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机遇 |
| 正文 | 机遇像一道美丽的彩虹早已逝去，可我却总也忘不了。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初夏的一天，单位收到一份省科协“关于报考赴日进修学习班”的通知。办公室将文件批到业务部门阅办。名额只有一个，而且，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有一定的日语基础。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不禁暗自庆幸机遇从天而降。我心中在为这个条件欢呼，因为我知道，在我们单位唯有我取得了业大日语专业毕业证书。什么叫运气？我真切地感悟到，这就叫运气。 赴日进修，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和令人向往的事啊，一旦考取学习班，象我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邮电营业员就可以倏忽间飞到日本，在那里学习先进的邮电服务理念，日后定能大展宏图的。 日本文明遐迩的富士山，如霞如雾的樱花……仿佛离我近在咫尺了。我不由对从未打过交道的科协由衷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我第一次为自己的事急切而大胆地敲开了领导办公室的门。说明来意后，领导以略显惊愕的眼光打量着我。我不由局促不安，一时琢磨不透领导是什么意思，是奇怪单位里还真有个学过日语的呢，还是责怪我不在钻研业务上多下功夫，而是业余时间去学什么日语。怕不同意，我连忙说，全省只招收一个班的学员，我不一定能考得上，让我去试试吧。领导让我先回去，安心工作。我忐忑不安地走出了领导的办公室。 几天后，领导终于答复同意了。我欣喜万分，一扫几天来度日如年的心情，满心感激领导对我的“开恩”。 同事中听到消息的，便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一见面，总免不了要说几句与此有关的话。这个说：“你的运气真好，好好争取吧。”那个说：“哎呀，你到日本进修回来该是什么样了？恐怕我们都不敢认你了吧？”还有的说：“不简单呐，要到日本去了？去了可别把我们给忘了，哈哈……”关心的、佩服的、羡慕的、嫉妒的都有。我的心中酸甜苦辣，真是五味俱全了。我强装出一幅镇定的样子，既不特别高兴，又不显得生气，煞是平和地对他们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只不过是才去参加考试，全省范围招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能希望不大。”虽然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但我心里却暗下决心，一定要争取考上，不到富士非好汉！ 离考试只有一个多星期时间了，而且，没有指定教材。看来，是骡子是马，这回可是真的要拉出来溜溜了。 曾在业大学习日语的学友中，也有人闻信打来电话关切地询问情况，祝贺的话语中流露出羡慕的心情。日语老师听说后，专门到我单位来，送给了我一些复习资料。他高兴地满面笑容，他用日语对我说：“小田，祝贺你，我等候你的好消息。”老师的话更增添了我的信心。我想，一旦能去日本，第一个该感谢的就该是日语老师。日语老师是“文革”前的最后一批大学生，他很体谅我们业余学习的艰辛。他说过，他知道我们每一个业余学习者各自都有生活上的、工作方面的诸多难处。他不仅讲课很认真，很耐心。而且，还经常鼓励大家不要掉队，不要打退堂鼓。他对我们说：“只要你们坚持来上课，我保证不让你们拉下一个。” 业大设在市文化宫内。我们每个星期一、三、五的晚上7点到9点去那里上课。离教室不远处，一边是旱冰场，一边是舞场。每当我们上课时，滑冰场上的说笑声和舞场上悠扬悦耳的旋律就会不时地传进教室里来。但是，大家的思想都紧紧跟着老师的讲课、朗读、提问等内容活动者，教室里浓厚的学习气氛像一层无形的膜，把教室与外面隔绝开来……我想，如果当初没能坚持下来，岂不是会坐失今天的良机吗？ 准备应考的那十一二天时间，我简直不知是怎么度过的，我的脑子象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分昼夜地运转着。每天除了白天草草地吃上三顿饭，晚上休息五六个小时外，我拼命地学着，记着。 丈夫见我没命地看书，主动地承担了全部家务活儿。每天接送上幼儿园的孩子，洗衣、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他都包揽了下来。虽然一天三顿饭让他手忙脚乱的，但是平时偶尔做饭时老要问这在哪儿，那在哪儿，还有一些该有不该有的“请示”这一阵全都免了，一切都自立了。 有一次吃饭时，看着做得满不错的饭菜，我开玩笑地说：“想不到你的手艺可真见长啊。”他无奈地说：“有啥办法，还不是让你给逼的？”我说：“这哪是我逼的，明明是你自愿的，谢了阿！”他却故作傲慢地说：“不用谢，只要考不上不怨我就行了。”我不由怔了一下，说“怎么说这话，你就知道我考不上？”他忙说：“我是怕你万一考不上了闹情绪。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长期做饭的思想准备，要不然，你去了日本，我和女儿还不得饿死？”我接受了他对我的这种婉转的劝说，也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嘛。” 考期终于来临了，考试地点在省城的一个学院里。考试的前一天，我乘火车到省城报到。车窗外沿途的麦子正在抽穗，菜花金黄，景色十分宜人，可我无暇顾及。为了遏制自己过分紧张、焦虑的情绪，我强迫自己不停地背单词，记语法，过度的劳累让我感到头昏脑涨。 下了火车，我直奔学院，可是，待赶到时已是中午下班时间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该吃午饭了，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饿。怎么办？我只得耐着性子在学院门口的马路上徘徊了一个多小时。 下午上班的时间一到，我怀着急切的心情迈进了入学考试报名处的门。不料，报到处接待人员的几句简单而轻巧的话象一瓢凉水当头浇下，他对我说：“日方不接受女同志，所以，参加学习的女同志没有赴日进修的机会。如果不想参加学习，可以不参加考试了。”什么？难道我十几天没日没夜的辛苦，又从几百里路上赶来，就是来听这句话的吗？我不由气愤，通知上为什么不说清楚呢？也许他们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一种受骗感禁不住袭上心头。日本人对中国女性苛刻，而他们明知又不早说，岂不是雪上加霜吗？我想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罢！罢！罢！说了又有什么用？原来想要问的事，那些曾使我苦苦猜想过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了，也没有必要知道了，一切跟我无关了。 我不由心疼起我为参加这次考试付出的心血来，恳请领导批准时忐忑不安的心情；复习时吃不下、睡不安，真可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却原来如同一场梦。让我感到更加歉疚不安的是，家人对我付出的辛劳，老师的厚望都付诸东流了……。 生活中的玩笑竟是这样捉弄人。我茫然无措，思绪烦乱，浑身无力地走出了报名处。院子里阳光暖融融的，花池里各种漂亮的花草长得生机勃勃，不时有大学生从我面前走过，他们青春、阳光、一脸的幸福，我好羡慕啊！要不是被“文革”耽误，我怎能落得今天的下场？我感到心中孤单无助，我不甘心就这么白跑一趟，但我又别无选择。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是：参加考试。权且是对自己学习成绩的一次检验吧，我终于无可奈何地这样决定了。 考试在一间大教室里，能容纳二三百人的教室里坐满了考生。突如其来的失望使我进入考场后情绪反而松弛多了，虽然浑身还是感到没有劲儿，但是头脑却不再昏沉，反而挺清醒的。卷子发下来后，我埋头一道道往下答，考场上有七八位老师在监考，但我一点儿也不紧张，一遍答完后，没有检查就交了卷子。在考场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放得开。监考老师对我说：“时间还早，不再检查一下了吗？”“不了。”我毫不迟疑地拒绝了监考老师的好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我也想到了他们会怎样看我这个问题，不过，当时的我也不在乎他们怎样看我了，随便吧。 我将草稿纸揉作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垃圾箱里，我真想象是扔掉草稿纸一样把这件事从生活中清除出去。我憎恨这如同彩虹般美丽诱人却虚无缥缈的机遇。 回到单位，我尽量掩饰住内心的不平静，以平淡的口气向问起考试情况的同事和学友说了日方不接受女同志，考上也去不了日本的事。但是，我还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窥见了自己失意的神情。 一天，录取通知书到了，我被录取了。看着这一纸录取通知书，我只能苦笑。这是我经过一番拼搏的成绩，可这成绩没有给我带来一点喜悦，反而是伤心的回忆。我再也不想动那让我劳神伤心的日语了。 百无聊赖中，我拨通了日语老师的电话。日语老师对我说：“别丢了，有空时还是看着点吧，自己要对得起自己。我在大学时学的是日语，毕业后说是从事日语翻译工作，但实际上常常是打了杂了。真正派上用场还是这几年。至今，我也没有去日本的机会，但是，我觉得能教你们学日语，这也算是一种机遇吧!别忘了 ‘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老师的话让我感到心中豁然开朗。 我不再怨恨那那次如同彩虹般美丽的机遇了，它虽然捉弄了我，但是，他带给我的人生体验是宝贵的。有空时我又看起了日文书籍。我想无论机遇是否真的降临，只要我可以无愧地说：我不负机遇。这样，我也就算是自己对得起自己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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