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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散文:亲亲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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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白菜就闪亮登场,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饭桌上。

“不爱穿,不爱戴,只爱猪油煮白菜。”从俗语中,足见老家人对白菜的偏爱。

白菜主要要两类,小白菜和大白菜。小白菜是春菜,长不大。入春后,地气回暖,种子撒进地里,二十来天,菜秧就长到三四寸高。虫子特别喜欢吃菜叶,菜叶总是千疮百孔的,像那时的日子。如果再不赶紧吃,菜秧就会变蔫,死掉。将菜秧连根拔起,洗净,丢进沸腾的汤里,即可食用。

“小白菜,蒂蒂黄……”这是我小时候唱过的一首儿歌,谁教的,记不清了。歌词的内容是叙述一个打小就没娘的孩子,受到后妈的非人虐待的种种惨象,音调低回婉转,极其凄凉。小时候会唱的歌曲,大都忘得干干净净,唯有这首儿歌,一见到小白菜,就会没来由地从心底冒出来。

大白菜属于冬白菜。有散白菜,有包心的白菜,还有一种叫瓢儿菜。白菜一直要吃到春天,油菜开花时节。这时白菜开满了花,菜叶全变老了,就要整兜整兜砍掉,剁碎喂猪。

白菜种子是头年自家自留地里留的,入秋就要种上。到了秋末,白菜长大了。散白菜是从下部的菜叶吃起。今天从这几兜上掰几片,明天又从那几兜上掰几片,绝不把一兜上的全掰尽,因为这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原则。还等着开春后,白菜抽薹后,掐菜薹吃呢。老家人可聪明哪,个个都是过日子的好手。

菜叶,可是蜗牛最爱的食物。冷不丁,就会遇上一只两只蜗牛。这些昆虫中的吉普赛人,走到哪里都要把房子驼到哪里,总是在负重前行。处处无家处处家。蜗牛有两只短短的肉角,像两根天线,轻轻颤动,似乎随时都在接受什么神秘的信息。角一被触到,就缓慢地将身子缩进壳里,再也不伸出头来。

我工作的最初那年,吃集体食堂。做饭的工友,是个约六十岁的老男人,做事马虎,不讲卫生。头发像秋天的乱草,胡子拉碴,那张脸像常年没有洗干净过。最让人感到恶心的,是眼角常挂着几粒眼屎。可能是视力不大好,洗菜老是洗得有保留。“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是他的口头禅。一次,白菜叶上竟还沾着一只小蜗牛。有人指责,他迅疾地伸出两指夹住蜗牛,丢进嘴里,硬说那是炸焦的油渣,让人哭笑不得。弄得我好一阵呕吐,恨不得连苦胆都吐出来。据说现在,有人专门养蜗牛,做成菜,还是美味,价格不菲。真是不可思议。

包心的白菜,叶子是不能掰的。等到白菜往拢长的时候,就要用稻草将一兜兜菜的上部系个圈,就像给菜扎上了个蝴蝶结。菜包得越紧,就越好。要吃的时候,连兜砍下。掰开,里面的菜叶一层紧贴着一层,护着娇嫩的菜心,像家人呵护小孩。越往里,菜叶又白又嫩,吃起来甜津津的。菜心,就是美味中的美味,往往是我的最爱。

记得多年前读过鲁迅的一篇叫《肥皂》的小说,小说的情节已经模糊了,但主人公四铭用筷子夹白菜心的那个细节却很清晰,让人洞见道学家虚伪可怜的灵魂。后来,一夹起白菜心,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四铭,忍俊不禁。

瓢儿菜长得最可爱,每一片菜叶都像一把高举着的长柄的绿色勺子。这小东西,把天空当成了一口锅,太阳、月亮、星星,还有白云、飞鸟,当成了它勺中物。难怪它白得像玉,绿得像翡翠。瓢儿菜经几次霜后,苦味才被除去。什么原因,我没有深究过,但我感觉倒像个启示。

白菜当季的时候,娘常把白菜做成干菜和腌菜。将白菜叶在沸水中打一涝,沥干,挂在竹竿上晾干,储藏起来。等到没有时令蔬菜的时候,拿出来,在水里浸泡一阵,就可做成汤下饭。剔除绿叶,将白色的菜柄,切成丝,掺入细碎的酸辣椒,放进坛子腌几天,就是很可口的小菜。

春风一起,大地开始回暖,万物复苏。几阵春雨过后,白菜就开始日夜不停地滋滋地抽薹。刚抽出的菜薹,水灵水灵的,婴孩般可爱。别说吃,看着就饱了。秀色可餐,大概说的就是这样。

菜薹只要一掰,白菜可高兴哪,菜薹就会争先恐后从桠杈里钻出来,发疯似地生长,生怕落后。人的需要,就是白菜最大的快乐。这就像我的父老乡亲,对朋友,对社会,只要需要,即使要他们抠出心来,他们也绝不含糊。

菜薹,无论是煮着吃,还是吵着吃,都可口。在沸水打个滚,然后凉拌,更别有风味。吃不赢,没关系,老家人有的是办法,绝不会浪费。将菜薹在沸水里打一捞,沥干,切碎,放上几天,再用油盐爆炒,酸中带甘,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清香,特别的开胃。将洗净的菜薹,晒干后放进坛子,腌上一阵子,取出来切碎,和腊肉炒或蒸,口味极其独特。

要是没有鲜菜、干菜,剥掉白菜茎上的那层粗皮,切成片爆炒,也能整出一盘菜。味道和大兜菜可以媲美。

白菜在老家那地方种了多少年了,我没有考证过。打从我开始吃第一口饭起,我就和白菜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吃就是几十年,从未间断。我也不知道我消化掉了多少白菜,算起来那一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可以肯定的是,我的毛发、骨肉、血液里,一定含有不少白菜的元素。有时候便觉得,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一棵会行走的白菜而已。

白菜,洁白无瑕,零散的翠绿显得俏皮典雅;每一片叶子线条流畅,疏密有致,光艳袭人。片片打开,有如散枝开叶;层层包裹,宛如财富聚集。亭亭玉立,显得那样的卑谦、安静和平和;随风摇曳,又显得这般的灵动、从容和淡定。

我国古代称白菜为“菘”,民间有“百菜之王”之誉。《本草纲目》中写道:“菘性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中医认为白菜微寒味甘,具有养胃生津、除烦解渴、利尿通便、清热解毒等功能,是补充营养、净化血液、疏通肠胃、预防疾病、促进新陈代谢的佳蔬,适合大众人群食用。民间则有“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之说。历代文人对白菜更是称赞有加。宋诗人范成大在《田园杂兴》中写道:“拨雪挑来塌地菘,味如密藕更肥浓。”苏东坡也有诗云:“白菘似羔豚,冒土出熊蟠”,他将白菜比作味美的羊豚、熊蟠了。诗人杨万里在《进贤初食白菜》中把白菜誉之为“水精菜”。齐白石有一副名画,就是一棵白菜两只辣椒。国宝中,用玉石、翡翠雕刻成白玉白菜、翡翠白菜,价值连城。

白菜是最俗的,又是很雅的。俗到了极致,也就成了一种雅。白菜能雅俗共赏,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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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2:2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