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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反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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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早春,天气乍暖还寒。

这日清晨,天麻麻亮。杀猪匠老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惦记着一大早要赶去李家杀猪。

老程从茅房出来,站在院坝头伸了个夸张的懒腰。老程转身回屋时,眼睛的余光好像瞄到一排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正好趴在他家的土墙上。老程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于是靠拢墙边,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打倒毛择东!”几个歪歪列列的黑色大字正好涂鸦在他家大门旁的墙壁上。

起初,老程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在做噩梦。一股冷风吹来,老程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的脑子才一下清醒过来。这还了得!老程有些害怕,心头七上八下的,赶紧跑到到房前屋后看了看,“老天保佑,幸好没人看见!”他禁不住骂出声来:“他妈的!那个遭雷劈的干出这种缺德事,胆子也太大了”。

老程暗自庆幸,回屋叫起他老婆,并嘱咐她盯好大门,然后飞也似跑去二百米外的老村公社革委会报案去了。

革委会傅主任听罢老程的报告,半响都没回过神来。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管辖的偏僻高山会有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何况自己天天都在拼命在抓阶级斗争,而今天敌人竟然猖狂到搞“反标”恶毒攻击我们的伟大领袖了。

事不宜迟,傅主任立即打电话向上级汇报,一面派人随老程去保护现场,并赶紧用广播通知民兵到公社紧急集合。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傅主任才带人赶往老程家。

这排黑色“反标”,在发黄的泥墙上异常醒目,墨迹都还没完全干透,显然是“敌人”凌晨所为。

傅主任死死盯着墙上的“反标”,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黑色大字,个个张牙舞爪,似乎在向他发出挑衅,傅主任心里感到一阵阵的痛楚。

“这可是自己和革命群众们誓死保卫的领袖呀,居然还有“敌人”亡我之心不死,用这种方式恶毒攻击我们最拥护爱戴的领袖。近期中央还专门下发过‘一打三反’的严打运动的文件,应该说阶级斗争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了。而今天,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了这样大的‘恶攻’案件。”傅主任不敢继续往下想。

民兵全副武装赶来了,把程家的房子团团围住,连同老村周边的几处通往外地的路口都被严密封锁起来,等着上级派人来。

那时的老村,虽说已经修通去县城和区府的公路。平日里,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异常少,大多时候只有供销社的几辆马车,县林业局拖料货车偶尔的光顾,都会引来不少社员的围观。

数小时后,一声“来车了!”,把众人的目光统统引向县城方向。果然,随着山谷中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两辆绿色的吉普车疾驶而来,飞扬的尘土,化作一条长长的烟雾摇曳在吉普车后。

吉普车行至老村青石板路和公路的交叉路口,马达声嘎然而止,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等候的众人面前。从前面那辆吉普车上径直走下三名身着军装臂戴红箍圈的军人,随后那辆车走下的是了几位身穿中山装的干部,傅主任赶紧迎了上去。

上级派来的调查组成员中有一位是区革委会领导,和傅主任熟识,这位区领导简单给大家介绍了一下,便让民兵连长老周在前面带路,领着调查组往老程家走去。

几位军代表步幅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傅主任紧跟在县区革委会领导后面。这时区领导故意放慢脚步,和傅主任落在在人群后面,区领导压低声音对傅主任说:“傅天坡啊,你们这次闯大祸了,连省革委会都惊动了,你我都是五区的老同志了,你这次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呀!一定要好好检讨,全力配合军代表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傅主任和区领导走到老程家院坝时,一位高个军代表已经着手对墙上的“反标”进行拍照了,两位中等身材的军代表领着民兵们在房子周边搜索,看能否找到“敌人”留下的作案工具或其他蛛丝马迹。

现场勘察完后,高个军代表指挥民兵把“反标”从墙上给刮了下来,并对所有在场的民兵和群众做出硬性规定:“此事大家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许外传,否则后果自负。”训话完毕,几位军代表领着县区领导一同到公社办公室开碰头会去了。

当时的老村公社,人口密集,加之土地异常贫瘠,大多数人吃饭都成问题,许多年青人被组织成民兵突击队外出修铁路或水电站去了。红卫兵小将们有规模的批斗会早已停息,这也大大缩小了军代表调查的范围。

军代表首先查阅了老村的“人口档案”,并让傅主任圈定出几个重点怀疑对象。为了不打草惊蛇,军代表决定分头行动,一路人悄悄去供销社摸底,另一路人马去案发地周边挨户走访。

因那年代,老百姓购买文具特别是纸笔墨砚的人少之又少,何况现在又不逢年过节,购买纸笔的人更是稀少。军代表很快就从售货员那里获知,自打春节过后,压根就没人来买过这类物品,这就奇了怪?难道“反标”自个冒出来的不成?

另一组军代表从“反标”现场周围人家也没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被调查的这些社员都异口同声的给出答案,那天晚上大伙儿根本都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社员们白天劳动太辛苦,晚上点煤油灯又比较费钱,所以家家户户睡得早,连狗叫声都没怎样听见。

三位军代表组织县区公社三级干部开会讨论,得出一致意见是:“这敌人就隐藏在我们身边。理由是,如果不是熟人作案,老程家的狗那天晚上也不会如此的安静。”

按照这个思路,很快就有一家人被纳入了军代表的视线,那就是和老程家相距不过半里的地主分子荣家。那阵子,年过六旬的地主老荣早已被民兵监视起来,他儿子大荣也去十几里地远的白崖寨下烧炭去了,于是荣家大孙子小荣便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本来荣家有三个孙子,荣家第二个孙子去外地修电站去了,老三还是个十岁未满的孩童,只有这个已年满十六的小荣有具备作案的条件。公社革委会更有人搬出有力证据:这个小荣上小学期间,表现不好,爱看杂书,经常在教室里高谈阔论,喜欢对书中各色历史人物评头论足。后又因家庭成分问题,小荣未能升上中学,对人民政府心怀不满。

事实上,小荣是傅主任看着长大的,这小孩特逗人喜欢,没有什么坏心眼,虽说他母亲前几年被造反派整死了,但他并没有为挨批斗的地主爷爷叫屈,他只是觉得那名踢死他母亲的女知青太狠心。小荣一度还积极向红卫兵靠拢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北京亲眼见见毛主席,因为他真心崇拜这位伟大军事家,他还打心底里喜欢他老人家气势磅礴的诗词。

可眼下的现实是,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限定三日内破案。假如不把小荣当犯罪嫌疑人抓起来的话,又到哪里去找真正的作案人呢?何况军代表和部分“革命群众”也非常满意这个侦破结果。

事后,傅主任自我辩解说:“眼见军代表将小荣抓走,自己确是爱莫能助……。”

四十年后,小荣回忆起当年的情形,苦笑着说:“真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坐汽车,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坐的。那几位军代表可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并没有给自己带上手铐,只是把自己押坐在座位中间。更可笑的是,头一回坐上吉普车,起初还有些许惊喜,等到汽车开动,渐渐驶离老村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顷刻间,内心的恐惧、无助、甚至绝望……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土家老村记于甲午年甲戌月癸卯日癸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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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1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