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清明老屋有新烟 |
正文 | 清明时节的嵊州乡下,山上翠竹苍松绿茶,田间紫云英油菜花,更有我们久违的蛙鸣咕咕,原生态的淳朴得以尽情展现。我们驱车几百里,从西子湖边回到会稽山麓。这当然不是为了扑蝶插柳、踏青赏春。是因为山上长眠着祖先,山下村庄里,年迈的父母亲守着老屋。 燕子窝还未垒好,它们在矮檐下低徊。屋檐水很有节奏地配合着屋内的钟鼓声。母亲与一些高龄婆婆奶奶正在念佛。念佛使得她们有了信仰,有了精神寄托和心灵慰藉。八十五岁的母亲也因此有了一副年轻态,经常与我的父亲抬杠,走路风风火火,清明那天因为儿子、儿媳、孙子的归家显得有些兴奋,被门槛绊了一跤。母亲有高血压,把我们吓得够呛,所幸一点事情也没有。一位老婆婆说,是佛在保佑她。 “这么大的雨还上山吗?”母亲问。我点点头。我相信冥冥之中确实有神灵或者祖先在保佑着我的母亲,也同样保佑着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招赘上门的,但他对待我的外公外婆就像对待他自己的亲生父母。在最困难的时候,他用一双手养活全家八口,把那个时候能够吃到的最好的饭菜留给后来被我们称为“爷爷奶奶”的外公外婆吃。 我们今天去祭扫的就是“爷爷奶奶”的墓,在离村约一公里的叫大坟山的一个山塆里。绍甘线从山腰里穿过。大坟山与村庄之间有座矮山,叫仙牛头颈,仿佛天堂与人间的一座屏风。时断时续的雨,使这里浓雾滚滚,风光旖旎。 山塆里原先是美丽的梯田,渐渐地被从山上蔓延下来的毛竹、节竹、雷竹蚕食。这世上的路,走的人少了,也就不成路了。我们拨开竹丛和灌木丛,来到我儿子从未谋过面的“爷爷奶奶”的坟前。 我的“爷爷”叫王雪堂,当然,不是著《降雪堂文集》、《降雪堂诗集》的那个雪堂。“奶奶”叫曾友妹,当然也不是曾国藩的后代。我儿子说,太婆的名字真好,像真由美。我之所以把他们的名字写出来,是因为王家的家谱不知道藏在哪个族裔那里,天长日久,子孙辈就可能不太会知道了。 风雨中祭拜并不浪漫,但我们确实非常真诚。他们是离我们最近的“源”。他们活着的时候,我的父母亲虔诚尽孝,我坚信这种品德能够遗传,确切地说,是能够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这时候,雨越下越大,还隐隐有雷声。祭拜完毕,我又去坟的四周清理杂草,把一块草泥翻转覆盖在坟顶。我发现,坟边长着不少早笋。坟前的熟地里,更有许多野胡葱和“青”,长得很茂盛。母亲说,野胡葱是不能多吃的,多吃要损伤眼目和记忆力。“青”其实是书上说的嫩艾草的叶子。民谚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 古人常在门前挂艾草,一来用于避邪,二来用于赶走蚊虫。 巧手的妻子,中午就给全家做了两盘美菜—— “野胡葱炒笋”、“野胡葱炒蛋”,还包了许多青饺子。那是天堂边长出的作物,滋味是由衷地鲜美。 中饭后,天气依然是“雨纷纷”的模式,九十岁的父亲坐在一条被磨破了表皮的沙发椅上,听旁边屋子里的经声佛语,听门外的杏花春雨。他的思绪是不是回到了他的年轻时代?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个时候,该是去田头地角“巡逻”了,一条长靴,一袭蓑衣,一顶竹笠,一把锄头,风雨无阻。现在的父亲虽然耳明目聪,但步态龙钟,牙齿松动。他的儿媳就想到了给公公婆婆做几个松软可口的菜,最有特色的是那碗猪直筒骨炖萝卜,我的父母亲都爱吃。 过了清明节,我们都得打道离“府”,父母亲又得继续留守那几间老屋。连续几天下雨,水泥地面返潮得厉害,从厨房到卧室都得小心翼翼地走。更令人担忧的是雨天的早餐,母亲拎着保温桶去街上买馒头豆浆。 “还是像过年那会儿一样,我们给爸爸妈妈包些饺子冷冻着。”妻子说。我说行。于是我就卷起袖子,挥动两把菜刀,斩起肉泥来。妻子则开始包饺子和馄饨。包好的饺子立即速冻,馄饨则是每20只用保鲜膜盛起来速冻。上一次我们给父母亲包饺子是在正月里。父亲说,隔一天吃一餐,吃了一个多月的饺子早餐。 乡下的猪肉味道鲜美,所以猪肉买多了。这好办,我们就把它全斩了肉泥,在肉泥里加点淀粉,然后一团团用保鲜膜裹起来,也放在冰箱里。母亲可以每次拿一团,在电饭煲里一蒸,有松又脆,就成了父亲的下酒菜,不用怕咬不动了。 清明节那天,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但是上至老,下至小,全家人的心里一直晴朗着。晚上有没有下,就不知道了,我们已经在返杭的高速上了。只愿明年清明节的时候,我们回家,还像今年那样,去大坟山祭拜烧香,在家里包饺子馄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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