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还乡(钱塘刘军) |
正文 | 1987年年末假期我还住在圣塘路24号,每天睡得很迟,起床后就泡一壶茶,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捧读沈从文的小说精品集。三四点钟的阳光透过栅栏投射到书本上,斑斑斓斓给人以一种夏天的错觉,院中树叶落尽的枝杈,被这阳光一照,尽是些英国水彩画紊乱迷离的线条。即使天气很好,也很安静,偶尔能听到鸟儿飞过时煽动翅膀的声音,一切都空荡荡的,仿佛越安静的地方就越不明亮。 把船泊在岸边,客人可以上岸了,不论晴雨,从一块跳板走过去,触目是青山、是绿水、城墙,是码头上成片的吊脚楼,黄泥的墙,乌黑的瓦,衬映着远处长年翠绿的竹林。每一处都是人,如果春日涨水,那密密匝匝的全都是湾泊着的桅子。动荡年代,沈从文没有紧随时尚,以浪漫的姿态鼓吹“进步”或继而“呐喊”,而是返身投注于家乡的山山水水,风貌人情,表现出一种孤独的宁静,并赋予阴暗与沉痛的现实以抒情诗般的悲悯,他试图从人间的暴虐或愚行中重觅生命的肯定,以此来召唤世人,达到灵魂和觉悟的苏醒。 一切艺术都容许作者注入一种诗意的抒情,即使阒无一人,象空荡荡早已落幕的舞台,读他,也不是件容易事。我先是听到自来水滴落的声音,接着是围墙外的车声人语,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等到我独自深入他的家园,又听到了另一些声音,久已疏远却又格外亲切。 那年,我喜欢揣摩一些田园派的作品,包括沈从文、孙犁、刘绍棠等,还有绘画,俄罗斯乡土画派、英国水彩,甚至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思想。这一切影响了我的人生,以致当时还辞去了原本安逸的工作,连烟酒也是在那个时期学会的。 克鲁泡特金一直有一个理想,想把城市散开,分散到乡村中去,说我们该过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这是他的愿望,虽然是个正直的令人尊敬的好导师,几乎徒步丈量了俄罗斯全境但却不是个好的预言家。克鲁泡特金死后,人们急骤地涌向城市,到了二十世纪末,城市化进程的脚步几乎已经让乡村消亡殆尽。 妇人一旁烧烟,一旁唱《孟姜女》给柏子听,在这样情形下的柏子,喝一口茶且吸一泡烟,象是作皇帝。 “婊子我告诉你,近来下头媳妇才标得要命!” “你命怎么不要去,又跟船到这地方来?” “我这命送她们,她们也不要。” “不要的命才轮到我。” 妇人嘴一扁,举起烟枪把一个烧好的烟泡装上,就将烟枪送过去塞了柏子的嘴,省得再说混话。 柏子是正要妇人生气才喜欢的。他见妇人把脸放下,便把烟盘移到床头去。长城一去情形全变了,一分钟内局面成了新样子。 一种丑的努力,一种神圣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 是的,我也在继续,天天追看着沈从文的小说精品集。他笑得明朗,不带冬日的半分颓废和阴霾,直到有一天太阳消失,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2013/1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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