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一个烧饼，无可馈报的父爱 |
| 正文 | 小时候，时常听村里的老人讲，母亲的恩情，余生不可回报，而父亲的恩情可能只需一个烧饼就算了事。对于前一句从幼小开始我就深信无疑，对于后一句我始终没能苟同。 父亲离世已快十年，但他的身影依稀在脑海里固化－－微笑，乐观与坚毅。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那双粗缔、皲裂而十分有力的手。 记得有一年，我们村里来了城里的学生，就是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学生娃。他们大都高中没毕业，男男女女二十多号人。大队专门为他们建了唯一谈得上副业的窑厂，供知识青年劳动与学习，还为他们盖建了一排整齐的二层砖瓦楼房，供他们生活与娱乐。窑厂离宿舍约莫二公里路，还要翻过一座江汉大堤。因此，知识青年的午饭就在窑厂解决。这样一是可节约时间，二来也算是大队对知识青年生活的改善。 我的父亲因为人耿直、厚道，又做得一手好菜，就被大队抽到窑厂，专门为知识青年做午饭，晚上还为窑厂看护，有时去窑口帮烧窑的知青看看窑内的火侯。父亲对那帮知青特别地友善，就像对待自己家的孩子一样，总是想法为他们改善生活，在窑厂周围的空地种了菜，养了猪，凭着自己的一双手，获得知青们的一致喜爱与赞许。而他不知为他们做了多少可口的饭菜，而自己从没在窑厂吃过一顿知青饭，而是吃从家里自带的饭菜，冬天放在窑口暖热，夏天就着热水。 有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与几个小朋友去窑厂玩耍，快到吃饭的时候，一个叫小曼为父亲帮厨的大姐顺手递给我一个白白的馒头，正巧被父亲看见，他不由分说，就给了我一个莫名的耳光，还忙从我手中生气地夺走我还没咬上一口的馒头，恶恨恨地说：回家去吃。我深深感觉到了他那双巨手的力量，当时我就哭了，二话没说就往家跑。晚上，父亲早早回到家，给我精心做了顿米饭，还破例地烧了一个油汁茄子，但我还是没有感觉到任何香味和父爱的深情。为此，我好几年都没再搭理他。 几年后的一个周未，因家里没有柴烧，我就与父亲及几个同村的叔们到离家五六十公里的江汉油田拉石油回家做烧柴。所谓拉石油，就是去江汉油田的采油井场，为采油工人做些体力活、脏活，帮他们干完后，他们就会根据劳动情况，给一些落地油或回收油，以作为你劳动的回报。由于天黑，晚上我们住在采油井场的临时工棚，当第二天早晨准备离开油井时，看到一个衣冠褴衫的毛头小子，破坏了井场的一个铁制阀门，取出了里面的铜芯，正好被我们逮过正着，那小偷将铜芯丢给了我们，自己就溜之大吉，同行的一位大叔说，拿着这些回家吧，我父亲说，等上班的工人们来之后，说清楚了再走吧，人家放心地让我们留宿在工棚，不能这样就走了。再说了这“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大道理，大家不是不知。一直等到第三天，那些工人陆续来上班，听说事情的缘由后，还特意多给了我们几袋落地油，对我老爸的行为特别的称赞。由于多呆了二天，我们自带的干粮吃得净光，回家的路上，我饿得迈不开脚步，当走到附近的一个军营门口，正巧碰到一个团长过来，看到我饥饿的样子，父亲诉说了没有干粮的难处，那位团长忙让警卫带我们到食堂吃了一顿白菜粉条米饭，团长还特地吩嘱厨师为我们送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至今让我不能忘怀，那也算我一生中最美的午餐。当父亲从厨师手中接过馒头转给我时，我感到这可能是父亲为儿子的一次很不光彩的近乎乞讨。我清楚地看得那双手，有些颤抖，但很温暖，暖到心间。 从那一次拉石油后，我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也深深感受到了父亲的纯朴与至爱，我也懂得了为人要厚道，坚守正直与责任，要学会感恩与回馈，可惜的是，那位团长，我至今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他是否会想到那顿饭让我温饱了一生。 后来，国家恢复了高考，我努力学习，跳出农门，并报考了一所石油院校，但并没有如愿分配到江汉油田，而分配到了邻省的另一个油田。记得，娶妻生子后，接父亲到油城住过一段时间，老父亲有很多看不惯我们享受现代生活的地方，而他最看不惯的可能是见我们对粮食的浪费。有一次，他看到我们要将有点长绿的馒头扔掉时，我感觉到了父亲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气愤，知道他是舍不得我们随意扔掉那他认为还好好的馒头。还没等我扔掉，他忙拾起，并说，不能忘了过去过苦日子的时候呀，一定要节约，好好的馒头，扔了多可惜。 我忙从父亲手中接过那两个已经长出绿点的馒头，我看到了他那双粗糙的手，黝黑且长满了老茧，还有很多风蚀的裂纹或创伤形成的众多疤痕，那上面分明也积结了多少年的苦难与沧桑，我的泪直往下涌，我忙把馒头拿到厨房，揭去几处长出绿点的皮，切成片，打上两个鸡蛋与一把面粉调和好，就将馒头片粘上打稀的面粉鸡蛋糊，再用油锅烤焦。焦黄的馒头，端到桌上，一家人吃得十分香甜与开心。 现今，远离了饥饿的日子，日子也过得快。很多事都已淡忘，但父亲的那双手，父爱的哪份凝重，让我终生回味－－父爱无边，父爱如山。父爱又何止是一个烧饼能够得以馈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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