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大摩山忆事 |
| 正文 | 小时候住在一个叫梨花坪的村子，村子南边矗立着一座大山，人老祖辈都叫大摩山。 相传这座大山下压着一位不守妇道的媳妇。 说这媳妇嫁给一个地主的儿子，地主的儿子小的时候喜欢爬树掏鸟窝。一次爬树的时候，他的“根”被树枝扎破了，请了好多的医生来看，也访了不少的偏方，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他的根，他从此是个烂了根的废人了。 烂了根的废人，还要娶村子里最好看的女子当媳妇，这女子也真够怨的。 地主家有一个心肠好，人勤快，长得攒劲的长工，经常拿眼睛瞄她，瞄得这媳妇面如桃花，心旌摇荡。这媳妇忍不住也拿好看的眼睛瞄长工，俩人就这样用眼睛交流沟通，成了相好。 他俩想尽一切办法幽会，地主家的羊圈、牛圈、马圈都成了他俩甜蜜的洞房。 瓦罐不离井口破，次数多了，结果被老地主发现了。长工呢，立下协约，成了他家永远的长工，直到苦死累死。这媳妇呢，被地主毒打了一顿，用九条铁链捆住，请神仙压在这大摩山的低下，永世不得超生。 当时听起来很怕人的，我常常望着那山想：压在下面的媳妇一定很苦很饿吧，她能听到我们的歌声吗？ ——长大后，我明白了，其实老人们编排的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座大山，以镇住村子里那些喜欢出墙的红杏！ 小时候，这大摩山可是我和伙伴们的花果山。山上一年四季都有故事，有快乐。 春天的时候，这山上到处开着一种淡紫色、喇叭形的花儿，我们把她叫做马兰花，马兰花的叶子很像韭菜的叶子。特别是早晨或傍晚的时候，远远望去，满山盛开的马兰花，活像一群翩翩起舞的仙女。索芙嬿是个爱幻想，又很善良的姑娘。她给我说：这马兰花就是压在山低的媳妇的魂魂儿！ 我信她的话！ 花儿落了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这些淡紫色的花儿走了以后，留下一个个锥形的、绿色的果子，夹在韭菜形的叶子中，就成了我们喜欢吃的野果。那些日子，我们每人的衣袋里总是把这种野果装的满满的。有时为了采摘这野果子，小伙伴们还会发生矛盾呢。 索芙嬿每次摘到野果子，她都要往土里埋一些，说是给压在山底下的媳妇吃。有时我悄悄地往她手里塞几个，让她一起埋下。每当这时，她会冲我甜甜地笑笑。 春天很快过去了，带着草帽和汗水的夏天，来到了这大摩山上。夏天的大摩山，绿色燃烧！最多的绿色是一种叫狗樱子的纤草，山风一吹，狗樱子们浩浩荡荡，好像绿色的海浪，从山脚一直涌向山顶。 山顶有一座废弃的堡子，老人说是村子里一个姓田的老地主雇人建的。这姓田的老地主钱很多，又十分吝啬。土匪们常到他家抢劫钱财，一次土匪头子还差点抢走了他的小老婆呢。姓田的老地主没法子了，就在这大摩山的山顶建了一座堡子，雇了十几个庄丁，持着枪护着他和他的钱财，还有他的小老婆。老地主一直住到老死！听说他死后，她的小老婆带着发了霉的钱财跟上土匪头子跑了。 唉，想不通，这个跟上土匪头子跑了的小老婆为何不也压在这大摩山的低下呢？ 不过，现在的这坐破败的堡子，成了我们捉迷藏的最理想的地方了。有时，我们还把偷来的旱烟拿到这个大人们攻不上来的地方抽。 山的另一面坡上，长着很多的野杏树，一到六七月份，树上就结满了红脸蛋的野杏子。 我们摘一些野杏子，然后躺在土坎子下面，望着天上飘飞的云彩，慢慢地用牙尖啃着吃。索芙嬿每啃一口野杏子，就叫一声：妈呀，酸死了！再就是努苏，他刚刚续牙，门牙没剩下几个，看起来他吃野杏子，不酸牙，看他吃的多香甜！ 树林里有一种彩色的蝴蝶，大得跟山雀一样，翩翩地飞。吃完了野杏子，我们就去追这翩翩地飞的蝴蝶。我捕到了一只，很兴奋地给索芙嬿，她小心地捏着看了看，又放飞了。 我急问：你这是要干嘛呀？ 她神色悠悠地说：她也是命啊！ 从此，我心里所有的命都变得很圣神了！ 九月份的一天，有素夫着了风，他的风湿病犯了，浑身布满了红色的斑斑，很痒的红色的斑斑。 请有本事的人用毛笔在他的前胸后背写了一些白虎黑虎之类的话，还是痒得有素夫直哭！ 放羊的田大爷说：要除掉这娃娃身上的红斑斑就得滚坟堆！ 于是我们陪着有素夫来到大摩山的坟地。坟地在野杏林的旁边，是一个坡度很大的向阳的地方。有素夫开始不肯，脸都吓得土土的，经过我们再三地劝说，他终于把眼睛一闭躺下去滚坟！谁知他一连滚了两个坟堆都没睁开眼睛停下来，结果滚进一个塌陷的黑暗的坟坑里，上不来了，蹲在坟坑里丢了魂似的哭！我的伙伴们也有大声笑的。索芙嬿神色紧张地推着我说：快把他拉出来啊！我俯下身子使劲拉有素夫。谁知他死重死重的，差点把我也拽了下去！ 嗨，你还别说，有素夫从坟坑里上来后，浑身的红斑斑真的不见了，只是一身的汗水。 ——其实，现在想想，有素夫的红斑斑落下去，也是有道理的。他滚坟时既紧张，又出汗的，那红斑斑怕的就是发热出汗哪！ 有素夫身上的红斑斑下去了，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又爬上山坡寻找好吃的野物儿。辣萨子啦，沙葱子啦，面筋啦，酸薹薹啦……这都是秋天的大摩山的珍奇啊！在我的记忆里最好吃的就是拿一张烫面饼子，上面附上一片酸薹薹叶子，再加上一把辣萨子，卷起来，一口一口地吃。又酸、又辣、又香，真有滋味啊！ 秋天，下雨是很寻常的。雨中的大摩山静谧，苍翠。而山顶，云雾缭缭，神奇如仙境！ 有时，清晨，爬上大摩山山顶，会感到细雨霏霏，脸上很滋润。扯开嗓子喊任何一个伙伴的名字，他们都会听得到。听到喊声的他们在村子了也扯开嗓子回应，惹得村子里的狗们汪汪地叫！ 雨后，大人、娃娃们都会拿起篮子或簸箕纷纷爬上山来，捡拾地软子。地软子和头发菜一样是一种黑色的可食菌类。 这时候的大摩山笑声此起彼伏，欢乐，热闹。 人们把地软子捡拾回去，用清水洗净，包饺子吃，或蒸包子吃，或炒菜吃，或做汤吃，真真的一种美味！ 在这个季节里，大摩山馈赠给我们的太多了！ 我想，压在山下面的那个可怜的媳妇，在这个季节里也不会饿肚子了吧。每当月夜的时候，她的魂灵一定会走出山低，爬上山坡，寻找一些我们都喜欢吃的野味儿的。 转眼间，入冬了。大摩山上，枯草连天，但常常有一大群的山雀，时落时飞在大摩山上，我知道，大摩山上会有好多的草的种子能照亮山雀的眼睛，能填饱它们的肚子。 一场大雪后，整个大摩山变成一个巨大的雪人儿，在阳光里慈祥地，笑嘻嘻地，守护着我们的村子…… 九岁的时候，我们搬家了，离开了我亲爱的大摩山，我亲爱的伙伴，还有压在山底下的可怜的媳妇！ 愿我的大摩山常绿！我的伙伴们吉祥！也祈愿压在山底下的媳妇早日超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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