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拴魂面 |
正文 | 粘魂搅团拴魂面,白水县西北乡乡俗,大年三十中午一定要吃像绳子一样细且长的面,正月初七一定要吃粘吗坨稀的搅团。 ——题记 拴魂面 文/颖骄 置办年货,准备过年相关事宜,连续几天忙得一塌糊涂。尤其在大年三十中午,按照惯例煮完肉,我就用滚开的腥汤烫面,准备炸麻糖,以备接下来祭祀之用。 我把面烫好后,揉着揉着就发现跟做油糕用的面差不多,就想试着做几个油糕。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孩子兴高采烈,怕他们抱过高的期望,连忙解释,只是借用方便的食材试试,不一定能成功,劝他们先去玩,试做成功再叫他们来吃。 但孩子们越发感兴趣,全然不想照顾我怕出丑的情绪,只好先试着做15个,得保证每人三个试吃的量。他们一直在旁边观看,好像巴不得油糕赶紧出锅似的,还十分殷勤地递这递那,就是不出去,弄得我越发怕出丑,越发认真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做好了一大碗,除了面不够软和外,还好都没有泄露一点儿糖馅,凑合能吃,却迟迟不见孩子们来趁热品尝,只听见他们在大门外已经叽叽喳喳开始议论别的什么,竟有些小小的失落感。 几分钟后就听到他们闹哄哄地从大门口跑了进来,“油糕,我来了——油糕,我来了——”调皮的儿子边跑还边大喊,好像除了油糕,天下再没别的美味了一样,好像还生怕看了贴春联就耽误了吃油糕,真逗。 还有儿子的同龄小伙伴也跟来凑热闹,一个劲儿地问:“嘛嘛,这是什么?嘛嘛,这是什么?”好像馋得要流口水了,我一边包油糕,一边照顾油锅,忙得连头也顾不上抬说:“想吃就自己拿吧,慢点儿吃,别烫着嘴巴哦!”可他还是不住地问,我才发现他在问菜油碗里的油是什么,因为天冷菜油就凝固了,现在厨房热又慢慢融化,黄澄澄的如奶油雪糕一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菜油,不能拿着生吃,北京娃儿,没见过这样的菜油吧?我20岁时才知道菜油也有这样的,你现在十岁就知道了,长大一定有出息,呵呵。” “好吃!就是糖太多,面皮太厚了……” “面不够松软……”他们几个边吃油糕边品评,俨然一个个小小的美食家来品鉴我的新产品,更逗了。 “吃了我的油糕,去帮我泡一杯茶怎么样?” 我提前准备好中午用的菜,剁好晚上要用的饺子馅,和好包饺子的面,只为赶紧过完手续,好能坐下来喝会儿茶,伸伸懒腰。 “中午吃啥?……为啥还不见你擀面?拴魂面你可忘了?”邻居进来串门在厨房窗口随口问着。 哎呦,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天天吃面,辛苦一年到头了,放着这么多现成的好吃的不吃,吃什么面,都快累死了,还得擀面,做臊子。我心里其实已经不想做了,但是经人这么一提醒,又不得不做,过年花钱受累不就是图老人和孩子一乐吗? 因为,我太知道这个“拴魂面”在当地的意义了,曾经有一年大年三十我没擀面,公公气呼呼地自己动手准备和面,那时候不太理解,心里非常委屈难受,我辛辛苦苦做那么多好吃的就抵不上面条?现在渐渐理解老人的心思了。 因为近年来,儿孙回来得越来越少了,不是大人加班就是孩子补课,家越来越不像家了,老人可能就希望儿孙对家多一份牵绊,象信仰一样的牵绊,所以非常注重全家一起吃拴魂面。 粘魂搅团拴魂面,白水县西北乡乡俗,大年三十中午一定要吃像绳子一样细且长的面,正月初七一定要吃粘吗坨稀的搅团。而且这两天家庭成员都必须在家过夜,除过这两天外,腊月二十三,正月初一和十五都必须在自己家过夜,每到这些日子就连出了嫁的女子也不得在娘家,必须回自己家。 对于“拴”字,人们也情有独钟,怕失去孩子取名拴娃,拴牢,拴住,拴定……好不容易养大又怕儿子心野不回家乡,又给娶个媳妇企图拴住儿子,就连女人耳朵前长个小肉柱也被叫做“拴马桩”,有“拴马桩”的女人就有福能拴住男人的心,一辈子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曾几何时,人们把这些都当做迷信,迫不及待地去打破,没有人意识到,在那落后艰苦的岁月,饱受失散惊扰的脆弱灵魂,只想借此寄以厚望或聊以自慰。 而今看来,这里面却饱含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因为旧时女人家庭地位较低,她们拿什么法宝来约束男人?只有用这些最具说服力的老讲究轻而易举地约束自己的人,拴住野马般桀骜不逊的人。而出了嫁的女儿必须回夫家,不论怎样吵架闹别扭了,在这特殊日子都必须回去,娘家得按规矩通情达理去送,夫家得按规矩放下身段去接,从而让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让许多濒临破裂的感情死灰复燃。而离了婚的女人不能在娘家过年,这看似残酷的规矩,其实都是让气迷心窍的人冷静冷静,是否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去面临无依无靠的日子。 如今时代大变,男女平等了,大多想借春节有限的假期多陪陪自己亲爹亲妈,很多老规矩都不复存在,人们渐渐习惯了为所欲为,谁也顾不上过问谁都咋了,为何咋了。大家过年发红包,偶尔发现新女婿或新媳妇怎么又更新了,压根都来不及问为啥?叫啥?哪的?丢下礼当,油门一踩,再见已是来年。心里挺怕,这红包发出去,明年来拜年的还是这个人不?走在街上他还认得我这亲戚不?走马灯似地换,又都难得回来一次,亲戚之间认不认识以后还真难说。唉,大水要冲龙王庙啊,谁还能拴得住谁? 我精心做了满满一炒锅臊子,女儿蹦蹦跳跳进来巡视了一通说:“嗯,真香啊!终于做了一顿好饭。” 我听见正在灶前填火煮面的老公忍不住吃吃地笑,才反应过来,这死女子怎么说话呢?到底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感情我一直做的都不咋地啊? 面煮好了,浇上臊子还真不赖。可是孩子们都表态,不吃,因为不饿。杂七杂八的品尝了一天,能饿才怪,不吃算了。 但是他们的爷爷却耐心地劝他们:“吃些吧?专门做的,吃些吧?吃些好……” 好像一吃这拴魂面,这俩娃就真能永不忘本,永远惦记家乡似的,那份虔诚让人看着不忍,就劝俩娃:“那,少吃两口?” 穿了新衣服,拿了花炮,兜里还揣着压岁钱的俩孩子早就蹦蹦跳跳跑远了,他们根本没把吃面当事。还说娃呢,我也是有了他们之后,眼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并时刻努力地想挣脱家的束缚,才慢慢懂得了“拴魂面”的意义的。 有的道理和情怀,只有经历了才能懂。 我亲手炸的麻糖摆上供桌后,阵阵鞭炮声中,我们一人吃了满满一大碗拴魂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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