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4) |
正文 | (承上)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2 即使是普通的凉水也是甜的------我姥姥嫁给一个满洲医生(1933----1938) 薛夫人在来信中还要求我姥姥的父母把她领回去。尽管这个观点以传统的隐含的方式表达,我姥姥明白,她被命令搬出去。 他父亲把她领回自己家里,但是非常不情愿。到这会儿,他放弃了做一个家庭男人的任何伪装。从他安排与薛将军联络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这个世道里升起了,他不仅被提升为义县的警察副头儿,进入官场行列,在官场有很多关系。他还变得相当富有,他买了一些田地,还操起烟枪,抽上了鸦片。 他刚一被提升,就搞了个小妾,小妾是一个蒙古女人,是他的直接上司送给他的,把小妾送给有前途的同事是一项很普通的行为。当地警察的头儿很乐意为他效劳,因为他是被薛将军提携的人。但是,我的祖姥爷不久就开始四处寻找另一个小妾;在他这个地位的男人,拥有的小老婆越多越好。------她们显示了一个男人的地位。他不用到远处找,他的小妾有一个妹妹。 当我姥姥回到她父母家,家里的情况已和差不多十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家里不再仅仅有他那位不幸福、遭蹂躏的母亲,现在,她父亲有三个配偶,其中一个小妾生了一个女儿,她和母亲同岁,我姥姥的妹妹,兰都十六岁了还没有出嫁,这是令杨恼怒的一个主要原因。 我姥姥从一个火坑又跳入另一个火坑。她父亲既恨她又恨她母亲,他恨她母亲,是因为她就不该存在,他有了两个小老婆后,他对她就更不好了,他宠爱小老婆远胜过爱她,她和小老婆一起吃饭,把妻子撇在一边自己吃。她之所以恨我姥姥,是因为在他成功地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新世界的时候,她又回到了这个家。 他还认为她是个灾星(克星),因为她失去了丈夫。那时候,要是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她就会被迷信的认为,她要对丈夫的死负责任。我祖姥爷把她女儿看做霉运,威胁她的好运,他要她离开这个家。 两个小妾总是煽动他,我姥姥回来前,她们总是我行我素,我祖姥姥是个柔和、甚至脆弱的女人。虽然理论上,她比小妾优越,她却生活在小妾心血来潮时的怜悯之中。1930年,她生了一个儿子,玉林,这就剥夺了小妾未来的安全。因为我祖姥爷百年后,他的全部财产将自动由她的儿子继承。如果杨表示出一点对儿子的钟爱,小妾们就会耍脾气。玉林出生后,她们升级了对我姥姥的心理战争。冷面对她,信由她一人呆在房子里,她们对她说话都是唠叨和抱怨。要是她们看到她,她们总是以一副冰冷的岩石一样的硬脸面对她。我祖姥姥不能从她丈夫那里得到支持。她给他生了儿子,但生儿子这件事没有平息他对她的看不起,他又有了新的办法找她的茬。 我姥姥的性格要比他母亲坚强。过去十年的苦难生活使她强悍起来了。甚至他父亲都有点畏惧她。她告诉自己她恭顺父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要为自己而战,为母亲而战。只要她在家里,小妾们们就得收敛着点,甚至经常地要奉上谄媚的笑脸。 这就是我母亲从两岁到四岁性格形成时期生活的氛围。尽管有母亲的爱护卫着,她仍可以感受到弥漫在整个家庭里的矛盾。 现在,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姥姥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她显得非常成熟,曾有几个男人要和他搞对象,但是因为她曾经是小妾,仅有的几个要娶她做结发妻子都很穷,不入杨的法眼,在杨那里没有机会。 我姥姥早就受够了小妾世界里的恶意和报复。在这个世界里,你的唯一选择,或者是做牺牲品,或者让别人成为牺牲品,没有中间道路可走。我母亲所要的全部就是让她自己平安的将女儿养大。 她父亲不断地烦扰地催她再婚,有时会丢给她一个不善良的暗示;有时明确地告诉她,让她自己脱离他的掌控。但是,她没地方去。她没地方住,也不能找到工作。过了一段时间,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她的神经出了毛病。 一位医生被请到家里来,他是夏医生。从薛将军的宅邸逃出后,我母亲曾在他的家里被藏了三年。尽管我姥姥是他儿媳的朋友,夏医生却从来没见过我姥姥------这符合当时严格的性别分离风尚——男女授受不亲。当他第一次走近她屋里,她的美丽如此打动他,他有些慌乱,径直地又退出屋,他向家仆嘟囔说,他有点不舒服。终于,他恢复了镇静,坐下来和她谈了很长时间。他是她遇见的第一个男人,对他她可以说她的真实感受。她对他倾诉她的悲伤和她的希望------尽管是以一种有所抑制的方式来倾诉,女人对男人谈话,男人又不是她的丈夫,用这种谈话方式很合适。医生很温柔,很温暖,他理解她,我姥姥从来没有过这种被人懂的感觉。不久,两人恋爱了。夏医生提议,他要她成为他的正房妻子,而且,要把我母亲当成他的女儿养大。我姥姥接受了,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水。她的父亲也很高兴,尽管他很快就向夏医生指出,他不能提供任何嫁妆。夏医生告诉他,这与嫁妆一点关系都没有。 夏医生在义县建起了一座相当大的传统中医诊所,享有很高的职业声望。他不是汉人,不像杨家和大多数中国人,而是满洲人,是最早的一只满洲居民。有一段时间,他家曾是满洲皇帝的宫廷医生,因优质服务而得到过皇帝的赏赐。 夏医生出名不光因为他是出色的医生,还因为他非常善良。他给穷人治病经常不收钱,他大块头,高六英尺多,尽管身材高大,动作却很利索。他总是着中式长袍,他有一双淡淡的柔和的棕色眼睛,蓄着长长的山羊胡,他的面庞和他的姿态透着斯文平静。 当夏医生建议娶我姥姥时,他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六十五岁,独身,有三个已长大的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都成婚了。三个儿子住在家里和他一起过。大儿子照料家庭琐事,并经营着家里的田地,二儿子在父亲的诊所工作,老三娶了我姥姥的校友,是一名教师。三个儿子共有八个孩子,八个当中有一个已结婚,而且有了他自己的儿子。 夏医生把儿子叫进书房,告诉他们他的计划。他们偷偷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神中全是郁闷和难以置信。大儿子说,“我猜想,爸爸,她将成为你的小妾”。夏医生回答,他将娶我姥姥为他的正房妻子。夏医生的回答含义丰富,因为她要是变成他们的继母,她就得被作为长辈来对待,和她的丈夫一样享有受人敬重的地位。在普通的中国家庭,年青一代要以一套表明相应身份的礼仪来对长辈表示恭敬,但是,夏医生恪守着一套更加复杂的满洲礼节。每天早上和晚上,年青一代都得给长辈请安,男人行跪地礼,女人行屈膝礼。节日里,男人要行叩头礼。我姥姥曾经是小妾,再加上年龄差别,这意味着,他们得向一个身份很低而且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人表示恭顺,这个对夏医生的儿子们来说太过分了。 他们和家庭的其他成员聚在一起,大家群情激奋,甚至儿媳妇也很厌烦,儿媳妇是我姥姥的老校友。因为公公的婚姻会迫使她与一个曾经是自己同学的人建立完全不同的关系。她不能再把她作为老朋友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甚至不能和她坐在一起;她还得从头到脚地服侍她,甚至给她叩头。 家里的每一位成员------儿子、儿媳、孙子、甚至重孙子轮番央求夏医生,要他考虑他“自己血肉”的感情。他们给他跪下,趴在地上给他叩头,他们哭泣着、嘶叫着。他们要求夏医生考虑,他是一个满洲人,按照古代满洲习俗,他这种身份的男人不能娶汉人。夏医生回答说,这项规定很久以前就已经废除了。他的孩子们说,他要是个好满洲人,他无论如何都要遵守这项规定。他们又喋喋不休地说到年龄差异,夏医生的年龄比我姥姥大两倍还多。一个家人翻出一句古语:“老夫的少妻实际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最伤夏医生的是感情敲诈。特别是这个观点,娶一个前小老婆做正房会影响他的孩子的社会地位。他明白他的孩子会觉得丢脸,在这点上他有负罪感,但是,夏医生觉得,他得把我姥姥的幸福放在第一位。要是他娶她做小妾,她不仅会丢脸,还会成为全家的奴隶。光靠他的爱还不足以保护她,如果她不是他的正房妻子。 夏医生请求他的家庭接受他的意愿。但是,他们和社会-----持这样的态度,不负责任的意愿是不能纵贯的。有人暗示,他老糊涂了。还有人对他说,“你有儿子、孙子、甚至重孙子,一个大的繁荣的家庭。你还要什么,你为什么非得娶她”。 争论喋喋不休,越来越多的亲戚和朋友出现在现场,都是儿子们请来的。他们异口同声的说,这个婚姻是一个愚蠢的想法,于是他们恶毒地反对我姥姥“又要结婚了,她的上一任丈夫的尸骨还未寒呐”,“那个女人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她不接受小妾的身份,她就能成为正房妻子。要是她真的爱你,为什么她不满意做你的小妾”。对我姥姥,他们贡献出很多意图:她设套让夏医生娶她,然后接管家庭,不善待他的孩子和他的重孙。 他们还含沙射影的说,她企图染指老夏的钱,对财产、道德和对夏医生健康是否有益的话题的背后,大家虽不明说,对夏医生的财产都心中有数。亲戚们害怕我姥姥会染指夏医生的财富。因为是夏医生的夫人,她会自动成为这个家庭的主管。 夏医生是个富人,他有2000亩田地散布在义县的广大农村,甚至在长城以南也有田地。他在城里的大房子由灰砖建成,房子的轮廓线用白漆漆过,非常时尚。天花板刷白,屋子内墙贴了壁纸。所以,梁柱和接缝处被隐藏,这被认为是财富的重要象征。他还拥有一座诊所和一家药店。 当家里人看到,他们达不到任何目的,他们决定直接在我姥姥身上下功夫。一天 ,那位曾经是校友的媳妇来访,喝茶、聊天之后,她才开始说出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姥姥落泪了,她像平时那样亲密地拉着她的手,要是她在她的位置,她会怎么办,她问,当她得不到回答,她又继续说,“你不知道做小妾是什么样子,你不愿意做小妾,是吧,你知道,孔夫子这样说,‘将心比心’,把我的心想象成你的心”,用圣人的格言来唤醒人们善良的本性,有时比直接说no效果更好。 这位朋友回到家里,感觉像犯了罪,她向家里人汇报,她失败了,没能说服我姥姥。她暗示,她没有那样的狠心把我姥姥推得更远,她找到了一个盟友——德贵,夏医生的二儿子,他和父亲一起行医。与其他儿子相比,二儿子和夏医生更亲近。他说,他想他们应该让这个婚姻顺利进行。当三儿子听到他妻子描述我姥姥的郁闷事时,他的立场也开始松动。 最愤怒的人是他的大儿子和媳妇,当大媳妇看到其他两个儿子立场动摇了,她对丈夫说,“当然了,他们不在乎,他们都有其他的工作,那个女人不能把工作从他们那抢走。但是你得到了什么,你只是老人房产的经营者------所有的房产都会跑到她和她的女儿那里,可伶的我和我可伶的孩子会变成啥样,我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依靠,也许,我们都该死,也许,这就是你父亲真的想要的,也许,我该杀了我自己,来让他们大家高兴”。说这些时,她哭嚎着,泪如泉涌。他非常激动,回答说:“你就容我到明天吧”。(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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