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白色飞鸟 |
正文 | 许多颜色的光混在一起,就变成了白色。 许多颜色的颜料掺杂在一起,就变成了黑色。 林晓薇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么恋爱的颜色应该是白是黑呢?如果对于自己是白的,那么对于王建军就是黑的。如果对于自己是平静如水的,那么对于王建军就是歇斯底里的。林晓薇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能装在心里引而不发的人,相反她一直是那种所有的心绪都明目张胆地写在脸上的人。喜欢林晓薇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单纯的人,因此当林晓薇决定要把第一次恋爱失败的酸楚五花大绑,无声无息地沉入心底,沉入无边的黑夜永远不去提起,她肿胀的眼睛出卖了她。 林晓薇起床的后顺手照了照镜子吓了一跳,赶紧冷敷,急忙化妆,可是她的眼睛就是不争气,仿佛蓄积了很多伤心的泪水正在等待开闸泄洪,林晓薇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一个星期以来她就这么一直压抑着,那些微涩的液体一直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向针尖那么大小的两个泪腺聚集着,蓄势待发。她不知道眼泪是从眼睛的左边开始还是右边开始,是左眼先流下第一颗眼泪还是右眼先流下第一颗眼泪,反正在她决定洗脸之前,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就像玻璃缸里的一条游动的鱼儿。几番折腾眼睛还是肿得吓人,林晓薇打定主意今天闭门不出,那条鱼是三月的时候王建军给她买的,一条很漂亮的热带蝴蝶鱼,在水草之间穿梭的蝴蝶鱼让她联想到在花丛之间穿梭的蝴蝶。林晓薇问王建军:“为什么只有买一条呢?买两条多好,买十条也好啊,虽然可能鱼缸小了点。” 王建军把搂着她的手腾出一只来抓了抓他自己的耳朵,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因为一条鱼能够觉得寂寞。” 林晓薇有点生气,可是她还是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那样让自己的男朋友搂着自己,她觉得搂着睡觉是一种幸福,一种只属于他们这种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小情侣的幸福。因为王建军明天就要走了,王建军并没有打算和她永远呆在一处,永远像此时此刻一样相守相依温暖相伴。林晓薇侧了侧身子有点想哭,她在王建军富有弹性满是流线条肌肉的臂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林晓薇说我要睡觉了,可是王建军的吻像火一样灼伤了她粉嫩的双唇。 王建军有些懊恼。他从来都知道林晓薇会这样固执,从他们一开始认识他就意识到了。有时候女人的固执会让你觉得她们对于感情的从一而终的坚贞神圣而不可侵犯,可是当她们不是因为感情而继续她们固执的天性时就会让人大为头疼。林晓薇是不可能跟他走的,到一个只属于他而不属于她的地方去,虽然王建军一再诱惑着,苦劝着,像一个拐卖良家妇女的混蛋使出各种坑蒙拐骗的伎俩,他甚至承诺只要林晓薇愿意同他走,他像一个男人那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王建军可以养她林晓薇一辈子,因为他爱她。王建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在林晓薇看来是为了让她成为他的附属,她不需要这样的爱情,她林晓薇也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王建军只要留下来,她也能心甘情愿地照顾他一辈子,因为她爱他,甚至比他爱她还爱他。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他们的争论进入了尾声,尽管心有不甘但是力有不逮,旅馆外的暗夜里月白风清,万籁俱静。那是早春三月的午夜,重庆的万家灯火还在不知疲倦地闪耀着,人们已经在一天的疲乏或是寥寂之中沉沉睡去。整个城市,是否只有他们两醒着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各怀心事地抚慰着彼此?林晓薇捋了捋王建军的头发,无论现实的距离将他们分隔得多么遥远,可是他们毕竟是从相识相知走到一起的恋人。曾经那些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瞬间,给了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的一切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王建军的亲吻从林晓薇的额头一直持续到她的腿弯,最后长时间地定格在她柔软的两片粉唇上,尽管毫无准备,林晓薇还是无声地顺从了王建军。也许思想会在恋爱进行时偶尔出其不意地开个小差,谁也无法察觉,可是相互深爱的人在早春未尽的寒意里尽情相拥,身体的温暖和刺痛不会欺骗任何人。林晓薇情不自禁地扭动着自己白皙而柔软的身体,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飘渺沉入无边无垠的梦幻之夜,宛如一只白色的飞鸟,在青草离离与和风细雨的春潮里被稠密的空气缠绕着精疲力竭的双翅,不断地盘旋和下坠,不断地挣扎和逃亡,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了一缕黎明之光,转而又陷入了漫长而疲倦的睡梦里。 三月的早晨还有些淡薄的凉意,王建军和林晓薇一前一后地从旅馆里走出来,退了房,也就是说他们持续两天的幸福生活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仿佛一场电影放到一半就卡带了,仿佛一场美梦做到一半就被突然叫醒,王建军心情极度失落。可是看着林晓薇近乎讨好地拉着自己的胳膊,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也许下次吧,或者更久,林晓薇是会答应自己去广州的,那样他们就可以一起为了将来的生活一起奋斗,一起分享每一天的喜怒哀乐。那几乎是王建军几年的漂泊生活带给自己的唯一希望,和一个相爱的女人共同去维护一个简单的安身之所,生活虽然平淡,相对于自己栖身的环境而言,毕竟那里透露一股家的温馨和安稳。这种安稳和温馨一直诱惑着他。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林晓薇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他们是不是可以理所当然地一起生活,相互照应。然而这个想法只是一个荒诞的假设,难不成自己真的就这么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在现实和爱情面前,他王建军已经够卑微了,什么壮志豪情和人生理想云云,全都变成了一触即溃的玻璃渣。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年轻,或许孩子的确是维寄爱情最可靠的一条纽带,然而全中国每天不也有那么多的结婚生子的夫妻最终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如果没有了爱情,孩子对于两个岁数加起来不到半百的年轻人又有多大的能耐呢?何况年龄也只不过是岁月的伪装,难不成爱情的结晶能够让人骤然成长? 林晓薇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银制戒指,那是他们初次亲吻时王建军送给她的。从机场回来的路似乎特别漫长,就连出租车后视镜里的人群和车辆的移动也变得缓慢起来。道旁的柳树已经泛绿,玉兰花开得特别耀眼,像一只只白色的飞鸟安静地栖息在树枝上,偶尔有一两个爆裂开来的叶包闪动着润泽的绿意。花园里的各色花草也瞬然间变得生机勃勃,仿佛压抑了一个冬天的活力都要倾泻而出,只有林晓薇情绪低落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阳光透过杉木浓重而墨绿的桠枝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投射到她前面的路上。王建军在即将进入候机厅的安检口突然回转身跑到微笑着挥手的林晓薇面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两圈放下,双手捧着她的后颈又凶又狠地在她的嘴里吮吸起来。林晓薇闭上眼不去看周围的人,她都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这一系列动作给憋得喘不过气来。她看到王建军眼里有点湿润,他语气坚决地问:“薇薇,如果我们有孩子了,你会跟我走吗?”林晓薇怔了一下,她不明白王建军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还是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嗯”。王建军继续说:“薇薇,如果有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好吗?”林晓薇还是回答了一个“嗯”。 林晓薇想着王建军给她说的那些话,此刻王建军大概已经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了。他的声音就像夏天密雨过后傍晚的空气里响起的此起彼伏的蛙声,嘈杂喧闹而毫无头绪,她无法理解的,是他略带磁性的嗓音背后的意图所指,他就像猜谜语一样和她有意无意地表露某种暗示,就像他老是在电话里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他和苏志斌各投十万块钱合伙注册的那家名为“冰河世纪”的公司的运作情况以及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还有他们正好缺少一个做财务管理的人手,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林晓薇又不会给他们出季度报表和财务计划。何况林晓薇压根就不喜欢王建军这么折腾,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在北京的一家星级餐厅的后厨端盘子,虽然没有规定端盘子的人就应该一辈子端盘子,可是她林晓薇在他端盘子的时候并没有嫌弃他只是过端盘子的,相反她林晓薇为了他一个端盘子的放弃了很多收入和地位都优于他的选手。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爱着他,一辈子波澜不惊无风无浪而已。但是王建军说他就快成功了,他和他的好哥们正在关键时期,因此他连来看她一次都要从上一年的十二月份计划到下一年的三月份,而且匆匆忙忙地像观光旅游一般只停留了两天就要离去。 日子重新回到先前的平静如水,短暂的相聚所激起的涟漪很快在没有持续的扰动下被生活的杂草和堤坝吞没。最后一点属于王建军的味道和温度也被逐渐热烈起来的春天的气息掩盖了,那天去机场接王建军的时候林晓薇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尽管事先穿了一件大衣,她还是只有在王建军的怀里瑟缩着才不会感到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脖子里钻。陪都的四月是林晓薇最喜欢的季节,山城的每一片叶子都绿得招摇,每一朵花都开得爽快,每一汪水都清得透亮,在这样的季节里,林晓薇徜徉在花红柳绿和山明水净之间,很快就忘怀了王建军给自己遗留下来的失落和孤寂,她又像一只单纯的鸟儿一般,山民们黝黑的木桶里半桶指条般粗细的水汪汪的泥鳅就能激起她无穷的兴趣,她看见那些泥鳅将身子弯成一条弧线,突然崩开,矫健地从水面上一跃而出,落到满是尘土的地板上很快就被粘滞不动了。它们是在反抗着被人投入油锅的命运,可是当它们逃离木桶里的清水之后将自己湿润的身体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之中,似乎情况更为糟糕。山民心不在焉地捡起一些掉在地上的泥鳅,那些在地板上游走得太远的,就只有遭受被太阳炙烤得全身得每一寸皮肤都没有了水汽。也许它们乐此不疲的弹跳,充满了对自由无所畏惧的一腔热忱。林晓薇不免觉得自己借题发挥,那不过是低等生物的一种求生本能,只是它们没有料到刚出油锅,又入火海。 陈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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