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散文：辣椒 |
| 正文 | 老家那地方，与四川毗连，解放前就属于四川。由于这种地缘关系，口味上偏爱麻辣，可以说，无辣椒无以成菜，无辣椒无以成日子。 春二月，乍暖还寒，辣椒就要开始下秧了。辣椒的种子，是头年留下的。辣椒收获时，娘总要精挑细选。只有那些个头大，饱满成熟的，才有资格作为种子，储存起来。娘将作为种子的辣椒，用针线串成串，高挂在火坑屋的墙上，像一串红宝石项链。 辣椒苗长到三四寸，就要带土移栽到菜田里。长到尺来高，就开出密密麻麻的细碎的白色小花。蜜蜂和蝴蝶不请自来，这朵花尝尝，那朵花品品，流连忘返。辣椒是辣的，但辣椒花粉却是蜜源，这很有意思。 有一种七星瓢虫，也会跟踪而至。七星瓢虫，是害虫中的土豪。那身外套，雍容华贵，像将军服。它们三五成群，以辣椒叶为食。捉住它，它会分泌出一种发臭的黄绿色液体。没有农药的年代，通常是将灶灰洒在辣椒叶上，或者人工捉虫，很麻烦。上天造物，总是别有用心，好的东西，从来都是轻易不让人得到。要得到，就得花点心思，流点汗水。劳心劳力之后，人也就懂得了珍惜。 住在挂花的时候，我种过一小块辣椒。苗子长得很好，比一般农家的都长得高，我暗自高兴。但挂果的时候，却稀稀拉拉，令人失望。听有经验的农户说，那是因为肥用多了，伤肥了，也就是营养过剩。凡事都讲分寸，有个度，过左或过右，都不好。老祖宗推崇的中庸，是真理。第二年，我吸取了教训，不滥用肥，辣椒获得了丰收。辣椒挂满枝头，青的，紫的，红的，珠光宝气，每棵辣椒都像贵妇人，棵棵辣椒像是一场贵妇的盛大聚会。 说起辣椒，还有一件不太光彩的趣事。一次，同事买车了，我们到一个叫“清江画廊”的地方去玩。兴尽而归，途中，我们被路边的一块辣椒地深深吸引。正是辣椒成熟季节，那辣椒果实累累，万紫千红。丰满的，苗条的，高的，矮的，数不胜数。或沉静，彰显一种古典的气质；或活泼，流露一种现代风情。风一吹，轻轻摇曳，像是一个笑话，忍俊不禁，引得花枝乱颤。一地辣椒，美轮美奂，简直就是盛大的美女秀。车停在路边，我们跑进辣椒地，欣赏着欣赏着，就情不自禁想抱得美人归。就这样，一人摘了几大把。回到车上，觉得不合适，拿了两张十元的票子，回到辣椒地里，在一棵摘得最多的辣椒树下用石头压住，才嘻嘻哈哈地离开。 辣椒当令的时候，摘上几枚青辣椒，在灶洞里滚烫的灰烬中一焖，放在清水里洗净。撕成块，和大蒜蒜瓣，盐，在擂椒钵中用擂椒棒鼓捣几下，我们叫它烧广椒，是一盘特别开胃下饭的好菜。就是现在，在本地高档一点的饭馆里，这东西也上得台面，常和山珍海味一起出现在饭桌上。 辣椒除了用来做咸菜，主要是做调料。没有辣椒，咸菜一定会显得乏味，黯然失色。常见的咸菜，有稀广椒，面广椒，碎广椒，泡广椒。掰掉辣椒的蒂，清洗干净，在木盆中剁成碎块。加水，在小磨上一圈一圈的磨细，至红色的浆状，加上盐，放进坛子，这就是稀广椒。将稀广椒和包谷面，搅拌均匀，放进坛子，就是面广椒。蒸肉时，用来做垫菜。或者在锅里炒熟，再加上腊肉，就是有名的面广椒炒肉。碎广椒，呈细块状，用途广泛，可以做炒菜、炖菜的调料，更是腌菜必不可少的材料。比如腌豇豆。将豇豆切成寸来长，加上盐，再舀上几瓢变酸的碎广椒，搅拌均匀，一坛酸豇豆就做成了。 我最喜欢娘做的泡广椒。每年收获辣椒的时候，娘都要选出一些饱满亮色的红辣椒，将蒂剪短，洗净，放进那坛用了二十几年的大酸水坛中。泡上一阵子，用筷子捞起来，辣椒红得更加耀眼。咬一口，酸溜溜，辣吁吁，满口生香。搬离老家时，我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装满老酸水、也装满我二十多年美好记忆的坛子。我特意请了两个壮劳力帮忙帮运，千叮咛，万嘱咐。因为山路实在是太崎岖，我又舍不得倒掉坛子里的酸水，结果，还是有所损伤。坛子一损伤，哪怕是极细微的，也就废了，没法弥补。坛子一废，酸水很快就变质了，只好连坛子扔掉。让我好一阵子惆怅。 我们那地方做干辣椒，很有特色。通常是用针和麻绳，将辣椒的蒂部串起来，挂在墙上，让辣椒自然失去水分。这样晾干的辣椒，不仅保持原味，而且颜色好看。吃的时候，擦去上面的灰，在酱碗里一蘸，非常方便。将干辣椒在油里一酥，更是下酒的美味。 没有冰箱的时候，到了冬季，很难吃到新鲜辣椒。娘一般是将秋天采摘的最后一拨辣椒，洗净，沥干水后，囫囵倒进密封的坛子里。过年做菜，再取出来。虽然有些失水，但仍然能保留住主要的鲜味。 孟子说民以食为天，这话太地道了。有饭无菜，吃不饱；有菜无辣椒，吃不好。饭吃不饱、吃不好，做什么事情，哪怕是玩，都难以打起精神。因此，有人戏言，留住男人的胃，就留住了男人的心，这话很地道，说得真好。 前几年，举家到东南亚旅游。岛国风光，异域风情，着实让我着迷。几天之后，问题就出来了，吃不惯当地的口味。后来的几天，每到一地，总是先去找华人开的饭馆。可是，没一家餐馆做出的饭菜是家乡的味道。最后，实在馋得难受，提前几天匆匆结束了旅程。我知道我这样很可笑，没出息，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谁叫我是个馋嘴的吃货呢。 有了这次经验，再出远门，我一定会事先做好功课：备上一瓶本地口味的辣椒。甚至，宁可不乘飞机。 据说，毛泽东老人家曾放言，不吃辣椒算不上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这话说得有点偏，有点过，太霸道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己所欲，怎能强施于人？但有些地方，不吃辣椒，对吃惯辣椒、喜食辣椒的人来说，确实是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的事情。 辣椒多好啊！一树辣椒，千姿百态，五彩斑斓，就是一树花，就是一幅画。一个个辣椒，模样既可爱，营养又丰富，还能驱寒、止痢、杀虫、增强食欲、促进消化，强身健体。辣，是辣椒鲜明的个性，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保持独立的品格。辣，还是五味之一。好看，是天生的优势。有用，是存在的价值。有个性，就有自我。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才是生活的全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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