慢言细语,羞怯的一种表情,谈到报酬的问题,他无法启齿,没说话脸先红了,显然很不好意思先开口。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内向了,他比我还内向本分,不善言辞。 当时我很矛盾很为难,给他十元钱的报酬,他肯定高兴,同事老兰也很有面子,皆大欢喜。另一方面我又很担心张主任为这个价这个事找我的麻烦,给我穿小鞋。我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先斩后凑这么做了,再出这么高的钱,让他抓住我的把柄整我,我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思前想后,他人真的很憨厚老实,给他多少钱他都会接受,也不会和我讨价还价争吵的。为了保住自己,我硬着心肠做出决定,从柜组营业款里要了一张五块钱塞给他,他显得没有想到我会给他报酬这么少,涨红着脸把五块钱攥在手上,咦咦咦一直急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老兰也觉得她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给对方这么少的报酬,她很没有面子,让她下不了台,脸色很难看。 就在三个人三对面这么尴尬冷场的时候,我很快的抽身,抱着纸箱子离开了,回到了后面的办公室。 股金分红终于按时发放了下去,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主任是否最后知道我私自做决定掏钱请人抄写清单,凭我对他的了解,精明的他肯定后来会知道的。也许是他觉得我请人掏钱并不多又办了事,解决了问题,就再也没有找我的麻烦,指责训斥我,我件事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老兰后来有一段时间碰到我很冷淡,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位憨厚本分的老先生。我亏欠了他们俩人,心里时时觉得很内疚,但是我也是在别人的屋檐下,为了保住自己,万不得已,别无选择。 后来我调离了黄甫供销社,离开了那个地方。 …… 我一生做事原则,能让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和人打交道最后吃亏的总是我,唯独这件事,我负了别人,亏欠了别人,欺负了老实人。那时我年轻,也很孤癖,不善交际。这种老实人可信可交,绝对不会给你设套子来陷害你咬你一口。要是换成现在,一回生,二回熟,我会和他经常联系互相走动交往成朋友,送些礼物给他,也算变向的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供销社后来也在国家的大气候大形势下,越来越萎缩最后关门了,职工也是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做鸟兽散状。老兰也应该早就退了休,回家抱孙子享清福了。而那位老先生,不知是否还健在,如果他还健在能找到他的话,我真想提上礼物去看看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感谢道谦的话我会对他讲出来,也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 二〇一〇年六月四日于陕西杨凌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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