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山人散文集《苦丁香和她的伙伴们》——您好！博老师 |
| 正文 | 您好！博老师 公休之余，农闲时节。有收购旧书废纸者走村入户，家中正有陈书旧本些许，既占空间又毫无用处，于是便翻检起来。忽有一纸薄页从旧课本中飘然而落。拾之辨认，乃一句留言。时间是1975年7月，纸已泛黄，字且清晰，看着那留言，我的视线模糊了，在那泛黄的薄纸上浮现出了我读高中时的班主任兼教语文的博老师。 1973年正赶上教育“回潮”，我有幸考上了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博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用他那厚厚的眼镜片里既威严又温情的目光注视着我，说：“你是我们班考试成绩最好的同学，你担任学习委员吧。” 其实，我的语文不是太好，尤其是作文更是感到头痛。可是，在一次博老师的语文课后，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语文。那是正值金秋的一个上午，是第三节课吧，上课的钟声响过最后一下，博老师衣着整洁地走进教室，走上讲台，在黑板上草书了三行大字：“沁园春。长沙。一九二五年。毛泽东。”他让同学们朗读一遍以后，就声情并茂地讲解起来，从时代背景、自然环境、历史典故、领袖伟业讲到人生短暂，少年学子要奋发图进，报效家国。娓娓道来，侃侃而谈，滔滔不绝。有时似春风细雨，有时如雷鸣贯耳。述旧中国的苦难，哀痛如松涛低吟；讲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壮烈如火山怒发，谈少年奋进报效家国，情深如为兄为父。此时正有两个班级在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同学们都围到了我们班的窗外，倾听着博老师精辟的演讲。他一口气讲了有大半节课，然后他让同学们默读词文，消化理解，最后，他又为同学们激情地朗读了全词。当他读到下半阕的时候，教室内外的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齐声和了起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正好下课的钟声响了，大家还都沉浸在诗词的意境之中。片刻，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立时，掌声雷鸣般地在室内外响了起来，在校园内回荡。我看到博老师镜片里的眼睛闪着泪光，他深深地给同学们鞠了一躬，快步离开了教室。这是我上学以来听到的最精彩的一节语文课，若干年后，许多中学时的往事大多都淡漠了，唯有那节语文课令我记忆尤新。后来我的语文成绩上去了，有一篇作文还做为范文在全班上讲解。 博老师身材不高且消瘦，白净的脸庞佩带着深度近视镜，显得尤为儒雅深沉，还不到四十岁，额上却已爬上了几道皱纹。听同学们讲，在他教我们前两年挨过批斗。批斗时让他低头，他就是不低，有人强按他的脖子，还打飞了他的眼镜，可他仍是倔强地高昂着头，批斗结束了，他还傲然地站在台上。当有人为他找到眼镜，他才一瘸一拐地走开。就在教我们之前他还在学校侍弄菜园子。一九七八年为他平凡时，专案组问他当时谁打了他，他淡淡地说是眼镜掉了，没看清。这是我几年后上班时，听单位的干部说的。 1974年下半年，教育的形势又变了，“批林批孔”、开门办学、“白卷”先生成了英雄。文化基础课不上了，批判会、修梯田成了学生们的主要课程。有一次博老师领着我们在一个叫剪子沟的沟里修梯田，休息时他招集同学们坐在田埂上，他深情地讲了一节课。他从儒家的兴起，讲到儒法的争论，讲到了老子、墨子、孔子、孟子、荀子、商鞅、管仲、董仲叔、王安石等等历史人物，只是没有讲对时局的态度，也没有讲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当时听了似懂非懂，现在想来他已是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自那以后不长时间，博老师又去侍弄菜园子去了。 毕业的前一天，我总想见见博老师。在菜园的豆角架旁我见到了给菜浇大粪的博老师，他打着赤脚，挽着裤腿，穿着背心，戴着一顶旧草帽，是那样的专心致志，见了我，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在同学赠给的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连同钢笔递给他低声地说：“老师，给我写句话吧。”这就是我眼前的这页留言。 32年过去了，我没有再见到博老师，听城里的同学说他调进市里的一个学校了，现也已退休了吧。 博老师，您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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