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44) |
正文 |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13.“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迷信毛泽东(1964----1965) “毛主席,”我们都这样叫他,1964年的时候开始直接影响到我的生活,当时,我十二岁。大饥馑后他退却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始回来了。去年三月,他向全国发出号召,特别是号召年轻人,“向雷锋同志学习。” 雷锋是一名战士,他,我们被告知,在1962年二十二岁时牺牲了。他做了好多好多好事,-----极尽所能帮助长者,病人,和需要帮助的人。他把积攒下来的钱捐给灾难救济基金,放弃他的口粮给住在医院里的同志。 雷锋很快开始主宰了我的生活。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去“像雷锋那样做好事。”我们去火车站试图帮助老太太提行李,因为雷锋曾经这样做过。有时,我们得猛劲从她们手里抢过提包,因为,一些农村妇女认为我们是小偷。下雨天的时候,我举着雨伞站在大街上,焦急的盼望,一个老太太会经过,給我一个机会陪伴她回家----就像雷锋曾经做得那样。要是我看见什么人挑着扁担担水,-----老房子依然没有自来水----我使劲鼓气,也鼓不起勇气来提供我的帮助。尽管我不知道一挑子水有多沉。 逐渐地,在1964年,重点从童子军做好事转到对毛泽东的迷信。雷锋精神,老师告诉我们,是他“对毛泽东的无限热爱和忠诚。”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雷锋总是会想起毛主席说过的某些话。雷锋的日记出版了,成了我们的道德教科书。在几乎每一页上,都会有这样的誓言:“我们必须得学习毛主席著作,听毛主席的话,服从毛主席的指示,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我们宣誓要以雷锋为榜样,做好准备“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完全听从伟大领袖毛泽东的指挥。”迷信毛泽东和迷信雷锋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一面是人格的迷信,另一面,也是实质的结果,就是非人格的迷信。 1964年,我第一次读毛泽东写的文章,在当时,两条毛泽东的口号主宰着我们的生活----“为人民服务”和“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雷锋的诗,“四季,”我们都能背下来,诠释了这两条互补的口号的实质: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 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 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彻底,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与这首诗相联系,我们的老师说,我们在做好事的时候得留心我们帮助的人,我们千万不能帮助“阶级敌人。”但是我不明白阶级敌人是谁,当我问的时候,甭管是老师还是我的父母都没有热情做描述。一个普遍的回答是:“就像电影里的恶棍。”但是,我没有看到我周围的任何人看上去像电影里高度非写实的敌人角色。这引起了一个大问题。我对从老太太手里抢包不再有把握。我不可能去问,“你是阶级敌人吗?” 有时,我们去挨着我们学校的小巷打扫房子。在一个人家,有一个年轻人,在我们为他擦窗子的时候,他懒洋洋地坐在竹椅里,嘲讽地笑着看着我们。他不仅不提供帮助,他甚至把自行车从棚子里推出来,并建议我们把自行车也替他擦了。“多遗憾呀,”他曾经说,“你们不是真的雷锋,身边没有摄像师为你们照相登到报纸上。”(雷锋的好事神奇地被官方摄影师记录下来)我们都恨有这辆肮脏自行车的坐竹椅的人,他可能是阶级敌人吗?但是,我知道,他在一家机械工厂工作,工人,我们反复被告知,是最好的人,是我们革命的领导阶级。我被弄糊涂了。 我放学之后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是在大街上帮忙推车。车上经常装满水泥板和沙石块。水泥和沙石都特别沉,对于拉车的人来说,每迈一步都非常吃力,即使是在寒冷的天气下,有的人都光着膀子,闪亮的汗珠从他们的脸上和后背流淌下来,要是道路稍稍有一点上坡,对于一些人来说,就很难继续前行。无论我什么时候看到他们,我都会被一波伤感袭击。因为,向雷锋学习的运动已经开始了,我就站在一个坡道旁等着车子经过。仅仅帮忙推一辆车我就会被累得筋疲力竭。当我离开的时候,拉车的人就会送给我一个几乎不易察觉的斜眼微笑,努力不打破拉车的步骤,不泄了劲道。 一天,一个同学用严肃的语气对我说,大多数拉车的人都是阶级敌人,他们被分配干体力劳动。因此,她告诉我,帮助他们是错误的。我问我的老师,因为我,按照中国的传统,总是借助老师的权威。但是,她没有了平时自信的风度。她看上去很不安,并且说,她不知道答案,这让我很困惑。实际上,拉车的人因为有国民党关系,或者因为是其中一次政治运动被清洗的受害者,他们经常会被分配拉车这项工作,这个是真实情况。我的老师显然不想告诉我这个,但是,他确实要求我停止帮忙推车。从那时起,每次我在大街上碰到车子的时候,我都会把眼睛从弯腰艰难前行的身影上移走,并且,带着沉重的心情快步走开。 为了让我们对阶级敌人充满仇恨,学校定期召开“忆苦思甜”会议,会上,岁数比较大的人就会告诉我们,在共产党统治之前,他们所受的苦难。我们这一代人在新中国生在红旗下,不知道在国民党统治之下生活是什么样子。雷锋受过苦,我们被教导说,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阶级敌人充满深仇大恨,而全心全意的热爱毛主席。当他七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在被一个地主强奸后上吊死了。 工人和农民来我们学校做报告。我们听到,儿童总是被饥饿折磨着,寒冷的冬天没有鞋穿,过早地、痛苦地死去。他们告诉我们,他们对毛主席是多么地感激,是毛主席救了他们的命,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有一个演讲者是一名少数民族的成员,这个少数民族叫彝族,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彝族的社会制度还是奴隶制度。他曾经是一名奴隶,他给我们看,在他先前主子的压迫下,他被暴打留下的伤疤。每次,演讲者描述他们忍受的苦难,拥挤的大厅就会被哭泣声震颤,我从这些忆苦思甜会上走出来的时候,对国民党干地坏事感到震惊,更加充满激情地忠诚毛泽东。 为了向我们展示,没有毛泽东,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不时地,学校食堂会做一种叫做“忆苦饭”的东西,这被认为是在国民党统治下,穷人不得不吃的东西。忆苦饭是用一种奇怪的药草做成的,我私下里纳闷,厨师是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这个真的不能说出来。头几次吃完后,我吐了。 一天,我们被带到一个关于西藏的“阶级教育”的展览上:展览展示了一些照片,有地牢的照片,地牢里爬满了蝎子,还有令人恐怖的刑具。刑具包括挖眼睛的工具,还有割踝部跟腱的刀子。一个男的坐着轮椅来到我们学校给我们做报告,他告诉我们,他来自西藏,他先前是一名农奴,他告诉我们,他仅仅因为一点微小的冒犯就被割去了跟腱。 从1964年开始,大型房屋被开放为“阶级教育博物馆,”用来展现在毛泽东到来之前,像地主这样的阶级敌人是怎样靠吸食农民的血汗来过奢侈生活的。在1965年,中国新年放假期间,我父亲带我们坐车两个半小时来到一个著名的府邸。在政治理由之下,这次旅行实际上是早春到农村郊游的一个好借口。按照中国“在嫩绿的草上散步”(踏青)的传统,来迎接春季的到来。我的家人很少有机会到农村去旅行,这是其中的一次。 当汽车沿着两侧是桉树的柏油路前行穿越绿色的成都平原时,我热切的朝窗外望去,可爱的竹林拥抱着农舍,炊烟从茅草房子的山村弯曲着升腾起来,山村在竹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偶尔地,一枝早开的李花倒映在小溪里,小溪蜿蜒着绕过几乎每一撮树丛。我父亲要求我们大家在旅行之后都要写一篇文章,描绘景色,我极其耐心观察每一瞥景色。有一个景儿把我迷惑住了:仅有几棵树点缀在田野里,树的枝和叶都被弄去了,只在最顶部还有一点枝叶,看上去就像光秃秃的旗杆戴了一顶绿帽子。我父亲解释说,在精耕细作的成都平原上,劈柴稀缺,所以,农民得砍掉他们能够到的树枝。他没有告诉我的是,就在几年之前,这里曾有更多的树。但是,大多数树在大跃进期间都被砍倒,填熔炉炼钢用了。 农村显得非常繁荣。我们停下来吃中饭的那个集镇里有好多农民,农民穿着鲜亮的新衣服,岁数大一点的人戴着闪亮的白色裹头布,围着干净的深蓝色围裙。金色的烤鸭在饭馆的橱窗里闪着亮光,饭馆里有好多食客。好闻的香气像云朵一样从摊位上巨大的蒸笼盖上喷涌升腾起来,摊位就设在拥挤的大街上。我们的汽车缓缓地开过市场,开进当地的政府办公室,办公室在一座宅邸里面,两个石狮蹲在宅邸的门口。1961年饥馑的时候,我父亲曾在这个县住过,现在,四年之后,当地的官员想让他看看情况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他们带我们去了一家饭馆,在那,一个私人房间已经为我们定好了。当我们挤进拥挤的饭馆时,农民都盯着我们看,我们显然是由当地老板请来的尊贵的外来客人。我看到餐桌上布满了奇特的、令人垂涎的佳肴。除了我们食堂给我们提供的饭菜,我几乎还没吃过任何其他的饭菜。这个集镇的食品可爱得令人吃惊,食品还有新奇的名字:“珍珠球,”“打三枪,”“狮子头。”吃过饭后,饭店的经理在步行道上和我们道别,而同时,当地农民愣珂珂地盯着看我们一行人。 在去博物馆的路上,我们的汽车超过了一个敞篷卡车,我们学校的一些男生和女生坐在卡车里面。他们显然也是去那座“阶级教育”府邸的。我的一个老师站在卡车的后部。她朝我微笑,我在座位上窘迫的蜷缩起身子,在早春寒冷的空气中,敞篷卡车颠簸在崎岖的路面上,而我却坐在专业司机开的小汽车里,对这种不同,我感到窘迫。我父亲坐在前面,我最小的兄弟坐在他的大腿上。他认出了我的老师,以微笑回应她。当他回过头来吸引我的注意时,他看到我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很高兴的笑了起来。我的窘迫展示了我的品质,他说,对特权感到耻辱总比炫耀特权要好。 我发现,展览非常震撼,展览馆里有雕塑,展示无地的农民得交很高的租子。有一组雕塑展示的是,地主怎样使用两种不同的度量器皿:大的是用来收粮食的,小的是用来把粮食租出去的----而且是以令人破产的利息租出。展览馆里还有一个用刑的屋子和一个地牢,地牢里有一只铁笼子泡在污水里。笼子忒小,一个男人呆在里面,站着忒小,坐着又忒窄了。我们被告知,地主使用笼子惩罚交不起租子的农民。有一个屋子,据说,圈着三个奶妈,奶妈给地主提供人奶,他认为,人奶是最有营养的奶品。他的第五个小老婆(五姨太),据说,每天得吃三十只鸭子----不是吃鸭肉,而是吃鸭脚,鸭脚被认为是了不起的美食。 我们没被告知,这位据说没有人性的地主的兄弟现在是北京中央政府的一个部长,作为一个奖赏,授予部长职务,是因为他在1949年投诚,把成都交给共产党。在我们参观的整个过程中,我们得到教导“国民党是人吃人的社会,”同时,我们被提醒,我们要感谢毛泽东。 迷信毛泽东是与操控人们对不愉快的过去的回忆同时进行的。阶级敌人被作为要把中国拖回到国民党时期的恶人而被端了出来。国民党时期意味着,我们儿童得失学,没有冬鞋穿,没有饭吃。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得粉碎阶级敌人,我们被告知,蒋介石据说要发动反攻大陆的战争,在1962年“困难时期”要发动复辟战争----这也是国家对饥馑的一个委婉的说法。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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