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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奇迹
正文

“灯光,道具,演员都准备好了吗?”我手拿着剧本,环顾四周,“我们进行最后一次彩排,争取一遍成功。”

舞台上的女孩子吸吸鼻子,重新退回红色的幕布后。她刚刚被我骂了一遍,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这个话剧是要参加比赛的,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三,二,一,开拍!”

女孩子背着带子很长的包,穿着带破洞的牛仔裤,一头蓬乱的短发,还画着很浓的烟熏妆。这个造型是我为她精心设计的,为了这个造型我可是煞费苦心。

第一个镜头不知彩排了多少遍,女孩子依然像个林黛玉一样慢悠悠地走上去,我不止告诉她一遍要走出御姐范,可她终究演不出我想要的效果来。最终我还是烦了,把剧本往地上一扔:“不是的,董妍不是这样的!你不想演可以不演,后面等着的演员一大堆,不差你一个!”

女孩子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手指关节处因用力显得微微发白,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满是无辜与惶恐.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到底要怎么演?”

我沉默了一瞬,望向她如一汪幽潭的眼睛,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又看见她迎着晨曦坐在窗台边,端着香浓的咖啡,笑得温暖而美好。许久,我淡淡地笑了笑:“我可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或许你们听了之后,就知道怎么演了吧。”

第一次看见董妍的时候,我们都是十岁。十岁,我们都在上小学,那时候的她还留着长发,眼睛黑的像一泓泉水。我一直都觉得董妍不是人,她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她是一个奇迹,一个我一直都在追寻的奇迹。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体育课,她坐在梧桐树巨大的庇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映射出来的光斑密密匝匝地洒在她的脸上。她抱着膝盖,看向远方一个未知的地方。我走了过去,问她:“你为什么不跑步?”

她指指肚子,笑着说:“因为这里有病呀,不能跑步的。”

“真好。”我说。

“好什么啊,这明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和她并肩坐下来,谈天论地。于是她告诉我她叫董妍,比我大半年,我要叫她妍姐。于是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整天屁颠屁颠地跟你在她身后喊:“董妍,妍姐……”

董妍有很多项链首饰,都是从学校小卖部花几块钱买来的,即便学校一律禁止不许带这些玩意,董妍也像是没有听到过似的泰然自若,依然招摇地把一切亮晶晶的东西戴在手上、脖子上。有时还会笑嘻嘻地和我说:“涵涵小同学,这个送你吧,很适合你呢。”然后我如获珍宝似的将那一串小小的首饰收进包里,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点点头,“谢谢妍姐。”

小学毕业以后,我们依旧在一个学校。忘了是哪一天,董妍剪掉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留了很短的男生头型,可依旧覆盖不住她的美丽。就是从这时候起,她开始穿带破洞的牛仔裤,穿男生普遍都穿的足球鞋,还有又大又肥的T恤,手上、脖子上甚至是耳朵上依旧一片璀璨……董妍再也不像个女孩子了,她跟着一群比她大好几岁的男生出没在酒吧、网吧、夜店、台球厅等一切鱼龙混杂的场所。董妍常常和我描绘那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世界:酒吧里妖娆而火辣的红紫色的光,迪厅里忘我扭动着僵硬的身体的人们,录像室里幽暗的光与淫秽的影片,网吧里仿佛腾云驾雾般的烟草味……这些都是我不敢想象的,可是董妍却如美人鱼般随意游行在这些地方,她告诉我:“寺涵你是好孩子,就应该听话地背起书包穿上整洁的校服去学校好好读书,那些地方你受不了的。”

最终我还是禁不住诱惑,恳求董妍带我去那些地方看一看。于是董妍叫了一个男孩子,骑着很拉风的摩托车带我去了台球厅——那是他们每天必须去的地方。那个男孩子把我带了进去,我第一眼就看到了璀璨夺目的董妍。这时候的董妍,更有了女人的味道,她穿着红色高跟鞋,白色的抹胸小短裙,精致的妆容,就连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完全颠覆了我平时对她的印象,与在学校里的她判若两人。而董妍旁边的男孩子,点了一根烟,把我美若天仙的妍姐揽在怀里,静静地看着前面绿色的台球桌和上面滚动着的,五彩的小球。

这间阴暗的台球厅永远都是烟雾缭绕,彩色的小球在绿色的桌子上滚来滚去,编着号码的小球构成了属于它们的太阳系。这里可真是好啊,进来的人永远不用担心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用担心如何应付掉那些对成山的白花花的试卷,更不用担心后面突然有个人拍了下你的肩膀,叫你借些钱给他。董妍见到我,和我介绍她旁边的那个人,她说这是她男朋友,叫谷城,和诗人顾城一个名呢。然后又神采奕奕地和那些人说:“这是寺涵,绝对是才女啊,我妹妹,亲妹妹。”

“亲妹妹?姓都不一样,还亲妹妹。”后面有个声音轻蔑地说。

“我还就说是怎么了?警告你们啊,少来勾搭我妹妹,你们谁也配不上她。”

我不满地瞪了董妍一眼,用眼神暗示她你把我夸大了。

站在台球桌对面的一个男生摸摸下巴看着我,笑笑说:“这妞长得不错呢,不然跟我走吧,保管有吃有喝。”

董妍伸手夺过一根还没灭的烟,走过去把烟头按在那个人的手背上,满脸狠毒地说:“耳朵长哪去了?别他妈的动我妹妹。”

那个人嗷地叫了一声,捂着手跑了出去。

董妍本来就比我高,穿上高跟鞋更显得我特别矮,更像她妹妹,我拉了拉她的手说:“妍姐,想不到呢。”

“想不到什么呀?像我这种火树银花的女人还有什么办不了的,就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和你在学校的风格完全不搭啊。”

董妍不说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默默点上,吐出一圈又一圈白色的云:“混久了你就会知道,好孩子一点儿也不占优势,你总会被他们当作手中玩物,被唾弃,被蹂躏,被辱骂,被遗忘。别看我是个女孩子,但现实就是这样无情。当那些男人肮脏的精液在你身体里流淌的时候,当他们将钱塞进你胸罩里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卑贱,什么叫做耻辱。”她吸了一口烟,“各种教训告诉我,我应该坚强起来,你没看现在没有一个敢惹我的吗。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必须明白一个词:适者生存。”

“适者生存?”

“对。”董妍冲我笑笑,露出一排很好看的牙齿,“你别看你妍姐不怎么学习,但这点知识还是懂得的。生活是不会去适应你的,你只能努力去适应生活,哪怕是只有一席之地的存在空间你也不能放弃,不然你就会被强大的后势力追上来,被吞噬掉。”

不知为什么,董妍说的话,让我感觉很伤感。扭头看见旁边的她,竟然如此美丽,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美过,大概她是不想把她自己的美显露在表面吧。董妍专注地看着桌上滚动的小球,然后再黑色小球进洞时,和他们一齐发出一声欢呼。

台球。我们不就像这些台球吗。开赛之前我们井然有序地立在绿色的桌子上,待白色的小球碰击之前,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

然后董妍带着我离开了这里,她说无论多好的孩子,在这种环境里呆久了,都会变成坏孩子的,她就是这么变坏的。我似信非信地点点头,与董妍一起漫步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她总喜欢用各种精灵古怪的词语来描绘她看见的事物。比如,她会用火树银花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比如,在街上看见露着肚脐露着大腿的女人她会说;“这女人真保守。”;比如,看见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她会说:“这张脸长得真蹉跎。”无论什么词语到她嘴里都变了味儿,这才是真正的董妍,连用词也是这么洒脱。

我说过,董妍就是一个奇迹,一个在恶毒环境下顽强存活的奇迹,一个我一直都在追寻的奇迹。可惜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彼此仰慕着彼此的世界。她会羡慕我可以有很好的成绩整天被老师表扬是所有人眼里公认的好孩子,而我羡慕她不用上体育课不用跑步不必担心明天有什么考试或是有什么作业没完成。我们彼此向往着,憧憬着。可现实告诉我们中间的确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站在这边,她站在那边,两个世界如同水火一样永不相容。

董妍依旧没日没夜地泡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场所里,偶尔在半夜叩响我家门,顶着一头湿湿的头发和一脸化了的妆冲我哭诉着一切。于是我给她调好洗澡水,让她换上干净的睡衣,与我躺在一起,静静听她倾诉。有时会轻声哭泣,有时会抱头痛哭,我想我能做到的,只有耐心地安慰她,因为我知道我的妍姐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和我们一样有着一颗粉红色少女悸动的心,只是她经历的比我们多。“寺涵你知道吗,你特别像我姐姐。”她在我耳边静静地说,我第一次听见董妍这么细腻的声音。

有时我们晚上出去吃烧烤,人很多,不少人喝了酒之后开始胡言乱语,有的人感慨人生,有的人哈哈大笑,有的人泰然自若,可是有的人哭了。哭了的人就是董妍,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当那些男人肮脏的精液在你身体里流淌的时候,当他们将钱塞进你胸罩里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卑贱,什么叫做耻辱。”

她又喝尽了一瓶酒,接着打开了下一瓶。

“妍姐——”我叫她,“这不是自来水!”

“我眼睛不瞎,我看见上面写的是啤酒。”她看着我说,“今晚使劲吃,我请客。”

于是,我们吃饭喝酒到很晚,吃得撑到胃疼。回家的时候下了暴雨,路上看不见一辆出租车,于是我们脱下鞋来欢快地奔跑在雨水里,享受着这场巨大的洗礼。不出所料,第二天,我们一同进了医院。

低烧而已,不要紧,要紧的是董妍。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微微合着眼睛输液。

我一进去便开始嚷嚷:“不是吧妍姐,淋场雨而已。“

她把食指放在唇上,冲我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淡淡的说,“是肠炎。”

“怎么回事?”我心切地问。

“昨晚吃坏了呗,回去我就开始肚子疼,本来以为疼一会就会好,没想到最后疼昏过去了,我妈叫了120,把我抬到了这里,扔下一堆钱之后什么也没管就走了,真没人性。”

“谁叫你昨晚吃那么多。”

“心情不好嘛,大吃一顿就舒服了。”

我给董妍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说:“我算是明白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上体育课,我一直以为你是装的呢。”

“怎么可能,我一直有这毛病。”她喝了一口水说。

“你那几个哥们和谷城来看过你吗?”我转移话题。

“没。”董妍略带失望地说。

“现在看出来了吧。”我握住董妍的手,“男人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朋友。”

董妍勉强冲我挤出一丝笑容,可以看出,她正忍受着心灵和身体上巨大的痛苦。这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只有被上帝称之为奇迹的人,才能经得起如此大的考验。

“最后董妍姐怎么样了?”女孩专注地看着我说,“这和剧本差距也太大了吧。”

若不是女孩打断我,我都忘了我在和她们讲故事,仿佛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把我和董妍走过的路走了一遍。“故事还很长,因为太长了,所以剧本无法概括所有的事情。你们听我继续讲下去,争取把你们所演的角色的人物性格理解透彻。要知道,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给你们讲故事并非浪费时间,而是用故事来告诉你们应该怎么演。”我看了看旁边的几个演员。

“好。”

在董妍住院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去医院看她,我会给她带我每天精心做的便当,给她下载她最爱的Jay的新歌,给她读顾城或是泰戈尔的诗,然后告诉她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

中间谷城来看过她一次,扔下几盒营养品便想要往外走。我在外面听到董妍在房间里哭着喊:“你不要走。”可谷城竟然没说一句话,不屑一顾地走了。从门缝中我看到董妍用力地摘下食指上的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愤愤地扔向窗外,然后用一种几乎绝望的声音说:“你们全家都是混蛋。”

不久之后,董妍的病情有所好转,我欣喜地看着她脸色一天天好起来,然和和她说再坚持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结果第二天我再次去看她的时候,却发现董妍的床空荡荡的,只有整洁的床单和被子,连东西都不在了。我赶忙去问护士董妍去哪里了,护士面无表情地回我一句:一大早的就去办出院手续了。

我发疯似的找她,去她家里,去网吧,去台球厅,去酒吧等一切可以找到董妍的地方,直到精疲力竭,我才想起我还有手机。于是手颤抖着按下董妍的号码,可收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那个仿佛死了般冰冷的机械女音。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种想杀了那个女人的冲动。

是的,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董妍的身影,她就这么消失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董妍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或是找过我一次。生活归于平静,可这种平静的生活让我觉得很不适应,我仿佛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我一直都在追寻的那个奇迹。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董妍,可那一切都是泡影,不存在的。梦里我梦见了上帝,我小心翼翼地问上帝:“可不可以卖给我一个奇迹,我要找到我的妍姐。”上帝啃了一口他手中的苹果,晃晃悠悠地说:“董妍?她早就把你忘了。”“不可能,妍姐说过她不会忘了我的!”“快些走吧小姑娘,我可帮不了你。”于是我被两个人拖出了上帝的花园,于是梦醒了,我终究没有问上帝要一个奇迹去寻找另一个奇迹。

我是个爱回忆的人,我总会把心灵深处那些布满灰尘的往事挖掘出来,然后细细品味。冥冥之中我又想到了我爱的死去活来的妍姐,以一种家长的口吻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寺涵,你要乖。”或是小鸟依人般趴在我怀里痛哭,眼泪鼻涕全往我干净的衬衣上抹;或是在台球厅、酒吧、夜店里穿着性感的超短裙,没日没夜的抽烟喝酒……这些都是董妍,是的,全是她。

从记忆中醒来,如梦初醒般难受,我知道董妍不会回来找我了。可我还是无数次的在梦中祈求上帝,祈求他一定让我见到董妍,并让我问她一句:你现在好不好。

上帝还是很眷顾我的,不知是不是因我的诚心所打动,就像愚公为了移山打动了天神一样,我终于打听到了董妍的一点点消息。可这个消息令我难过又伤心,因为有人告诉我,董妍去了另一个城市,贩卖毒品。

董妍命好,躲过了一劫又一劫,一直没有让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抓住。这又是个奇迹,因为我知道她懂得:适者生存。这个词放在这里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我知道,董妍凭借这个词语,这样的信念,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这么些年来,我亲眼目睹了董妍从一个好孩子变为坏孩子的过程,这不过只有几年而已,漫长又短暂。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的青春比我有意义。我只是阴差阳错般来到这世上,走马观花般体味了一遍这世间冷暖,而真正的幸福、痛苦以及人类一切的感受,只有董妍才是最刻骨的。

少年时期的一切叛逆在这时变成了回忆。曾经向暗恋的男孩子表白,说我寺涵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但后来又不知道和多少人说了这句话;曾经被董妍的一个哥们用很拉风的摩托车载着我去了台球厅,第一次见到了我想都没想过的另一个世界;曾经喝酒喝到深夜,曾经与董妍抱头痛哭;曾经剪了最流行的发型,曾经穿过最刺眼的荧光色衣服……但描述这一切的前提是在前面加一个“曾经”,就像小时候奶奶给我讲故事之前总会有一句“在很久很久之前……”

当然这只是我的青春罢了,董妍的青春将会何等精彩,我们谁也无法描绘,因为她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后面都会有一个“奇迹”发生,这是我用什么换也得不到的,就像我第一次看见董妍的时候想:她一定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只有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才配有如此多彩绚烂丰富、甚至用语言无法形容、人人羡慕的青春。

董妍的生日是在九月——夏日的余热还未散尽,秋日的凉意还未来临的时候,董妍奇迹般的出现在我眼前,我当然感动的要死,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般一阵寒暄。她邀请我去她家里,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我正诧异于董妍竟然会做饭的时候,董妍回了我一个暖暖的微笑,说:“适者生存。”之后,她向我坦白了她少年时期一切叛逆的缘由,她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平静,像是经历了世事沧桑后的一个垂暮老人一般,她说:“其实,我有个姐姐,同母异父。小时候她是我的偶像,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小学时是她先剪了短发,然后认识了邻校黑道学生,和他们没日没夜的喝酒,之后她自己做了鸡,年纪轻轻查出了一身妇科病,再之后她吸毒卖毒,说干这个还不错,于是我刚出院就把我拉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当然我不吸毒的,我知道那个不好,我只是卖毒。”董妍说着,伤感地吸了吸鼻子,“这次回来是我偷偷跑回来的,以前我是很喜欢她,以为她做的一切都很酷,于是我什么都听她的,什么都跟着她做,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可真是天真幼稚无知,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或许我现在和你一样是个好孩子。”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董妍诡秘地笑笑,“为了保守我唯一的一个秘密。”

尽管这样,我仍然觉得董妍的青春才是最有意义的,不像我,当时一抽风考了个重点学校,然后被别人归类为“非正常人类”的那一边,从此我便开始沉浸在文字的海洋中。我站在书呆子的列队这边其实也对他们的那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向往。

董妍说:“你以后要是成了作家,别忘了把我写进你的故事里。”

我点点头,说好,一定。

我的青春有董妍就够了,因为她已经构成了我青春所有美好的回忆。对于青春的定义,完全可以用“朋友”两字代替,因为他们陪你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华。

这场对话进行了很久,这不像朋友之间密切的密谈,而更像两个陌生人之间对人生的诠释。虽然与董妍做朋友做了那么些年,我仍然觉得我不够了解她——一个外表强势,内心却软弱的她,究竟有多少苦衷埋在心里不肯说出,我们谁也不知道。其实我与她并非一路人,但能走到一起,也称得上是奇迹了。

十月的时候,董妍死了。她从一座十三层的楼上飞了下来,把自己变成了这个城市上空一笔潦草的惊叹号。原因是她欠了太多的债,讨债的人拿着菜刀追到了她的家里,于是她迫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

董妍原本是一个天生能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太多别人费心尽力却也得不到东西的人,所以她有资格活得这么奢侈——不,说的好听一点,叫浪漫。但这次她却没有,大概上帝不允许这样的人活太久吧。

那些由董妍亲手创造出的无数个奇迹,此时已经化为无边泡影,它们随着风儿飘啊飘,飘到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最终子虚乌有。人不可以那样贪婪,亦是不能拥有太多奇迹,可是董妍,她却不一样,谁叫她本身就是个奇迹呢。

董妍的葬礼很冷清,只有麻雀两三只。我们无法联系到董妍的父母,只知道她的父母住在南方。他们现在一定还以为他们的女儿还欢快地活在这世上,活在那个北方春天也会下雪的城市里。只有董妍说的那个姐姐去了,我哭的昏天黑地,她却在一旁一言不语。

我和她说:“你怎么这么没有人性啊你!”

她冷冷地回我一句:“又不是我让她死的。”

墓碑上照片里的董妍依旧美丽与冷艳,目光依旧闪烁着吸引人的五彩琉璃光芒,像是精灵一般。

然而自始至终,董妍的男朋友和她的哥们都没有出现,我没有理由责怪那群更没有人性的家伙们,因为在这个爱情速朽的年代里,没有谁有义务来承担这份伤痛。

之后我和董妍的姐姐去董妍家收拾她留下来的东西,当我打开门的时候,我蹲下来哭了。

屋子里每一面墙上都用刺眼的红色油漆写满了:

寺涵,对不起!董安,对不起!

而那个董安,就是站在我身旁目光冷漠暗淡的,与董妍同母异父的姐姐。

床上摆着的泰戈尔诗选还未合上,上面有董妍用荧光水笔涂下来的句子: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CD机里还躺着Jay的专辑,那是她住院时我给她卖的,里面有首她特别喜欢给我唱的歌:你是天,我是地,我们合为一体天下无敌……窗子是敞开的,窗台上一层灰尘,从外面吹进的凉爽而无情的风吹过我的面颊,我仿佛听见董妍从这里跳下去之前心里无助的呐喊:

寺涵,对不起!董安,对不起!

于是,我们低下头来收拾东西,我希望董妍能在这杂乱无章的房间里给我留下些什么,可是收拾到最后我失望了,什么也没留下,只有那满墙刺眼的字。

“以前经常听小妍和我提起过你,她说她特别对不起你,说把你带坏了。”

我愣了一下,硬是没反应过来她在和我说话,脑子里短暂的空白之后,我缓缓抬起头,说:“她想错了,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不管时隔多少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我最美好的韶华时期,有一个女孩子,让我欣喜,让我彷徨,让我绝望,让我流泪,让我的整个青春年华里都有奇迹存在,如梦境般美好。

董妍的死像一片温润的颜色,像童话里美好的幻觉,像黑白电影里模糊的背景音乐,在每一个角落里围绕着我。我开始用大量时间留给回忆,留给我逝去的日子。

不久之后这间屋子里住进了新的人,一切焕然一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显得格外安详与平静。我想我的青春也该结束了,我的青春由董妍开始,以董妍结束,没有任何遗憾。董妍,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青春。

我该走了。当我拿到某所国外的著名学校录取通知书时,我这样告诉自己。我会去一个南方不会下雪的城市里,演绎我下一段非同寻常的时光。通往机场的路上,我看到街道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向,而我,却迷失在了这个水泥钢筋构成的灰色城市里,等他们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于是这里变成了空城。

飞机起飞时带给我一种眩晕感,我看着这座充满我无数美好回忆的城市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钟声敲响,鸽子飞起来,我听到人们的祝福。

一滴泪水落下来,整座城市开始沦陷。

最终,这个名叫《奇迹》的话剧带给我无数的喜悦感,得到了一等奖,这将是我人生道路中最难忘的一个片段。

我握着饰演董妍的那个女孩子的手说:“谢谢你。”

女孩子非常不好意思地笑笑,“寺涵姐,我想你要的那个效果,我还是没演出来。”

“没关系,这已经够精彩了,有谁可以把另一个人的生命演绎的如此逼真呢。”

我手插在口袋里,仰望着前方蔚蓝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董妍的脸,看到了曾经的岁月,我想到了朴树的一首歌: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我乘飞机回到了我的故乡,在董妍的墓碑前,烧掉了我苦心孤诣写出来的剧本,我对董妍说:“妍姐,现在我把你写进故事里了。”

一阵风吹来,白色的花瓣宛如蝴蝶一般在空中飘舞,四散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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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4:5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