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小强-经典散文范文赏析-四季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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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小强

正文

那时候，阿婆还健在。因为有她的宠爱，我们有幸吃到了可爱的小强。现在，再也奢望不到那种只属于蒙昧童年的美味了。

小强，知道吧？蟑螂的化名，听说是星爷周星驰给它起的。在我们老家管它叫“甲蚱”。这种红褐色的扁体动物一般只在晚间出来觅食。头上长着两条长长的触须，像天线似的一刻不消停地接收着空气里的波动，稍有动静就逃之夭夭。成熟的小强还长有翅膀，可以飞行一两米抛物线状的路程。

不知阿婆从哪里打听来的，说小孩子吃了小强可以去风，可以长肉。到夜间，她就在厨房里捉小强给我们吃。主要是给弟弟吃，那时候，他瘦得很可怜。

夜幕降临，小强们开始了优哉悠哉的夜生活。从墙缝，墙洞或者桌子缝隙等等藏身之所鱼贯而出，爬到砧板上，桌台上，水缸边，有腥味的塑料袋中或者碗柜里，又舔又咬，津津有味。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的阿婆，挥舞着敏捷的双掌，演绎老妪擒拿手。吃一声就拍晕一只，再吃一声又拍晕另一只，将其捏在手中放进我抓着的塑料袋内。

不经意间，一只又大又肥的小强被阿婆拍到出屎，拖着一泡枣肉色的内脏慌慌张张地逃命。阿婆想乘胜追击，将它缉拿归案。

惋惜中带着责备，站在一旁的我怪阿婆出手太重，叫她不要追了，被打爆了身体的小强不好吃。

不到一会儿功夫，我手中的袋子就战果累累了。我满意地笑着。妹妹和弟弟欢呼雀跃。

阿婆用禾杆在灶脚里烧了一小堆火灰，然后将捏扁了脑袋的手颤脚震的小强们放到热烘烘的火灰里，焐一会儿，待闻到一股带着小强体骚的焦肉味后，就用斗火棍将它们翻出来。一只只被焐熟了的小强身体膨胀，外焦里嫩。我们将其吹去火灰，粘上一点盐花，塞到嘴里嚼食，啧啧有声，别有一番风味。

刚开始，妹妹是不敢吃的，但看到我和弟弟吃得有滋有味，舔嘴舔鼻，她禁不住诱惑，加入了我们的小强大餐中来。

阿婆忙着给我们取小强，吹灰，蘸盐，之后递给我们吃，并干笑几声，露出两排整齐的假牙。

听阿婆说，她的父亲是个嗜赌如命的人，每次赢了钱，就买很多糖块给她吃，所以她的真牙齿早就坏掉了。

阿婆只是看着我们吃，她是绝对不吃这个东西的。别说小强，凡是肚货(动物内脏)，鱼，甚至鸡蛋等等有腥气的食物，她都是一概不吃的。为我们捉完小强之后，她就用肥皂一个劲地洗手，直到手上的骚味去尽为止。

现在想起，阿婆那时犹疑而满足的眼神里，放射出来的正是一种赌徒的神采。她在我们身上押下了小强的赌注，希望我们长出肥嘟嘟的肉来。

不过几天时间，老屋厨房里的小强们就被我们的胃消化掉了八九成。剩下的几员残兵老将一嗅到阿婆的气息就望风而逃，消声匿迹了。

可是，我们还要长肉，我们还想吃小强。

阿婆就到壁邻人称“耳聋佬”的孤寡老人的家里去捉。这位老人靠编织竹叶帽维生，日子清苦得很。床铺，工作区和厨房都在同一间小瓦屋里。官清司吏瘦，家贫小强弱。从他家里捉来的小强，一个个瘦得比弟弟还要可怜。别说吃它们增肉，似乎还得割肉喂它们。它们的味道跟我们之前吃的小强相比差得远了。

有一天，阿婆担潲水去喂猪，突然灵感闪现！

晚上，阿婆点起火水灯，带着我徒步来到离家百米开外的猪栏，叫我在栏外等着，自己跨过门栏走进去。

三只小肥猪的美梦被阿婆惊醒了，惊讶而不满地尖叫了几声，当发现它们熟悉的主人并无恶意时，又闭目养神了。

火水灯的光亮触及之处，猪槽里，墙壁上，甚至猪屁股上攀爬着一只只肥硕无比的小强，此时此刻，浑然不知恶梦即将降临。

灯影摇曳之间，阿婆枯瘦的身姿在猪栏里左右冲刺，辣手起舞。一只只无辜的小强便被她拿捏进我的胶袋中。除了个别慌不择路地逃到猪粪堆里的小强能幸免于难。

那天，我们的小强大餐奇香无比，奇味无穷。

后来，在外打工的阿妈回到家里，听说阿婆给我们喂食了此等人间美味，惊吓得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她立即给阿婆上了一堂“小强与卫生”的课程。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口福吃到小强了。

舌尖上的小强已然远去，口头上的小强常被我提起。我一说出，我吃过小强，听众就诧异到不行。我再说出，小强的味道其实很好，听众就已经干呕开去......

某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某电影的一段花絮。那个形体壮实得像是武术指导的女演员应导演的要求，用食指去触摸牙刷上的一只傻呼呼的小强。之后，就大呼小叫起来，好像要以此来表现她也是一个需要人来保护的女生。呼过了叫过了，竟掩面哭泣，戏外的演技也好的很，哭得很像很委屈，仿佛不是她去招惹了小强，而是小强来招惹了她——夺走了她的贞操一般。

我忍不住冲着电视屏幕说一句：区区一个小强，至于搞成这样吗？！

苍天在上，感谢阿婆。我们这些品尝过小强滋味的人就毫不惧怕小强。

去年，阿婆逝世后，她的灵柩安放在老屋大厅里。我们三兄妹在靠墙的席子上守灵。面对着鲜红的棺材，内心里没有了太多的悲伤。我的眼泪在深圳到白马那七百多公里的路途中已经流去了七七八八。

我想，对于一个长辈亲人的猝然长逝，我们之所以痛心流涕，是因为我们对她有太多的不舍与愧疚。她给予过我们太多，而我们回报得太迟；我们对她有过太多的亏欠，但一切都已来不及归还了。

席子上，弟弟在一旁酣睡如猪。我和妹妹坐着玩手机。这时，一只突如其来的小强飞到离我们头顶很近的墙壁上，摆动着两根触须，似乎在观察我们。

我对妹妹说：你看。这只小强都不怕人，很可能是阿婆变的。你有什么话就对它说吧。

我打开手机的摄像机，对着她们拍摄。妹妹傻呵呵地对小强说：阿婆，阿婆，是你吗？你一路走好。千万不要变鬼来吓我啊。你的在天之灵要保佑我今年捞到大钱，永远青春美丽。还有... ...阿婆，阿婆，喂，不要走啊。我还没说完呢。阿婆，阿婆... ...

我们的“阿婆”，伶俐地展翅飞去，消失在墙壁转角处的黑暗里?。

妹妹要看我手机里的录?像。但仿似神差鬼使一般，我竟忘了按开始键，没有录到那只小强的一点儿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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