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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推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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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结束了,从大鱼大肉的盛宴和密集的各种集会中解脱出来,回归到日复一日淡淡的家常口味中。除去消散的鞭炮声和硝烟味,仍然红艳但是不在新鲜的春联,映照着忙碌的匆匆的人群,春运的列车载着乡愁和期盼渐行渐远,便觉得本以淡泊的年味更加飘渺,嘻嘻哈哈的欢笑和久别重逢的戏闹都变得遥远而虚无起来。唯有年夜饭桌上的那一汤盆豆腐白菜,在疲惫的晚餐饭桌上回味悠长。

家乡年俗,年夜饭的桌上无论怎么样的鸡鸭鱼肉,总要摆上一盆豆腐白菜汤。至于是何种寓意,那就说法不一了,个人有个人的理解。我问过不少年岁大的村里长者,有说是教育子孙清白做人的,有说是为了不忘本的,有说是取个豆腐有福的谐音的,反正是图个吉祥讨点彩头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盆餐桌上的边缘菜却大有取代鸡鱼的架势,好多人家干脆就把它摆放在了年夜饭桌上的正中,一餐下来往往最受欢迎的也就还是这一盆清汤寡淡的豆腐,大鱼大肉反而是越来越显得腻,油荤充裕运动渐少的年轻人已经不能消受了。

豆腐看起来单调,吃起来清淡,制作却是异常繁复和累人的。尤其在现代化的机磨没有时兴以前,都是推动石磨磨豆子,因此老家又将制作豆腐叫做“推豆腐”,一个推字写进了太多的无奈也包含着无限的深情。

小时候,常看见外婆将一个长方形的磨架搭在土灶台的大铁锅上,将五十厘米大小的石磨安在榫头上,再摞上同样大小的另一块石磨,磨齿合缝,便将已经泡了一夜鼓鼓涨涨的黄豆一小勺一小勺的合水舀在磨眼里。推动石磨,白白的豆浆就从两块互相折磨着的石头中间流淌了出来,直接落在锅里。那时候看着外婆哼着小曲不慌不忙就磨上一大锅,并不觉得这个活儿有多么辛苦。等到长大了,自己也尝试着帮妈妈推一推,才发现磨很重,推动起来是需要些力气,尤其推久了是很苦的体力活儿。觉悟起来磨豆腐可是和撑船、打铁并称的人间三大苦差事。不经历磨砺怎有那白花花的美味呢,人间万事万物尤其是困难时代的农民们,就是在这样煎熬一般的磨难中去品咂生活的点滴甘甜。外婆嘴里的小曲仅是在艰苦环境里对着豆浆憧憬着的美景,铁青的石磨和黢黑的大铁锅配上洁白的豆浆,弥散着的是热腾腾的日子在原生态的歌谣悠扬恬淡,越来越好!

煮熟的豆浆沥去豆渣,点上石膏,任由它们在锅里稍稍一会儿就化水成浆,无比神奇。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大智慧,将这粗糙的原本难以下咽的豆子变得这般爽滑,最先发现这个神奇秘密的先人该是何等的大德无量啊!正是这无比巧妙的变化才让粗糙和苦难也往往能有美好的憧憬。将点好的豆浆煮开搅烂,一瓢一瓢的舀在豆腐盘里压去水分,豆腐就做成了。但那只是做成了别地方普通的豆腐,在老家还有一道别样的程序,将提前准备好的干稻草烧成同样白白的草灰,将豆腐全身都匀称的抹上草灰,才算是结束了基本的制作。常温下放上几天,拿出来,在清澈的山泉水里洗去灰,那豆腐和未经灰酵的豆腐其味道何止天壤啊。施用草灰锦上添花又该是哪位先人的造化呢?我们无从知晓,只是在品尝着美味的时候,不忘记生活不易,不忘记保持一颗甜美的心,不忘记祖宗的造化和自身的奋斗,不忘记将同样的美好传授给儿子儿孙,不忘记美好光鲜的生活背后的粗糙和磨难。不忘记这些,这些就像那稻草化成的灰,在你热腾腾的日子上发酵出一抹淡淡的与众不同的气息,使内心明白啥是生活啥是人生。

煮豆腐最好的搭档是新发的大白菜的嫩苔。一锅泉水少许油盐,汤沸菜青白豆腐,出锅时撒上一小撮葱花。那是我对于家最美好最不能忘怀的年味。

后来,随着外婆一代人,在历史的长路漫漫上渐次掉队,朴实的父母垂垂老去,行色匆匆的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或者没有力气去推动那厚重的石磨,磨不出那甘甜的豆浆。在琳琅满目的超市里买回来的豆腐总也不是那个味道,煎炸炒炖,总吃不出少年时候的清甜。我也去过制作豆腐的作坊,粗粗打湿的大豆或者黄豆,倒进机器很快就出来了白白的豆浆,速度很快产量很高磨得也更细更匀。可是那机器的轰鸣怎么也比不上外婆信口哼出的几段没词的调子。工人们忙忙碌碌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外婆那般充满期待和想往的神色。

今年春节,当我风尘仆仆的奔袭千里回到老家,听说年届八十的爷爷,还在为几个儿女推豆腐,便兴匆匆的去到老屋。在昏暗的土墙厨房里,烟熏黑了的土灶台上看到锅里白白花花的豆浆已经烧开了。爷爷在灶台边上挥动着大锅铲,奶奶坐在灶膛边上烧火,昏红的火光映在老人纵横沟壑的脸上。

这光景仿佛是一瞬间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外面世界里的喧嚣热闹,被这耄耋老人的大锅铲撇开在白白的豆浆锅外,这里只有人世间最平淡的生活,恬淡的悠远绵长。热情滚沸的只有锅里的豆浆,它是在等着升华,而我和爷爷奶奶只要这生活就够了。

濛濛的晨雾散去,艳阳翻过堆满积雪的山头,照在小院里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了。一锅豆腐做完,和爷爷坐在土墙边晒着太阳,聊聊天。说到过年吃豆腐的习俗,爷爷很不以为然,他从那苦难的岁月给我讲述了这小小一盆豆腐汤里煮进去的生活。

那时候村里人家都很穷,相比青蔬稀饭,豆腐已经是很不错的美味了,油荤更是稀奇。过年时节,一家一屋总会煮一个猪头割几斤肥肉做刀头祭一下祖宗,就有了难得的荤腥,如果由着性子敞开了吃,一顿也就消受了。于是聪明的主妇就会推一锅豆腐,一来灰豆腐可以在羞涩的年夜饭桌上占去很大的空白,看上去一桌子满满当当难为的巧妇也就心意慢慢,一家人乐乐呵呵了。二来余下的那些肥肉油水还可以用来煎豆腐,很少的一点油抹在大铁锅上,一片一片的豆腐放上去贴在锅上,小火慢炸,不一会就金黄了,油也没有浪费,全部背着豆腐吸收。油炸过的豆腐在寒冬腊月可以存放很久。初一到十五的一段时间,每每一小盆豆腐汤也能吃得来满口油光。再后来,物质丰富了,人们又在过量的油荤里腻味儿了,大鱼大肉不再稀罕,平常里各种吃喝各种酒局,早已经是脾胃不堪了,倒还是这豆腐汤的寡淡能消解一身的油烟味,复成为桌上新宠。

一道小菜,在层出不穷的年夜饭餐桌的争位大战中始终屹立不倒,或许仅仅是老一辈人油荤不断的美好期许,又或许仅仅年轻一代乏味荤腥的一点调剂,还或许只是摆个样子图一个好口彩。总之,就是这寡淡的味道反而才是真正的年味,在海吃海喝的盛宴中坚守一份清白的贫寒,才不至于奢华惯了咽不下苦寒。

当奶奶把白白的压干了水分的豆腐切成方块,摊放在干净的竹簸箕里,在明媚的阳光里豆腐现的是那样的美,忍不住掐一块放在嘴里,最真的黄豆的味道沿着味蕾弥散开去,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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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3:3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