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呜咽的唢呐 |
| 正文 | 夕阳静静地洒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放眼望去，薄暮轻岚，轻笼着林立的高楼，也朦胧着辽远的天际。我独坐阳台。这宁静却又让人感觉些许伤感的氛围里，忽然传来一阵唢呐声，呜呜咽咽，凄凄凉凉，是那种乡下娶亲嫁女的唢呐声，是我从小看着姐姐出嫁，婶嫂进门时听到的唢呐声。我的心一阵紧抽，思绪不由飘向了远方…… 一 幼时看战争电影，影片里的英雄们让人特崇拜，特别是他们拿枪射击的英姿，那叫一个潇洒，小伙伴们纷纷模仿。那时候，小伙伴人人腰间别着一把小手枪，当然，这些手枪肯定都是自己用木头制作的。我的那把花了几天时间制作，最终才让我满意，别在腰间别提多英武了，射击起来十分过瘾。这把手枪陪伴了我几年。 那时小伙伴们常常会结伴去赶集，才九岁左右的年纪，去十几里外的集市，像泥鳅一样乱钻，一点也不知害怕。有一次在百货商场的玻璃柜台里，我看见一把十分逼真的玩具手枪，虽然是塑料的，但枪管、扳机、手柄，全都那么逼真。相比之下，我腰间的木头手枪是那么丑陋，简直就不成其为枪。我立刻被这把枪紧紧吸引住了，再难挪开脚步。看它的价钱，一元二角，天！对一个九岁的农村孩子来说，这是天价了，我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 在回家的路上，小伙伴们纷纷想起了办法。有人说可以偷摘家里的辣椒去卖，也有人说可以偷家里的鸡蛋去卖……办法想了很多，谁也不敢想直接问大人要钱，因为我们知道没有哪个父母会花那么多钱为小孩买玩具的。最后一个小伙伴说，我们可以自己开荒种藠头卖。是的，我们可以自己动手，攒钱买手枪。我立刻下定了决心。 二 那年秋天，我在山脚下找到了一小块地，把它挖松了，然后跟母亲吵着要藠种，因藠头不是什么贵重的菜，母亲也就拿了一些给我。后来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藠种种下去了，然后找草灰拌鸡粪作肥料，面上再盖上一层枯草，母亲还特别叮嘱我要经常浇水。 后来的半年时间里，我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照料我的藠头，或浇水，或仅仅看看。然而，让人很失望的是，我的藠头长势很糟糕，大人地里的藠苗那么茂盛，而我的地里却稀稀落落。后来在母亲的指导下，我又浇了很多尿水，施了很多肥，藠苗才渐渐茂盛起来。第二年春天，我收获了我亲自种的人生第一篓菜，只是很可惜，由于不够茂盛，全部才两斤重。我把我的藠头提到了集市上，八分钱一斤，一共卖了一角六分，然后用五分钱买了一根冰棍，最后积攒了一角一分。 那天，我又去百货商场的玻璃柜里再次看了看那把手枪，它还躺在那里，价格标着一元二角。 然而，我这点钱离一元二角的目标还相差太远。这年秋天，在继续种下我的下一年的藠头之后，我开始了收捡油桐果。在我们家乡，家家房前屋后都种有高大的油桐，秋天到了，那满树的油桐果能为每家带来不少的收入。而在每家收摘油桐之前，树下常常会有熟透了的油桐，我就各处去收捡这些掉在地上的油桐果，晒干后卖钱。这是一个很好的攒钱方法，比种藠头收入要高，一个秋天下来，我卖油桐得了四角多。到第二年春天卖完我的藠头，我就已经积攒到了八角五分钱，离一元二角的目标很近了。 三 就在我十一岁那年的春天，正当我努力地攒钱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喜讯：三姐要出嫁了。那时还不懂得姐姐出嫁的意义，虽然看着父母有时高兴，有时叹气，但我更关心的，是我作为弟弟，在姐姐出嫁时提花箱，可以得一个红包，虽然没有哥哥背姐姐上单车的红包大，但这个红包对我来说，当然是从未见过的天文数字了。最后讲好的礼钱是哥哥背姐姐十八元（后来因哥哥太小，换为叔叔背了），我提花箱九元。而且，母亲特别交待，我要拿出一元钱换成硬币，待姐姐出嫁时，要放到姐姐吊在身上的红袋子里，这是规矩，一定要记着。我心里计算着，除去一元给姐姐的，我还剩有八元，我将可以马上就去买回那把百货商场玻璃柜里的手枪。 姐姐出嫁的前一天，我跑了几个村的代销点，才把一元钱硬币换齐。然后我就把剩余的八元钱和我几年来积攒的八角五分，一起塞在我裤子上一个专门放钱的小袋子里。回到家的时候，姐姐已经开始哭嫁了，唢呐也吹起来了，我就把这一元的硬币全部放到了姐姐吊在身上的红袋子里，然后兴奋地蹦跳着去村里借桌凳，借碗筷，借酒壶茶壶，因为第二天要摆酒席，家里没那么多这些东西，必须从各家借来暂用。同时还要去村里的祠堂贴对联，摆好各种用具，因为明天姐姐要从祠堂出嫁。 当我兴奋地干完这许多的活的时候，我便伸手去摸我小口袋里的那些钱，突然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小口袋空空如也，我提花箱得的八元和积攒几年的八角五分全部不见了。我急得哭了。父母听说后立刻叫我去走过的地方找，并特别叮嘱见人要问。我慢慢地沿着所有走过的路，找啊找啊，找遍了也没找到。我去到借过东西的人家找，去到祠堂里外找，我问遍了所有的人，最终都没有结果…… 当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门口时，唢呐正在呜咽着，凄凄凉凉的，它不是在为姐姐的未来祝福，而是在为我悲伤的遭遇哭泣。夕阳斜斜的照着，料峭春寒里，凉风轻轻的吹着，此刻的我，就像凉风里的一枝伤心的芦苇，悲伤而脆弱。 华灯已经亮起，迷离的灯火让人分明感觉到这城市的繁华。我生活在这繁华的都市里，往事如烟云，幼年早已远去，幼年的渴盼也早已淡去。自从那次把所有的钱丢了以后，我再也不想那把躺在百货商场玻璃柜里的手枪了。我认真读书，后来认真做事。长大了，我的钱够买不知多少把那种手枪了，可再也没有那种渴盼了。 人生就如这迷离的夜色，充满着未知。有遗憾，过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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