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项羽的失败是道德的失败吗？ |
| 正文 | 刘邦打败项羽夺得天下后，有一天问群臣，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所以失天下者何？此一问遂开刘项优劣之争的先河，成为历史上一个永恒的话题。当时，刘邦给出的答案是自己善于用人，而高起、王陵则从道德的角度来分析：刘邦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自然是项羽的品德较好，但刘邦肯与天下同利，项羽不肯予人以利，因而刘邦胜出。刘项之争最有意思的是就是刘邦手下的人都认为项羽的品德远胜刘邦。 无独有偶，毕淑敏有一篇文章，题目是《项羽的失败是道德的失败》，提出项羽是因为太道德而失败，刘邦因太无赖而取胜的见解。毕淑敏和高起王陵都指出了一点：利益战胜了道德。对高王的意见，刘邦评道，公知其一，未知其二，是部分表示认同的，他对韩信，张良都坦率地承认自己各方面包括道德都不如项羽。古人今人都多持此论，当事者也公认不讳，刘邦智胜，项羽德胜，几成定论。 但项羽的失败真是道德的失败吗？ 要搞清这个问题，我们得先来看看项羽的道德：项羽攻克襄城，“尽坑襄城”；坑秦降卒二十万；屠咸阳城，烧秦宫；坑田荣降卒；还差点坑外黄十五岁以上男子；对付言语冒犯他的人动辄烹之。我们再看看刘邦的恶行：贺吕公，手无分文谎称贺万钱，还目中无人昂然上座；在儒冠里撒尿；只见酒徒不见儒生；接见郦食其倨床使俩女子洗足，态度傲慢。 我们再次来听听时人对俩人的评价：陈平说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刘邦慢而少礼，并且恣侮人；萧何说刘邦素慢无礼。可见当时人都认为项羽道德好，刘邦道德差。但从事实来看，项羽滥杀无辜，残暴无比，刘邦却没有屠杀的记录，他唯一次屠城是和项羽一起干的，从当时各方面情况来推测都应该是项羽的主张。刘邦的不良行为无非就是傲慢一些，没礼貌一些，爱骂人一些。为什么项羽就大受好评，刘邦就恶评如潮呢？细细想来，只因有话语权，评语能上史书的都是上层人士，他们关心的不是普通百姓士卒的生死，而是个人待遇和身份面子，所以残暴无比爱虚礼的项羽被当作仁人，宽大仁慈而有点小毛病的刘邦被认为无赖。 刘邦因慢而侮人在历史上多受垢病，但我分析他之所以受批评并非因为他傲慢和喜欢骂人，作为一方军阀仅仅傲慢和喜欢骂人简直可以称为圣人了；历史上哪个军阀不杀掉许多无辜的人？他受批评的真正原因是不敬儒生，不仅不敬儒生，还往儒冠里撒尿，简直把全中国的儒子儒孙都得罪完了，在儒家话语霸权的中国，怎能不被称作无赖。项羽虽然残暴，但他的那套虚礼却深得“儒”心。于是，项羽在历史上赢得广泛的同情。 项羽能赢得无数同情，不仅仅因为他有“道德”，还因为中国人的英雄情结。我们重英雄胜过重道德，英雄无论怎样践踏生命，都会有广大的追随者和崇拜者，因为我们的民族历来是一个漠视生命的民族。项羽力拔山，气盖世，英雄无敌，横行天下，这是多少人梦想的，加上一个虞姬的烘托，英雄美人，更符合我们的理想，更让文人们心驰神往，想入非非。千万百姓的生命是不值得珍视的，而英雄的乌江一刎，博得千年的痛惜；千万百姓的妻离子散是不值得同情的，而英雄美人的垓下歌，博得千年的唏嘘。 人们认同项羽的信义，贬斥刘邦的背约；人们赞赏项羽的勇猛，不屑刘邦的奸诈；人们认为项羽邀刘邦单挑是为苍生少受战争灾难，认为刘邦不接受挑战是不为百姓士卒考虑；人们遗憾项羽没有杀了刘邦，觉得刘邦数受制于项羽而最终胜出是侥幸。人们在项羽身上看到了太多遗憾，太多惋惜，人们总是假设，假如这样，项羽就夺得天下了，假如那样，刘邦早就死于非命了。 但这样的假设是不存在的，历史活生生的向我们演绎了项羽的失败。项羽的每一次遗憾都证明了他智力和性格上的缺陷。项羽重信义，但他没有意识到他和刘邦不是在拳台上进行有严格规则的比赛，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局势瞬息万变，兵不厌诈，谋不厌深；项羽作为一方主帅总是亲自上阵且勇猛杀敌，正是韩信所言匹夫之勇，显示了他无谋略不会用人的缺陷，显示了他和刘邦智力上的巨大差距；项羽邀刘邦单挑一决雌雄，表面上为天下苍生计，实则自忖斗不过刘邦，黔驴技穷了，想以己之长博人之短，还抬出天下苍生的大道理来压刘邦，不仅暴露了项羽的小聪明（如怀王老将所说的“僄悍滑贼”），更暴露了他一事不肯竟终急功近利无恒心的巨大缺陷；项羽制住刘邦而未杀，其实不是因为仁慈，主要是他对天下局势没有清醒的认识，妄自尊大，看不到刘邦对自己的严重威胁，同时显示了刘邦和其谋士们政治手段确实高明，直把不可一世的项羽玩弄于股掌间。 纵观项羽和刘邦的斗争史，项羽处处低刘邦一筹，就连他们看见秦始皇的一声感叹，都立判境界高下，项羽鲁莽粗浅，刘邦沉稳深邃。项羽一生，只有临死前几件事做得漂亮，使他身上涂上一层英雄末路的悲剧色彩，人们从中感受到一种悲剧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太史公的大力渲染下极大地感染了人们，项羽的魅力是悲剧的魅力，项羽自己演绎了这个悲剧，而悲剧演绎了两千年的项羽。 项羽的道德蒙蔽了人们两千年，也蒙蔽了我们女作家的眼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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