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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蘑菇上流淌的时光
正文

我常在雨后回味年幼时在农村的生活。呼吸雨后城市稍微清新的空气,思绪便从一栋栋钢筋水泥铸造的坚硬物体上,磕磕碰碰回到乡下的山里。那是雨后晶莹剔透的山,清脆的泉水声,空灵的鸟鸣,透亮的水珠,飘香的青苔。更重要的是青苔下还有着许多羞涩的躲藏的蘑菇。像儿时的伙伴,那些样子至今清晰,亦不是回忆,亦不是昨天,而恰恰就在当下。

小时候我没有远大的理想,不知道未来该是什么样子。春天里我唯一的期盼便是隔三岔五可以来场不错的春雨。春雨一过,地面尚且还是湿漉漉的样子,便和与我一般年幼的姐姐提起竹篮上扎进山里。那时在山里待久的孩子,都很清楚,这一场场春雨过后,蘑菇便长得更旺,也更干净。

时间正好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在老家的许多农村,人们依旧在各种贫困中寻找出路。缺衣少食,灾害不断,那似乎是年幼之时我对于生活的一个宏观印象,但那时的幸福却比现在容易寻得。不经意间,小小的心脏就扑通扑通地跳得欢快。

因为光景不好,那时上山定是不敢穿一双像样的球鞋。与姐姐随意寻得一双烂鞋,卷起裤脚,如同初长翅膀的鸟雀,一头扎进树木葱葱的山野。东边的、西边的、南边的、北边的,有路的、没路的,矮矮的、高高的,凡是有办法抵达的,我们都会无处不在。

记得上小学时,大家都在传唱一首歌曲,名叫《采蘑菇的小姑娘》。我很完整的听儿时玩伴唱过一次,那是在一次六一儿童节上。她一身牛仔背带的裙子,陪着雪白色的衬衫,一对羊角辫总在空中摇曳,如桃花般粉红的两腮,拿着一支比她的手大过好几倍的话筒。她只是静静地唱,我只是在台下毫无顾忌地鼓掌。在那时,这眼前的小女孩,无疑是我最喜欢的人。甚至懵懂中曾经想过像父亲照顾母亲那样,在很久远的一天照顾着她。现在想想着实有些令人发笑,但却找不到任何瑕疵。

如果说要给这段时光做一个注解,那这应该是与蘑菇有关的友情。20多年过去了,蘑菇上流淌的时光,就如那些流入大河再注入大海的溪水,它们在渐行渐远中变得模糊不清,最后渐渐消失。在这样的变化中,有人长大,有人老去,有人娶妻生子,有人静静离开,没有沧海桑田那般悲壮,只是人们早已淡忘。而我却总能清晰的看见那些比现实更真实的影子。在小溪边,在田埂,在东南西北的山里,在树梢,在母亲握得光滑的锅铲把上。

曾经有一段时间,社会上曾出过一件事,走在大街上,时常有人问你这样一个问题,“你幸福吗?”答曰“我不姓‘福’,我姓‘王’”。这当然是笑话,其间有戏说而为,也有无意为之。我也曾对此有过思索,倘若真让我回答“幸福为何”,还确实难以启齿。不过终归会有一部分人能解决这些困难。各种被量化的指数,不仅连幸福如何可以得出,就连文明如何也可得出。有时不禁这般感叹:越来越量化的世界,越来越冷漠的追求。

若真的要给一代人贴个标签,那我以及姐姐,还有我那时的小伙伴们都该是80后末代的一批人。那时我和我多数的小伙伴都正好赶上了农村贫困潦倒的最末班车。印象中那时最缺的就是粮食,连村里的果树也不怎么结果。正当夏稻快抽穗时,便时常会遭到大旱,加之灌溉设施落后,稻子往往在急需补水时错过了灌溉,后来倒也抽了穗子,但多半是空壳。一到收割时,庄稼人一次能扛上几袋稻谷,倒不是力气大,而是谷子本就不饱满,重量极轻。好不容易盼到晚稻抽穗,水也足够,却时常糟了蚂蚱。到了秋收,庄稼人一脸无奈的收败坏的稻谷,孩子们就跟在身后一脸欢快地捉蚂蚱。即便如此,庄稼人还是能保证稳稳当当地过个年。不过让他们担忧的却是年后的春天该如何过下去。小时候常听村里的长辈说过年的事,一句话便是这般表达的,“小孩是过节,大人是过难”。

虽说光景过得不好,但农村人总能想出办法。我们一家人能走过那时农村困难的光景,除了父亲的辛勤劳作,更有母亲至今不可掩盖的功劳。她的心灵手巧总能在物资极度缺乏中为一家极大的改善伙食。我和姐姐每次上山采蘑菇都可满载而归,那该是母亲的功劳。印象中她带我们上过几次山,跟着她,我们知道哪里的青苔下、树桩下、石缝里会有蘑菇,我们也清楚了哪些蘑菇可以食用,哪些蘑菇沾上就会有毒。甚至能清楚的了解到,哪一片山里最喜欢长出蘑菇。

久而久之,我和姐姐便可独自上山采摘蘑菇。采摘蘑菇是一件欢快的事,但也是一件急需耐心的事。蘑菇并不像童话世界里那般,长得到处都是,长得如同野兔那般硕大无比。很多蘑菇都长在青苔底下,并不露头,只有少数长在树桩下的才容易被发现。起初,我虽也懂得辨别蘑菇,但终是只能采些表面的,对那些隐藏在石缝或是青苔下的则全然不知。所以每次拿到的家不仅数量不多,而且个头也很小。

幸好母亲手巧,不论我们拿回什么样的蘑菇,当天我们都可以吃到一碗美美的蘑菇煮面条。浓浓的泛着白色的汤汁,不多的手制面条配上多点青菜,用肥肉熬猪油的渣子还留在蘑菇里,第一口便挑出来嚼一口,感觉先是嫩嫩的,而后就是脆脆的。闻起来特别香,但一张嘴便来不及回味了,狼吞虎咽,一抹嘴就跑到村里看电视去了。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和姐姐采的蘑菇越来越多,间或还能带点山里的副产品,像是兰花、像是映山红。渐渐的我们自己发现,一旦下起雨,雨后很多蘑菇都会露出来,那时不仅容易发现,而且采回来的蘑菇还特别干净。即便有些蘑菇不露出脑袋,也会将青苔顶得高高的,就是没有经验,一眼也能看出一二。经验足了,就是蘑菇藏得再深,凭直觉也能找到。打那时起,我们总是高高兴兴进山,高高兴兴回家。在深草丛中,一蹦一跳,一会冒出个脑袋,一会就不见了个踪影。

现在想想,那时虽物质缺乏,但想度过一个春天却并不是一件难事。山能够养活很多草木,也能养活很多人。除了采蘑菇,山上还有一种很神奇的树叶可以采回来酿成绿色的豆腐。乡下人叫它“观音楂”(方言),将叶子取下之后揉碎,然后用麻织的粗布漏出里面的汁,而后加入丁点草木灰放在盆里冷却。片刻功夫那些绿色的汁就凝结成了豆腐状的食物。吃起来很滑,也很爽口。倘若不喜欢清淡,也可以加点作料,白糖或者是辣子。

关于这种植物还有一个仁慈的传说。按照母亲的说法,在一个记不清年月的日子里,村里正遭受着严重的旱灾,庄稼人整年都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有人被饿死。而一日里,观音菩萨正好路过村子,见到民间疾苦便落下一滴泪水,泪水便长成了这株植物流传至今,也救活了一个村庄的庄稼人。

除了这株植物,山里还有一种蒿草,方言中叫它“毛香”,长了细细的绒毛,绿色中泛着点点白色,但揉碎后就完全变成深绿色。然后拿刀切碎,拌上少许的腊肉末或者年后存下的腊肠,将米粉和面粉掺在一起和匀称,然后做成饼状贴在锅里。做成的食物村里人称作“毛香粑”,这种饼一家在做,往往隔着几户也能闻见香味。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村里都有做这道食物的习惯。年幼时,这算是每年最大的美食,比年夜饭更吸引淘气的孩子。一到年后,蘑菇出来时,这种植物也就长得旺盛。于是孩子们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做饼的那一天。

如今的自己常年离家在外,不过母亲依旧会为我们做这些食物,只是不再采蘑菇,一来采蘑菇的季节我和姐姐都不在家,二来村里再也没有人采蘑菇,即便母亲采了回来,多半也是浪费了。

但不管怎样,母亲每年还会带着姐姐的孩子澜澜上几次山。这是令我庆幸的事情,现在澜澜至少能知道蘑菇不是长在童话里,也没有童话里那般的个头,越是颜色丰富的蘑菇越是有毒;她也能分辨野草和“毛香”的区别,知道在合适的季节催促我母亲和她一起上山采“毛香”;澜澜也能知道,碗里的米饭是由稻田种出,知道麦子和稻子怎么长,长在哪里;知道大豆能酿成豆腐;知道只有播种了,劳动了,才会收获。

我时常会留心周围的孩子,乡村的、城市的,他们似乎对于播种和收获的事情越来越模糊。也许这些不足以让一个人成才,但终究会能在某一天告诉他们,人能活着,不仅仅是靠在城市有“追求”的工作。

那些从蘑菇上流淌的时光,对我来说只是流走了记忆,而对很多孩子来说,在各种强加的理想和追求后,流走的是真正的生活。“蘑菇”其实不长在童话里,而在青苔里。

2013年8月15日凌晨3点北上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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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3 6:4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