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九曲溪畔思柳郎(原创) |
正文 |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绘眼前的这条溪流,陡令盛产蓝天、白云、丹山、绿树和岩茶、根雕、蛇酒、孝母饼的武夷山增添三分妩媚、七分风流。 这就是九曲溪,素有武夷之魂、中国第一溪流之称的九曲溪,处子般柔美娟丽、冰雪聪颖、兰质蕙心的九曲溪。这条相传由十三仙人开凿的溪流,盈盈一水,澄澈清莹,明快而舒展地婉转于武夷诸峰之间,柔软了形状奇异、巍然云际的红岩,柔软了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石板路,柔软了彭祖伐木刈草而成的棚庐,柔软了铁拐李杖击而逝的酒坛,柔软了朱熹著书讲学的案牍,也柔软了柳永梦中的杨柳岸晓风残月。站在天游峰顶,我分明看到,少年柳永黑发垂髫,高挽裤管,乘坐古朴的竹筏,随波逐流,飘然而下。时而抬头观看山景,时而俯首欣赏水色,时而侧耳倾听溪声,时而伸手触击清流。这时,溪边的一切景色都生动起来,但见水光潋滟,桂花飘香,修竹摇曳,丹岩溢彩。“山光共水色,载得一船归”。 不能不想起柳永,想起这位仕途坎坷、生活潦倒的盛世落魄文人。少年柳永,生长在九曲溪畔,静蓝的溪水完全洗透了他的灵魂,塑造了他洒脱飘逸的人生情怀和浮生若水的经世之观。走出故乡后,这位浪漫风流到骨子里的旷世才俊,将经纶世务的满腔抱负化作风月场里的“浅斟低唱”,混迹酒肆茶楼,与陈师师、赵香香、谢玉英等青楼名妓打得火热。待整顿旗鼓,走上科场时,却因政治品德上的不合格,被宋仁宗御批“且填词去”。柳永自此过上“奉旨填词”、羁旅穷愁的飘泊生活。死时既无家室,也无财产,众歌妓凑钱将其安葬;死后难入祖坟,魂魄无归,直到2004年才“墓冢抔土还乡”。但就是这样一位柳郎,在词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他上承敦煌曲,下开金元曲,发展了词体,扩大了词境,达到“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的影响广度。 柳永是古代失意文人中的一个另类。在古代,读书人的人生理想基本可用“达则兼济天下,劳则独善其身”来概括。能够将自己的满腹经纶付诸实践,在辅佐君王造福黎民中施展自己的才华,那是最理想不过了。谁不想年少时一鸣惊人,年盛时力居中庭,年老时人书俱老?但能够成为良臣名相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读书人的生活只能在平凡中度过,便转而走向抽象的修身养性之路。柳永仿佛不愿这样做。生命有限,激情有限,时效有限,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时代和生存的社会环境,不能左右自己的仁途道路和宦海轨迹,但可以选择自己基本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回归田园、终老山林作逍遥隐者是一种选择,混迹市井、自娱生命作江湖浪子也是一种选择,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前者可以坚守人性的尊严、道德的完善,但往往表现为对社会、对生命的轻漠。珍视宝贵而短暂的生命,享受自己乐于享受的生活,选择自己生命开花的方式,并做到不危害社会与他人,也应受到尊重。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只要内不失正,何必外在殊俗?只要心无尘滓,何怕满身污淖?柳永的纵情纵酒,不同于阮籍、嵇康,少有痞子作风;不同于市井酒色之辈,没有低俗粗鄙的色彩。相反,柳郎填词作曲,饮酒作戏,虽极尽缠绵,但绝不靡靡淫诲,彰显出清新婉约、高雅妩媚的意味,做到标新立异,独树一帜,使人肺脏通明。柳郎所纵之情,都是纯情;所纵之酒,都带仙风。这也难怪在柳永死时,满城名妓送殡,半城缟素,一片哀声。死后每年清明,众歌妓相约为之祭扫,并相沿成习,称之为“吊柳七”。在纵情纵酒、四处飘泊方面,柳永有类于李白,但环境和人物个性不同。李白生在大唐,个性豪爽恢弘,状写人世沧桑和个人情怀时便会华蕤贲发,博大空明;柳永生在弱宋,个性敏感细腻,正好在描摹京华风光和儿女情长时,做到意境脱俗,一骑绝尘。两个人物在后世得到的评价反差极大,这对柳永来说是不公平的。 柳永注定不能做一位济世良臣。宋仁宗作为一代明君,却拿一个柳永开涮,并亲手葬送了他的前程,这不但证明不了他的高贵,倒显出一些不自信和无聊。高贵和低贱,本身就是相对的。柳永的灵魂是干净的,起码比鱼肉百姓、搜刮钱财的贪官墨吏干净,比表面天官赐福、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正人君子干净,比处心积虑、热衷于蝇蝇私利的劳心者干净。不只柳永,即便为柳永送葬的风月女子,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低贱邪恶的。弱者帮助弱者,本身就是一种高贵的行为。难怪有人在柳永墓题诗道:“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惜才不及众红裙。” 看着眼前的九曲溪,目光如水般游动着、浮涨着,眼前的景物仿佛都在被水推行着,载沉载浮,时隐时现。悲悯之情便绵旋于九曲溪清亮亮的溪水。这永不枯竭的溪水和着柳永的长歌短章,正以一种积极的精神诉求,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诉游人生命如此美丽、自由如此美好。虽然我们没有柳郎的才情,也不会像他那样纵情人生;虽然仁宗已不在庙堂,名妓已不在街市,但我们应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柳永,这更能凸显出一个社会的成熟和宽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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