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守望兰花 |
| 正文 | 我并不怎么喜欢养花，窗台上却常年的放着一盆墨兰。无论是住独身宿舍，还是有了舒适的楼房，墨兰都以她的青翠素洁、纤巧淡雅守望着我的生活。 ??? 我和兰花有着别样的感情，说起来那已经是40年前的事情了。 ??? 一天放学回家，看见家门口好不热闹，村邻们在热心的帮忙搬车上的家具行李。是谁搬到我家住了？我没放下书包就也开始搬些小物件。在搬家的忙碌中，逐渐的听明白，是城里来了一批干部下放到我村劳动，村里安排到各家去住，我家也安排了一户。人多好干活。不长的时间，家具都归了位，一个大书柜装满了书，很神气的立在墙角，我家的东屋立即换了模样。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上放了一盆花草，很像我家院里的大叶韭菜。虽然我经常游走山野，也认不出这草的名头，却能看出这盆草很好看，有一种吸引我的东西在里面，让我也和很喜欢。 ????这是个在农村少见的一家三口，父母和女儿。父亲是城里一个运输队的官儿，母亲是位中学老师，女儿年龄和我相仿，文静得像窗台上的那盆草。 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又是那么漂亮恬静，很少收拾院子的我突然勤快起来，每天都把院子清扫的很干净。妈妈夸我懂得讲卫生了，其实，我是看到这一家人的衣着都干净讲究，不好意思院里的杂乱，怕让城里人嫌咱农村人埋汰。 一个院子出出入入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几天就熟络起来。她单名兰儿，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好听。我好奇的问，你家为什么不养盆好花，非得栽一盆韭菜？她笑了，说那是兰花，很名贵的。兰花有着清雅、坚贞的品性，你看那叶子多么清扬飘逸，淡定自若，不以无人而不香，是花中君子，我最喜欢了。哦……我突然知道了看它第一眼就有些喜欢的缘故了。 和兰儿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儿，做不完的事儿。每天做完作业，兰儿会帮我去地里挖猪食菜，我就教她辨认满山的树木和山坡上的野菜，有时还会在雨天里一起去河边钓鱼，真是高兴得睡觉都会笑出声来。东屋的那个大书柜，像一个有磁场的空间，牵动着我的目光和脚步。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选择自己喜欢读的书。我看的次数最多的应该是诗词，在兰儿的讲解下，让我品味出唐诗宋词独有的韵律，也读出了辛弃疾的豪放和李清照的温婉。 三年的时光在快乐中过得很快，她父母的劳动改造就要结束，开始高兴的做着返程准备。兰儿却没有一丝的高兴，反倒有些惆怅，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喜欢上这里的伙伴。 一天，来了一辆和送她家来时一样的汽车，又把他们接走了。兰儿在临行前一天的晚上，把她喜欢的红楼梦悄悄的留给我，里面夹了一张纸条：远山哥，我必须跟父母回去了。离开你们，我很舍不得，现在才懂得无奈的滋味。我想过，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那会是在一所大学里。到那时，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吧？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让我们一起努力。以后多写信。落款处画了一支兰花。 兰儿回城了，院子里失去了往日的欢笑。我的心里有失落，也有充实。有离愁，也有幸福。我好像突然间长大了，懂事了，开始更加用心读书，心里有了清晰的向往。 没有几天，就收到兰儿的第一封来信，告诉我父母都复职回原单位工作了，还补发了工资。她自己也回到原学校读书，一切都好，就是想念村边的大榆树，想念欢乐的小院……我回信告诉她我在学校举办的征文大赛上，我写的《稗子草》获得了一等奖。我还告诉她，两年后考大学我要报文科，将来去做记者，用笔去除恶扬善。兰儿回信说那她也学中文，将来当语文老师。两地飞鸿传书，述说着学习和未来。有鼓励，有期盼。 我以优异成绩结束了高中的学习生活，却没有迎来期盼的高考，高考的大门仍被文化大革命无情的封锁着。我一度失去了信心，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兰儿在信中激励我千万不要灰心。社会要进步，国家要强盛，是不能没有知识的。不会太久，大学的门就会敞开来迎接我们这些莘莘学子。我知道，这是兰儿对我的安慰，其实她心里比我还着急，从她信中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心愿看出，我能否有机会去考大学比她关心自己还更热切。 在期盼，失望，灰心，再期盼的日子里，我和兰儿一起承受着接近绝望的打击。 这个月里，兰儿只有一封信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红楼一梦何时醒，草木三秋几日春。我去了信，兰儿也没有回。在担心中，去城里办事的人带回一个口信儿，兰儿病倒了，就再也没有起来。听到这个噩耗，我惊呆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我自然是不信，又怕是真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了第一趟发往城里的汽车，快到中午时才颠簸到城里找到她家。进到家里，看到她父母明显憔悴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跌落到了地上，失重般的眩晕起来。兰儿的母亲告诉我，说回城后，兰儿就特别的关注高考，总是打听有关高考的任何事情。兰儿还有心事，经常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临离开的时候，她母亲哽咽着说，兰儿最喜欢这盆兰花，我知道你也喜欢，你就把它带走吧。我捧着兰花是怎么蒙蒙怔怔回家的，到现在也没有记忆，只记得大病了一场。 兰儿真的走了，悄悄的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只留下了美好，留下了思念，留下了我一生的心结。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守护在兰花的旁边，轻抚着舒展的叶子和她窃窃私语，告诉她我的生活，我的习作，我内心深处的苦痛。 在深秋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四人帮被粉碎了，我也接到乡里送来的大学通知书。一页姗姗来迟的薄纸终于圆了我的大学梦，却也再次刺痛了我的大学梦那根脆弱的神经。我几次想到放弃，却怕让多年期盼我上大学的兰儿伤心。可是我将要去的这所大学注定是没有兰儿和我一起去了，这对于一个装满了思念和约定的人来说，又将是多么的难以启行。站在和兰儿经常读书的大榆树下，我看着密密的榆叶问，兰儿，你知道我上大学了吗？你能知道我没有办法选择我们共同喜欢的专业吗？你知道这个时候的我多么希望能挽着你的手一起走进学校的大门！ 以后的每个深秋时节，兰花就会悄然开放，那是兰儿的笑容，因为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我上大学的信息。 高考这扇大门关得太久了，已经锈朽，即便费力的打开，也难以开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进来的阳光终究多于门后的阴暗。 噩梦十年心亦老，犹如百岁荡山人。我在回答兰儿40年前的那句问话吗？是，又不是，更多的是我对生活、生命的感慨，对愿景与现实大相径庭的无奈。人，总是生活在希望与遗憾中。 今天，写着这篇文字，看着窗台上的兰花，犹如兰儿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耳边还有着兰儿当年叮嘱的细语和清甜的笑声。 兰花如兰儿，早已融入我的生活中，我的生命中。兰花，我将用一生守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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