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母亲的花园 |
正文 | 母亲在我家里只不过是住了几天,就呆不住了。 “你回去干什么呢,地里又没有活,又没有小工可干。”我问母亲说。 母亲却说,想家了。 家是什么?父亲去世以后,那个所谓的家,就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母亲出来之后,家就只剩一个空空的院落,但是母亲坚持要回家。 母亲见丈夫很忙,就说要自己做车回家,我觉得不妥,就说我自己开车送你回去吧,顺便刨几棵月季花,栽到阳台外的小花园里。 母亲知道我开车不熟,但是又觉得我说的事情在理,我的小花园里还荒芜着,真的需要一些泼实的草花来点缀,她又一直的认为,她养的月季花很漂亮,很美,开在我这个小花园里,是很合适的。 开车走,不过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了,母亲开开门,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东墙根,看那些花草。这只是初春,院里和春节时,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花园里的迎春花,在母亲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却悄然而热烈的开放了。金黄色的小花,一朵一朵,在下午的阳光里,格外的灿烂亮丽,仿佛是聚在一起,热烈的鼓着掌,欢迎母亲的到来。而月季和菊花,都已长出了新的芽叶,连水沟里的厥草,都清清绿绿的了。 母亲始终是爱着这些花花草草的,周边的邻居,大多数都不养花,唯有母亲,坚持年年养花,不但在院子里栽,还把那些好养的波斯菊,栽满了小巷的僻静处。花开时节,倒也惹得邻家的婶子们嫂子们都来观赏,母亲便极高兴,不停的向人介绍着这棵那棵,这种那种,话里的热情不似在介绍花,倒像在介绍一个个乖巧的惹人爱怜的孩子。 我是出生在在这个院子里的,自我记事起,院子里就有花,小时候是秫秸扎的篱笆墙,不但院里有花,就是简陋的篱笆墙上,也爬满了喇叭花,喇叭花爬的高高的,一直爬到屋檐顶上,遮出一个幽绿的空间。记得小时候,我就经常在那花荫下玩。 当我越长越大的时候,那个喇叭花与篱笆构成的闺阁已经不能盛得下我的心思,我就忘记了这个院落里有些什么花。只记得有一年,家里开始盖新房子,院里到处都是砖瓦块,但是院中的一棵小槐树,却被母亲保护的好好的。月亮上来的时候,树影婆娑,几个小孩子围着小树转圈玩,几个大些的,就欺负我们,围着我们,握着拳,大拇指向上,朝向我们,嘲戏的说“亚克西,亚克西”,谁也不知道亚克西是什么东西,就急,每当这时候,院子里就会洒下一串串笑声,间或哭声。 十几年的时光似乎一晃就过去了,我从小学走到了大学。家里又翻了新屋,这一次,连院子也是水泥地面了,但是母亲坚持,在院子中央小槐树生长的地方,和东墙根,各留了一处小花园。母亲的那些朴素的花花草草,将这院落点缀的生机盎然,四季分明。 然而生活,却转了方向。新屋还没有落上灰尘,我唯一的哥哥,父母唯一的儿子,却得病了。他还那么年轻,未到而立之年,在与病魔奋斗了一年之后,带着无尽的心事、惦念和留恋,在春风正暖的四月里,跨过了奈何桥。当我在六月里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是一片凄冷。父亲脸色菜灰,母亲和年轻的嫂嫂相对无言,五岁的小侄女闻听外面有卖冰棍的,哭闹着往外跑,院子中央的小花园里,无人打理,篷子花疯长的像一堆乱草,铺展到地上。 沉闷凄凉的生活让我不知所以,我拿起一把镰刀,去将那些乱花草割掉,然后,我将南墙根的竹子剁成一段一段,想给小花园编一个竹篱笆,我哪里会啊?父亲就走过来,将那些小竹子重新劈开,一页一页的,上上下下,两两相交,为花园编了一个秀气的小栅栏,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就又立在院中央了。母亲和嫂嫂也过来整理。 生活总是得继续的,冬天,嫂嫂还是撇下孩子改嫁了,父亲已过了六十岁,已经出嫁的两个姐姐日子都很累,我的工作也没有落实,母亲没有抱怨,也没有再流泪,而是拉扯着孩子,四处打小工,小花园里依然常年开着鲜花。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年,侄女还没有小学毕业,父亲却又查出了癌症。母亲在医院里陪了17个日夜,手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日子正常的延续下去了。 然而上天并不曾因为人的善良,就格外的照顾。五年以后,父亲的病情还是复发了,六十多岁的母亲竭尽心力的伺候,却又极度心痛女儿们并不宽裕的钱像流水一样白白的扔掉,周边一有打小工的活,母亲就不顾年老劳累,争着去挣几个零用钱。这种心理充塞着她的大脑,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里,母亲一个人在家,两个月不曾花掉一分钱。 父亲走的时候,也是四月,与哥哥离去的日子相差一天,东墙花园里的月季也已盛开了,送走父亲后,母亲一边唠叨着老鬼享福了,一边去看那盛开的月季花。父亲走了,母亲有一份不再拖累女儿的释放,我们劝她轮流到各家住住,母亲却不肯,她认为欠女儿们的太多,而且终究是女儿,不是儿子,不能久住,已过六十六的她又开始奔波打小工。身体四处疼痛,母亲不舍得买药,就自己到处寻找一些药草,在家里煮了自己治疗。 父亲的第一个祭日,我心情黯然的回到家,迎接我的却是一院子的鲜花,滴翠的每一片绿叶都绽放着春天的光彩,我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母亲正在屋里准备祭品,看我看那些花,就出来对我说这棵如何,那棵如何,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我想起来父亲生前曾对邻家嫂子说的话,“我走了,小喇叭一响,划拉出去了,你婶子好和您娘娘那些人打牌!就是晚上,惊大略略的”。当我们站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母亲是经常和我们说起这句话的,说完了,母亲都会再缀上一句“我怎么没觉着害怕,老死尸没让我害怕”。父亲和母亲,对于命运和生活的认知,是通透的。 母亲就独自住在这个院子里,省吃俭用,积极的打理着那些花,邻家的嫂子婶娘们时常的来看,母亲就很高兴,更上心了。我搬了新楼,阳台上的小花园有了土后,母亲就说,“我看那土不是熟土,,你种不了菜的,我给你差两棵月季栽着吧,开花的时间也长。” 母亲拿了镢头,去刨那几棵已经发了嫩枝的月季,我拿起手机,对着小花园和母亲拍了几张照片,母亲好奇的问“你拍什么呢,又没有花”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母亲不知道,这小小的花园,就是母亲栽种在我心头的花,让我时刻闻得到生活的芬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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