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42) |
正文 |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我认为,这些一定是被选出来表现西方是多么地堕落。这些电影只让党的高级官员看,尽管他们被拒绝了解很多关于西方的信息。有时,会有一部西方电影在小放映厅放映,小放映厅不许小孩进入。我非常好奇,央求我父母带上我。有几次,他们同意了。到这个时候,我父亲已经变了,变得对我们相当温和。门口有一个警卫,但是,因为我和我父母在一起,他也不做反对。这些电影我完全看不懂。有一部电影似乎是关于一个美国飞行员,他在向日本投放完原子弹后就疯掉了。另一部是黑白电影,有一个场景,一个工会领袖在一部汽车里被两个流氓暴打,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出来。我完全被唬住了。这是我一生当中头一次看见暴力流血行动(在学校里,体罚已被共产党废止了)。在那些日子里,中国电影都是些温柔的,情感的,鼓舞人向上的电影;要是在这些电影里有一些暴力的话,也只是一些暴力的暗示,是非写实的,点到为止,就像在中国戏剧里一样。 对西方工人穿衣服的方式我感到很困惑-----穿着整齐的套装,甚至没有一块布丁,与我的思想里资本主义国家被压迫大众应该穿成的样子完全不同。看完电影之后,就这个问题,我询问我母亲,她说了一些关于“相对生活标准”的话。我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也一直伴随着我。 作为一个小孩,我对西方的看法是,西方是一个污浊的地方,全是贫穷和苦难,就像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德森故事里的无家可归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我在寄宿制托儿所的时候,要是我不想把饭全吃掉,老师就会说,“想想所有那些在资本主义世界里挨饿的孩子吧。”在学校里,当老师想让我们学习更努力时,他们总是说:“你们很幸运,有学上,有书读。在资本主义国家,小孩得工作养活他们饥饿的家人。”经常地,要是大人要求我们接受什么东西,他们就会说,西方人想得到它,但是,就是得不到,因此,我们应该珍惜我们的财富。很自然地,我逐渐就以这样的方式想问题了。当我看见班上一个女孩穿一种新的我从未见过的粉色透明雨衣时,我就想,要是能用我的普通的老式蜡纸雨伞换一件雨衣该多好。但是,我又马上斥责我自己有这种“资产阶级”倾向,我在日记里写道:“想想资本主义世界里所有那些孩子吧,他们甚至都不能想拥有一把自己的雨伞。” 在我心里,外国人长得很恐怖,所有中国人都是黑色头发,棕色眼睛,所以他们认为别的颜色的头发和眼睛都很奇怪。在我心中,外国人的肖像或多或少是官方的刻板的印象:男人都长着红色的,凌乱的头发,奇怪颜色的眼睛,很长很长的鼻子,像醉酒一样蹒跚而行,对着瓶子口把可口可乐倒进嘴里,以最不雅的姿势叉开双腿呆着。外国人总是在用一种奇怪的音调说“hello。”我不知道“hello”是什么意思;我认为它是一种誓言。当男孩子们玩“游击战”时,这是他们的关于牛仔和印第安人的版本,敌人那边总是把一个尖东西粘在鼻子上,并且一直在说“hello。”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时我九岁,我的同学和我一起决定用植物装饰我们的教室。其中一个女生建议说,她可以从一个花园里搞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植物,花园在安桥大街的一座教堂里,她父亲照料着花园。这里曾经有一座孤儿院,孤儿院依附于教堂,但是,现在孤儿院已经被关闭了。教堂在政府的控制下还在运行着,政府强迫天主教徒脱离梵蒂冈,加入“爱国”组织。因为受到有关宗教宣传的影响,我对教堂的想法既神秘又恐怖。我第一次听说关于强奸的事情是在小说里读到的一个神父干的事。神父们还总是显得像帝国主义的间谍,像邪恶的人,他们用孤儿院里的孩子做医学实验。 每天,在我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都要走着经过两侧排列着杨树的安桥大街,看见教堂大门的轮廓。在我们中国人眼里,教堂有最为异域形象的柱子,柱子是白色大理石的,上面刻上了希腊式的凹槽,而中国的柱子都是油漆的木头。我急着想进里面看看,请求那个女孩让我拜访她家。但是,她说,她父亲不让她带客人来家里。这就更增加了神秘感。当这个女孩提出要从她的花园里弄一些花来,我热情地自愿提出要和她一起去。 当我们走进教堂门口的时候,我紧张起来,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这似乎是我看到过的最壮观的大门。我的朋友踮起脚尖,够到大门上的门环,幷叩响门环。大门上的小门吱抝开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男人露脸了,他腰弯得几乎对折。对我来说,他就像一本神话故事插图中的巫师。尽管我不能看清他的脸。我想象,他长着一个很长的鹰钩鼻子,戴着一顶尖帽子,他就要骑上笤帚把飞上天空。巫师都是女的,而他不是女的,这个事实却与我无关。为了避免再多看他,我急忙通过门洞。一个花园立刻展现在我面前,花园在一个小巧、整齐的院落里。我很不安,没有看清院子里有什么。我的眼睛只注意到那些丰富的颜色和形状,还有一小股泉水从假山的中间流淌出来。我的朋友拉着我的手,领着我走在院子四周走廊的廊道上。在远端,他打开一道门,并告诉我说,这是牧师布道的地方。布道,我在一本书里碰到过这个词,这本书里说,牧师利用“布道”把国家机密传给另一个帝国主义间谍。当我跨过一道门槛,走进一道又大又黑的房间,我就更加地紧张起来了。房间似乎是一个大厅。有那么一阵儿,我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看见大厅的那头有一座雕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耶稣受难像。当我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十字架上的人物似乎就飘在我头上,很大,似乎要压下来。那些血迹,那个姿势,和脸上的那种表情合起来产生一种极端恐怖的效应。我转身冲出了教堂。冲到外面的时候,我几乎和一个穿黑袍的男子撞个满怀。他伸出一只手,要将我扶稳,我以为他要抓住我,躲开他,跑掉了。嘎吱一声,在我后面某个地方的一个大门开了。接下来的那一刻,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泉水流动的声音。我打开前门上的小门,不停地跑着,一直跑到大街的那头。我的心在跳,我的头在旋转。 我的兄弟金明不像我,他比我小一岁,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有一颗独立的心。他热爱科学,读了很多流行的科学杂志。尽管这些杂志,像所有其他出版物一样,不可避免地带有宣传的意味。它们确实报道了科学技术在西方的发展,这些都给金明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对这些杂志里的激光,气垫船,直升飞机,电子产品和汽车的照片非常着迷。除了看照片外,他还通过“参考电影”了解西方。他开始觉得,学校,媒体,和成人说的通常是不可信的,他们说,资本主义世界是地狱,中国是天堂。 尤其是美国这个国家抓住了金明的想象力,因为这个国家拥有最为发达的技术。11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在饭桌上正在兴奋的描述激光在美国的最新发展,他对我父亲说,他羡慕美国。我父亲很茫然,不知该怎样回答,而且看上去很担忧。最终,他拍了一下金明的头,对我母亲说,“我们能怎么办?这孩子长大了会成为一个右派。” 十二岁之前,金明以儿童科学书籍的插图为基础,搞了一些“发明,”包括一台望远镜,用这台望远镜,他要观察哈雷彗星,他还用从灯泡厂搞来的玻璃制作了一台显微镜。一天,他正试图改良一个连发的胶带“枪,”胶带枪发射小石子和紫杉果。为了弄出逼真的音响效果,他询问了他的一个同学,同学的父亲是一名军官,让他的父亲给他找一些子弹夹。他的朋友搞到一些子弹,拿掉子弹头,倒出里面的枪药,把弹壳给金明,却没有意识到引爆装置还在里面。金明把切碎的牙膏管填进弹壳,他用钳子夹着弹壳在厨房的炉子上烘烤。炉箅子上坐着一个水壶,金明的钳子在水壶底下,突然,乓的一声,声音很大,水壶底上嘣出一个大洞。大家都跑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金明给吓坏了。不是因为爆炸,而是因为我父亲,他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 但是,我父亲没有打金明,甚至没有责备他。他只是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他已经给吓得够呛了,应该出去散散步。金明感到很宽慰,他不断的蹦呀跳呀,他从没想过,他这么轻松地就下了台阶。散完步后,我父亲说,没有大人的监督,他不能再做试验了。但是,他执行这项命令没多长时间,不久,他就像以前那样,继续做他的试验了。 我曾经帮助金明做过几项“工程。”一次我们做了一个模型粉碎机,粉碎机由自来水驱动,它可以把粉笔碾成粉末。是金明出的主意和技术,当然啦,我的兴趣永远也不会持续多久。 金明跟我上的是同一所重点小学。大力先生,那个被打成右派的物理老师也教他,在为他打开科学世界的大门方面,大力老师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金明终生都对他心存感激。 我的二兄弟,小黑,1954年出生,他是我姥姥最疼爱的孩子,但是,他从我父亲和我母亲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关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从我姥姥那里得到的疼爱已经够多了。小黑感觉到,他不招父母戴敬,他对他们存着戒心。这让他们很生气,特别是我父亲,他忍受不了任何他认为不直截了当的事情。 有时小黑把他惹急了,他就打他。但是,事后他又非常后悔。刚一消气,他就会拍着小黑的头对他说,他非常抱歉,他不该发脾气。我姥姥会眼含热泪和我父亲吵上一架。我父亲会指责她惯着小黑。这是他们之间关系总是紧张的原因。不可避免地,我姥姥变得更加疼爱小黑,更加惯着他了。 我父母认为,只有儿子才可以被打骂,女儿是不能打骂的。我的姐姐小鸿五岁的时候,曾经挨过两次打,其中一次是,吃饭之前她非得要吃糖,当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她抱怨说,她不能吃任何东西,因为她嘴里有甜味。我父亲说,她就是想找打,小鸿恼了,就开始嚎哭,并把筷子扔得餐厅满处都是。我父亲打了她耳光,她抓起一把鸡毛掸子也打他。他把掸子从她手里抢走,她又抓起一把笤帚。冲突之后,我父亲把她锁进我们的卧室,并且,不停地说,“忒惯着了,忒惯着了。”我姐姐错过了那顿午饭。 作为一个小孩,小鸿相当任性。因为某些原因,她绝对拒绝看电影,玩耍,旅行。有好多东西她都不吃:喂她奶、牛排、或者羊肉的时候,她会摇头嘶叫着不吃。我是小孩的时候,学了她的榜样,错过了好多电影,错过了好多好吃的。 我的性格非常不同。人们说,我在十岁之前就既懂事又敏感。我父母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下,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粗粝的话,即使是很稀少的几次批评也是以极端委婉的方式说出的,似乎我是一个成年人,极容易受到伤害。他们给了我很多爱,特别是我父亲,晚饭后,他总是和我一起散步。他去拜访朋友的时候也经常带上我。他最亲近的朋友大多数都是老革命,非常智慧,非常有能力 ,在党的眼里,他们在过去似乎都犯过错误。有一个人曾经在毛泽东的挑战者张国焘的那只红军队伍里。另一个是董军-----他的妻子,她是党的官员,我父亲总是试图避开她,她严厉得令人难以忍受。我喜欢这些大人的聚会,但是,我更喜欢和我的书在一起。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坐下来,整天都在读书,边读书,嘴里边嚼着头发的末梢。除了文学,包括一些相当简单的经典诗歌,我还喜欢科幻小说和冒险故事。我还记着有一本书,一个男人在另一个星球上似乎只过了几天,当他在二十一世纪回到地球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变了。人们吃胶囊食品,坐气垫船旅行,打可视电话。我盼望着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拥有所有这些魔力十足的装备。 我以冲向未来的速度度过了我的童年,我急着想成为一个大人,我总是做白日梦,梦想着再大一点我会做什么。我从能读能写那一刻起,与图画书相比,我就更喜欢讲实话的书。在其它方面我也没有耐心,我吃糖的时候,从不吸吮,而是咬开,立刻嚼碎。我甚至嚼碎我的咳嗽糖果。 我的兄弟姐妹和我相处得格外好。传统来说,男孩女孩很少一起玩,但是,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们彼此互相关心。很少有嫉妒和竞争,我们很少吵架。无论什么时候我姐姐看见我哭了,她自己就会哭起来。她不介意听见别人表扬我。我们之间良好的关系得到很多好评,别的孩子的父母不断的问我父母,他们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在他们之间,我父母和我姥姥提供了一种充满爱意的家庭气氛。我们只看到我父母之间互相钟爱,从来没见过他们相互吵架。我母亲从来不向我们表现她对我父亲的失望情绪。饥馑之后,我父母,像大多数官员一样,不再像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样对工作充满热情。家庭生活得到了更加重要的地位,家庭生活不再等同于不忠诚。我父亲,现在四十多岁了,他练达起来了,对我母亲更亲近了。我父母花更多时间呆在一起,我长大后,经常看见他们实实在在地互敬互爱。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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