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雪下在雪上 |
正文 | “雪不烊,等雪娘。”这句话是说,如果积雪迟迟不融化,那就意味着一场新雪的到来。可惜,这样的情景不多,在我大半辈子的记忆里,只是有限的一两次。在我们这里,每年能等到一场大雪就心满意足了,遑论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像北国,零下20多度,冰天雪地。一次,来自内蒙的志刚君说起他活色生香的冬天生涯:在雪地邂逅一耸一耸的兔子,兔子会整个地消失在雪洞里,他总有办法找到它们;雪野寂静,天上已经见不到飞鸟——他能捡到一袋袋冻死的鸟疙瘩,尔后整个冬天慢慢烤着它们过日子。零下20度是什么意思?一根绳子在水里浸一下,然后甩出去,抡圆了——停下来就是一根长长的冰棍!面对志刚君,我哪好意思提及打雪战、堆雪人、印雪印什么的,这些玩意在他雪深没膝的北国简直过于小儿科了。我能想象在暖气烘烘的室内,志刚君是如何就着烤兔肉或者烤鸟肉喝他六七十度的“蒙倒驴”。 唉,我们这里的冬天全然不同。比如,节气走到大雪,雪花的影子是没有的。非但没有,天一放晴,你会觉得这是多么浓的秋色!忍不住会到山野走走看看,那些叶子已经染红,深深浅浅的,所谓的层林尽染,正是如此。直到冬至前后,遍地落叶、树林疏朗,挺拔的水杉像烧焦的火炬,让人恍然觉得确是冬天了!有时太阳刚探出头来,就会被一层雾气笼住——退缩回去,隔一会儿太阳挣扎着再次探出,如是者反复,就看苍白的太阳能否从浓雾中探出头来——如果出不来,三两天的大雾之后,多半会有一场雪——“春雾雨,冬雾雪”——这算是我们殷勤期盼的初雪了!这跟八月就飞雪的胡天是多么不同啊! 因为这,下雪天俨然是我们的节日。面对这晶莹剔透薄薄的雪,很多年前,有个刚学步的小孩不吃不喝整日守着把玩——直到它在眼前融化!那可能是这个小孩一生中的第一场雪吧,而不加阻挠的父母,彼时彼刻就是诗人——内心满溢着暖暖亮亮的心绪,黯淡的日常物事在雪光中被擦得锃亮,俨然是那些蒙尘的词语,邂逅诗歌。此后的雪,一场一场,就下在这最初的雪地上了。 雪天带给人们的,是沉静。在雪花飞扬中,你会想起小时候的那年冬天——下了三天三夜的雪,大雪封门,你和同伴们在一马平川的田畈分兵三处,用敲击脸盆和呐喊的方式,外加几条黄狗,围追堵截那些饿昏的鸟——可怜的八哥、野鹁鸽以及叫不出名儿的大鸟,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越飞越乏力,最后被你用“牛棒丝丝”(赶牛的竹梢)轻轻扫落;也许你会想起多年前在初雪中徒步去看你的恋人,想起一路上扑面的雪花和呼出的雾气,时不时地你回头看看后面的脚印——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路上只有你一个人,傻呵呵地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对方;想起你曾在明亮的玻璃后面,透明地看着雪花把干枯的草地一点一点地染白——那么触目惊心的白,让人想到明镜里的秋霜、岁月中逐渐变白的你父亲或者母亲的白发。想起那些关于雪天的诗句,你每每痴迷“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纯朴友情,想过该怎样的场所才能配得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呢,你也一度对“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痴迷,不是痴迷“蓑笠翁”的孤傲倔强而是想着冰天雪地垂钓的可能性——常识告诉你,冰下缺氧,鱼儿自己都可能跳上来……事实上,这些念头都是短暂的,更多的,是面对雪花,什么都不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比如现在,你就看着一朵或者一点,出现、旋转、消失——又一朵或者一点,再一次地出现、旋转、消失——在恍恍惚惚之间,你的内心倒一片澄明。 在雪天,快节奏的城市也会慢下来,那些徒步上班的人——跟你同行或迎面相遇的路人甲或路人乙,他们是友善的——有着明朗的笑容,舒展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让人想到优美的大自然——那儿的游客才有着这样平和明亮的笑容!在街上,你走着走着,一不留神滑了一下,身后就传来一声短促的“哦”音,顿住的一瞬,你回头,看到一张生动明亮的笑脸——你知道,随着积雪的融化、道路的泥泞,这张脸会重新黯淡和陌生——没关系,也许另一场雪会悄悄地把它更新,恢复它的明亮、生动和友善,就像戴望舒说的,“它们只是像冰一样凝结,而有一天会像花一样重开”。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