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夙愿(二) |
正文 | ![]() 书信 夏生所在的财会科有14名成员,平日工作单一,也较轻松。在没有青荷书信的日子里,夏生总会翻出旧信仔细复读,重温那份快乐。 青荷写道: 夏生:才回了信,又收到一封,感谢万能的上帝,赐给我一次意外的喜悦。此刻正是雷雨交加,每一道闪电划过,我都好象看到玻璃上闪着可怕的鬼脸。我不敢开灯,坐在蜡烛前给你写信。 你的信是很逗人的,每次读你的信,我都不停地笑,又怕给人看到怀疑我不正常无端发笑,所以只好抿着嘴暗笑,这滋味恐怕是难以言传只能意会的。根据你的来信很难猜测你的为人风格,你是活泼的还是阴郁的?严肃的还是诙谐的?擅长交际的还是惯于孤独的?细腻温存的还是热烈奔放的?你是个快乐幸福的人么?你的日子是怎样一天一天过去的呢? 说真的,我很想知道你想些什么?七月一日凌晨三点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你的心中很美丽,不过你知道吗?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一个人徘徊在美妙的天堂,所以,悄悄把你的快乐告诉我吧! ...... 这些活泼可爱的语言每每让夏生感动,也在想象青荷会是什么样的人,该是一个蹦蹦跳跳、洒满阳光、充满幻想的女孩吧? 夏生如今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当初给青荷写了什么,以至搞不懂当初的书信为会引得青荷边读边笑,而青荷在师范毕业的时候丢失了部分行李,其中就包括那些书信,而夏生却完整地保存了早期的书信——这一点让青荷尤其感动。不过青荷无意中却保存了几张明信片,其中一张有首夏生的小诗: 一只孤雁 从顶飞过 哀哀低切 为的是同伴不走而落 / 落得多么 磐石和流水 能说谁过 这首小诗的背后是有故事的,青荷不知道那故事,只觉得那种哀艳与绝望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她觉得,夏生与己都是爱诗爱做梦的人,至于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生活境遇怎样,她几乎从没认真去想过,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心里,只装满飘忽的,不切实际的梦想。 夏生的这首小诗其实是写给一位女同窗的,那是一位可以与他默契相处的女孩。她聪慧好学,专业成绩不错,经常帮夏生完成老师布置的枯燥的课堂作业,而夏生则充分利用自己的长处,细心指导她下棋、弹吉他、打乒乓球,那种融洽、快乐的日子夏生以为会永远保持下去,后来却因流言蜚语,她选择了离开。失去了友情的夏生觉得很迷惘,当即写了这首小诗,不想小诗却被青荷赏识有加,这倒让夏生感到很庆幸——遇到充满生气的青荷让他很快淡忘了失意,年轻的心重又轻盈起来。 夏生的梦想是文学创作,而非从事乏味的会计职业,梦想有那么一天,探访名山大川,能恣意写出自己想要的作品来。但现实总是很无奈,80—90年代的中国文坛经历了伤痕文学, 反思文学,改革文学, 寻根文学等等流派之后,纯粹的文学创作渐渐走向衰弱,海子,骆一禾的死亡事件似乎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夏生在混沌中面对这样一个缺乏精神和价值尺度的时代 , 他不知道他的梦该飘向哪里?自从与青荷书信交流之后,夏生感觉仿佛面前开启了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让乏味的心有了些暖阳的色彩,他捧起青荷的信笺,继续往下读: 夏生,我的带着病菌的信纸,竟给你读了“千遍万遍”,你真的不可思议,一旦你生了病,那我对不起你,我的眼泪会给世界带来灾难。说句正经话,你要发现你厌油腻的食物,那么我的病菌生效了。 哭还有“吴语哭声”?夏生呀,你真有趣,跟你在一起的人,笑肌定比常人发达。 谁要你下“地狱”了?我不让你下。你定要下,招呼我一声,伴你走到地狱边! 我知道你是不会喜欢甜食的,你半个月未食人间烟火,成饿鬼了吧?你喜欢吃什么?平时吃些什么?咱们倒个个儿,我来请你,好伐? 不希罕你的鸡肉,但嫉妒你的充实。腌菜这儿叫咸菜。苦菜我以为你吹牛,想必是苦的,咋吃呀! ...... 想来青荷当年患的病并不是什么传染病,夏生最终也没有下地狱。不过病中的书信内容比较凌乱,显然青荷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夏生不由加快回信速度,用安慰的话语,俏皮的语言,陪着青荷度过那些低迷的日子。 青荷的好奇心特别重,因为地域间巨大的差异,她总有问不完的为什么,而夏生也有时候犯疑惑:腌菜如何叫咸菜呢?青荷昏头了吧?江苏人真的没见过苦菜么?夏生不禁得意起来,将自己所见所知悉数告知,有一次竟然将自己使用的蚊香包装纸夹带在书信里,而青荷也居然从未见过这个品牌的蚊香,为之感到特别新奇。 有时,青荷信中也会聊到时事,提到89年的那次学潮: 学潮似乎没有彻底结束,大学生能咽下这气吗?官倒,不会倒的,“大倒作报告,中倒作检查 ,小倒戴镣铐”。中国走的什么主义道路?其实什么主义重要吗? 社会贫富分化太厉害了。暑假到医院打针时,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后悔以往作社会调查都是一些玄乎的题目,什么商品经济什么双轨制,还不如直接去拜访一些农民呢! 中国人不悲哀,中国人从来不生气,中国人给酱缸腌得僵硬了。你别把触角伸得太长了,反的帽子扣上来,吃勿消。 ...... 好激进呀,青荷那么口无遮拦!夏生想起“6.4 ”学潮期间,到外地出差,住宾馆因无身份证,被公安局误以为是在逃的大学生,被足足盘问了半宿,如今想来有点好笑。 随着书信的逐渐增多,夏生和青荷越来越熟悉了对方,相互交流的内容也越来越广,从文学,音乐,绘画,时事,再到家乡、家人、个人爱好以及杂七杂八生活小事,犹如溪水慢慢积聚成一个湖泊,照清自己也照出对方的影子来。那个时候,总觉天很蓝、风很轻,阳光很灿烂,心儿在自由翱翔。 青荷临近中师毕业的时候,夏生总算盼来她的照片,远比想象中纯美:梳着学生头,穿着红色短袖衫和黑裙,爬在绿色草地上,翘起小腿,那双眼眸清亮地笑着,一幅天真浪漫的画面。 她就是青荷么?怎么没有一点成熟样子?书信中那大人口气的人又是谁呢?夏生有点困惑,仔细阅读书信: 夏生,寄来我前不久拍的照片,看看象不象你想象中的模样。三年前的我,爱玩、爱看小说,稚气又好胜。三年中师,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有些人和事稍许改变了一些我的性格。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愁为何物。现在,碰到过去的老师、同学,他们都说我变得“成熟、沉稳”多了。是的,我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成熟,但是,我永远不会世故。所以,我的朋友,你放心好了,我永远是直率、坦诚的。 即将面临分配,不是什么“心红根正,为人师表”,挺简单的,城镇的工资待遇降一级,远离父母生活不便。出于这种考虑的人也蛮多的,而千方百计留城镇的也不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打算,对伐?实习前夕,我们好多同学都商量去新彊、青海、广西、云南等地支边的(当然,我选择的是云南,因为云南有你嘛!),结果却没一个打报告,主要是父母压力太大,而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也不堪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思念亲人之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首先得适应它,接受一个新的生活方式。人地生疏到时只有“举目皆陌人,顾影独自怜"了。83年有几个学生去了新疆,说外地人怎样野蛮,这样,大部分同学很失望,支边的梦就这样破灭了。 ...... 夏生这才意识到时光的流逝--青荷就要毕业了。 照片上的青荷看上去哪里有如她所说的成熟啊?明明还是个好像随时会撒娇的孩子,那小腿丝袜上竟然还有个小洞——看来是个马大哈,夏生难以想象她即将为人师表,倒是挺为此担忧的,一口气在信中叮嘱了许多许多做人的道理--多年后青荷居然还记得这些教诲,而夏生自己却惭愧没有遵照这些道理去为人处事呢。 不过,这样的青荷在夏生看来确是学不会世故的,那么友谊的丝线是不会轻易折断的。读到如果支边就选云南的语句,夏生感动了一阵子,只是在江苏人眼里,所有的外地人包括云南人真的如描述的那样野蛮吗?难怪有位吉林朋友写信问夏生,云南有机场吗?毒品到处摆着卖吗?大象在街道上随意走动吗?朋友的问题让夏生无语,都以为云南是蛮荒之地了!可见那个年代中国人口缺乏流动,地域差异造成很多荒谬的认识也真够滑稽呢。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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