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母亲 |
正文 | 母亲就在我们的一天天成长中,一天天地老下去,老下去…… 十一岁离开家乡,我告别母亲在外求学,断断续续又已是几十个春秋,经历过一段由学童到学童之师,再到一名学子的难于抹去的时光,再到一名靠薪水养家糊口的普通老百姓,我发现我的母亲与众多母亲一样:是那么的平凡,而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忘记母乳的气息之后,我的童年生活在爷爷奶奶那又古又老的故事及小伙伴们又稚又鲜游戏的欢乐中。 记忆里的母亲身材高大,那时,母亲在我那黑闪黑闪的眸子里,不过是一个沉默寡言、起早贪黑操持家务的农村妇女,年轻,淳朴而憨厚,衣着虽有些破旧却整洁……那时的母亲,不会讨好儿女的欢心,她不会给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说一个故事,哪怕指着月亮说里面住着一个姐姐,有只可爱的小白兔和她作伴也好;她没逗笑过我让我死死缠在她的怀中,死磨硬泡要她给我说说我小时的那些事。 她一开口只会吓得我哇哇大哭,总是让我觉得她讨厌,干脆不理她。 而今,爷爷奶奶都已作古,母亲也离开我们而去,儿时的玩伴都已经长大成人,拉家带口,蹦波忙碌…… 母亲只会在她每有闲暇时,把我搂在她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搂着。她操着疲倦至极的嗓音,仿佛很劳累很劳累的样子,红着眼圈说她又梦到我那两岁就夭折的二哥了。然后她便轻轻的抚摸着我脸上那块不太明显的伤痕,幽幽地说:都怪你嘴馋,喏!——她指着火塘上烧得黑里透红的铁三角,又继续诉说着:才会在地上爬的时候,你奶奶在家里领你,你小孃孃她们来家里做客,在火塘上炸爆米花,锅端下来了,你还伸手去抓,你的脸就烫在三角上了…… 小时候,我就讨厌人家说我馋,尽管在那个年代,嘴馋是每一个小孩子都有的事。一听到有人说我嘴馋,看着红红的火塘上烧得泛着白光的铁三角,一种委屈,一种矜持,一种全身痉挛的恐惧席卷我瘦弱的全身。顾不得脸上的灼痛。哇的一声,我连吓带哭,不顾一切,挣扎着离开了母亲的怀抱…… 现在我懂得母亲之所以不会讨人欢心的原因了:母亲就上过扫盲班,没有什么文化。同时,我也明白了那时的我馋相大露的事实,那时的我,一定饿极了…… 母亲曾经和我说起她和我父亲结婚的事,是在我上学后一次假期结束开学的头夜。那晚,我在收拾东西,团徽找不到,恰好母亲在我的身边帮我收拾东西,我就问她有没有看到。母亲手里拿着刚找到的钥匙,听见我问她,她慌忙把钥匙搁在供桌上,问我,你要找什么?我说,团徽不见了。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就急匆匆从堂屋走出去了。我还以为她是去帮我找团徽,就放心了,我们小时几个兄弟姐妹的许多小东西,母亲都保管的很好。那时的母亲总是很细心,她虽然不能总是抽出时间把老大的一个院落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井井有条,却总能把我们兄妹几个马马虎虎丢三落四的东西收的仔仔细细,一丝不苟。 不一会儿,母亲来到了我身边,她很小心地打开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丝合缝的布包,两枚崭新的团徽和两个毛主席像章整整齐齐,闪着金色的光芒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母亲问我,你要找的东西是这个吗?看到那两个一样大小崭新的像章,我忘记了我要找的团徽,满心的好奇将我的兴趣和兴奋点全部集中在这两个像章上,我伸手抓过它们,边看边问母亲,妈,哪儿来的?我和你爸结婚时,你三舅给的。母亲似乎被一种幸福浸洇着:那时,你妈家里穷,有不起什么,你三舅从部队回来,这像章就是他在我们结婚时给的。我那时心里一震,失口便喊了声:妈——,你……是团员?母亲笑笑:那时人家叫入,你爸和我就一起入了。这个团徽就是那时发的。我记得当时的我仿佛从一种幻觉里回过神,看着手里那两枚闪着金光的团徽和毛主席像章,我恍如看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青春年少时的那种朴实,憨厚,庄重而朴素的情感…… 母亲看到我的眼神发粘,便对我说:都给你吧,可别再弄丢了。说完,她便缓缓地走出堂屋走进厨房去忙了。 刹那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手忙脚乱地从那块红布上摘下团徽和像章,笨手笨脚地将那块红布巾整整齐齐地折好,带着一脸的惭愧,走进厨房,将它好好地塞到正在灶台上被烟熏红双眼花着脸庞汗湿衣襟对着灶膛浓烟猛烈咳嗽忙碌着的母亲的手里。 记得那时我对母亲说:妈!谢谢你…… 母亲有一双很特别的手,那双手伴随她走过了一生的风风雨雨。她那双手和众多的母亲的手一样的粗糙,一样的有力。可留在我记忆里的,却不是很多的欢乐,而是被她那双大手很疼地打在肉体上的痛苦——也许是善良而沉默寡言的母亲对那时年幼无知的我的一点惩罚和一点点警醒;或许是发泄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小时候的我很调皮,又傻,所以经常让母亲生气和失望。因而我老是捱打。那时的我整天不是上东家看墙上的画踩坏人家捂在床板上稻草盖着的霉豆腐,就是去西边的坝塘里差点让水淹死……更有一次,我才真正饱尝到母亲那双与众不同的巴掌火辣辣的滋味—— 那一回,我和我妹去村里菜园边的池塘玩耍。那时正是初春,小山村的园子地一片生机。妹妹和我及几个儿时的玩伴忘情地玩耍在菜园地中间的龙潭边。万万没想到,小妹会对水塘里的一片菜叶感兴趣。当我从另一个潭边的石板上转过身,便看见我的小妹像一棵刚落水的白菜挣扎着漂在水中,宛如一条肚皮朝上的小鱼,翻腾着水花,一漾一漾的漂着,那片菜叶还在她的身边漂着……我吓傻了,跑了两步,木木地站在水塘边,大脑一片空白,旁边大一点的玩伴像炸窝的麻雀,乱喊乱叫:有人掉潭里啦,有人掉潭里啦……他们的喊声我却一点也听不见,眼神不敢看水塘里挣扎着的小妹,却死死的盯着脚下石板上绿的让人害怕的青苔…… 是外婆救起的小妹。外婆从水里像捞一条快死的鱼一样抱起小妹,在草地上让小妹呛进去的水吐了出来后,就跌跌撞撞地抱回了我家。那时太阳还高。我却躲进深深的油菜田里,心里老想小妹会死,就去拍打那些让人听起来很讨厌的蜜蜂,因为那些蜜蜂的嗡嗡嗡的声音让我的心里非常的难受 …… 小妹没有死,但是受了惊吓。我顺理成章地被母亲狠狠地打了一顿,但这段经历和那时肉体承受的疼痛,却伴随着我们两兄弟和两个妹妹的长大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和母亲的相继离世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记忆。 没有记住痛楚,却记住了回忆,留下了一点怅然,一点点的遗憾…… 生活的苦难和岁月的变迁,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脸上已被风霜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我们兄弟姐妹渐渐长大成人,结婚的结婚,为人父母后的我们渐渐忙碌,母亲一天天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皱纹舒展了许多,也健谈起来。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母亲对家里的每一件物品也愈加细心起来。一个热水瓶,一个脸盆,一把勺子,似乎都是她眼里的一个个可爱的孩子,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就连家里的水泥院子的地板被鸡仔弄脏,母亲也会生气大半天。 母亲不喜欢看电视。每到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围在电视机旁的时候,母亲便会将大门关好,自己独身一人坐在厨房里,要么守着还有余火的灶膛里加点柴火,等到一大锅的热水准备好后,要么坐在火塘边上,守着火塘烧几壶开水,母亲打水洗簌完毕,总是就着火塘里红红的火光,用医药胶带粘着她那粗糙大手上一道道的裂口。然后总是关掉屋檐和厨房里的灯,拉一个草墩或者木凳,独自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或者对着朦胧的月光,或者冲着满院的星斗,独自一个人默默发呆。每每问她为什么不看电视,她总是站起身来,去屋子里找件厚衣服披着,继续坐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仿佛黑暗里一只机警的老猫,默默无闻地看护着她的家园……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像众多的母亲一样,朴素,憨厚,平凡而又与众不同…… 母亲就这样,在我们的一天天成长中老下去,一天天的老下去,老下去…… …… 转眼,母亲在我的外婆,奶奶和外公之后,相继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去年初冬,九十三岁的爷爷也在一个微冷的阳光明媚的正午撒手人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们这个四世同堂温馨的家。 今年的端午节前夕,恰是母亲远离我们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三年忌日。那晚,母亲托了个梦给我,说她很好,要去天堂另一个地方……我看她急匆匆的样子,就在梦里喊她,在要喊出口的时候,我就一下子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 那一夜,我又毅然决然地彻夜失眠了,还好,那晚是我一个人睡,我的彻夜未眠并没有影响到谁,也不用顾及到其他人的情绪。 啊!母亲,那生我养我的母亲,她终究还是离开我们而去,我一生一世不能忘怀的我的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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