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蜗牛四爷 |
| 正文 | （小小说） 蜗牛四爷 李景宁 民国28年，就是抗日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们柳河村东仁巷蜗牛四爷被拔了壮丁，输送到前线打日本鬼子。几仗下来 ，他所在的团几乎被打光了。战争结束，阵地陷入死寂。战场一天了，还无人打扫。无论日本鬼子，还是国军，或者残留的百姓，都陷入到沉默无言的状态。四爷从私人堆堆爬出，望着圆圆的月亮，看着几只野狼饿狗在吃战友的尸体，眼泪默然滚出。趁着月色，蜗牛四爷爬出阵地，辗转几天，吃尽苦头，一路讨饭回到柳河村东仁巷。 还没有回到村，在龙王镇的茶馆门前歇息时，蜗牛四爷忽然听到自己心疼的婆娘被宫保长睡了，自己的孩子患病死了，老爹和老娘饿死了。蜗牛四爷忽然发疯了，在村头的一个土墩上流着涎水说：“老子打死了他妈几十个鬼子，老子他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老子命大，没有死啊。哈哈哈，哈哈哈。”甲长王孝悌和蜗牛四爷是自小耍大的朋友，他指着四爷说：“你喊啥？黑天半夜的，你咋回来的？宫保长不是说你叫日本兵打死了吗？”蜗牛四爷伸出拳头，捶打着胸膛说：“老子还活着，老子命大，老子还是柳河村一条汉子。”甲长苦笑着说：“好，命大，菩萨保佑。晚上，我们睡，我们睡。”蜗牛四爷听了，他坐在土墩上默然无语，接着，就是自言自语，在哭着胡乱哼着秦腔。 第二天，蜗牛四爷出现在龙王镇街头。他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拿着碗，在沿街乞讨。几天前，还以国军的身份，提着枪在与日本鬼子对峙，较劲，拼杀。今天，忽然蓬头垢面，出现在曾经熟悉的街头。听奶奶说过：那天，嵋坞村的刘翰林老先生见了，挺着肚子，红光满面，拄着博士棍在龙王镇做慈善事情。他迈着步子，走在龙王街头，衣衫褴褛的蜗牛四爷忙伸出了脏兮兮的手，红肿的眼眶里露出满是希望与企求。刘翰林老先生掺着蜗牛说：“功臣啊，英雄啊，受寡人一拜。”蜗牛说：“没死，命大。”刘翰林忙搜完全身，也没有搜出一件东西。他尴尬的握住蜗牛四爷的脏手，低声下气地说道：“蜗牛兄弟，我真的很抱歉，身上的钱没了。惭愧，惭愧啊”。结果，蜗牛四爷却笑呵呵地回答说：“谢谢翰林先生，我这辈子能握您的手，就谢天谢地了。您看得起穷人，看得起我蜗牛，这就非常够我的八两秤了。” 蜗牛刚想转身离去，刘翰林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披在他身上。这时，来了一个卖蒸馍的老汉，翰林赊账，给蜗牛弄了十几个蒸馍，说：“穿暖，穿暖。吃饱，吃饱。不饿，不饿。不冷，不冷。”翰林离去，蜗牛大口大口吃着。这时，过来几个乞丐，蜗牛就发给他们蒸馍。太阳下，他们饱餐一顿。这时，蜗牛四爷的亲戚，当了教书先生的张忠良见了蜗牛的样子，忙拉过他的手说：“不是都说你打死了，你爹你娘就是因这情况，忧愁加上饥饿死了。”蜗牛一阵痛苦的样子。 一天，蜗牛四爷在黄堡村讨饭。在村头的大槐树旁，遇上一位穿着十分像样的财主，蜗牛鞠躬后，说：“行行好，给我打发一点，行行善。”财主忙从口袋掏出三块大洋说：“蜗牛，你还认识我不？我是你爹的学生啊。听说你回来了，这就好，先生总算没有绝门，没有短香火。”蜗牛接过银元，他立即将一枚装在布袋，另外两枚塞到财主的口袋说：“大哥，没想到遇到你好人。我还不知道老爹在私塾教过您。太谢谢了。”蜗牛一阵鞠躬、点头后说：“我们这一带上前线的娃娃都死了，为啥阎王爷把我这个老家伙不收去？日本鬼子为啥把我不打死？”“你为什么不要这两块银元？”“一个就够了”。“谢谢”挂在嘴边不停，说着说着就扬长而去，财主愣住，在街头一阵发呆。 蜗牛的神经好好的，他真的没有疯。蜗牛真的还活得有滋有味。蜗牛的家，他已经没有回去了。媳妇叫了几次，蜗牛都笑着说：“六妹，哥没有死。哥能回到龙王镇，回到柳河村，回到东仁巷就够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媳妇一阵哭泣。蜗牛说：“哭什么？哥也没打你。”媳妇红着眼眶说：“大家都说你死了，宫保长对我们家也好，咱爹妈的棺材，还有安葬老人吃的粮食都是人家出的钱。如果知道你没死，那么我说啥也不会给你丢脸的。”“好了，我没有怪你啊。我已经习惯讨饭了，你只要活着高兴，我也就高兴。”媳妇拉蜗牛四爷回家，蜗牛忽然发了脾气说：“你这人咋怪的很，我还要讨饭去。”蜗牛拄着木棍疾步离去，丢下媳妇一阵阵哭号。 雪过，天气放晴。在龙王镇城隍庙前，镇方圆几里的乞丐、孤寡老汉聚集在一起晒太阳，在逮跳骚和衣服领子和缝隙边的虼蚤。这时，马家湾的老举人戴着眼镜，拄着文明竿，前来问道：“今天天气很好，根据老夫观看天象，几天后可能还会下雪。这么好的日头，还不出去在要些吃的？我准备给大家蒸几筐子馍？叫人抬过来。蜗牛，你给兄弟说说中条山的事情，我们这里有多少娃娃折了，赵生龄军长这么带领你们打日本。”蜗牛忙着捉跳骚和虼蚤，他连看都没看马举人一眼就说：“马举人，你没看我捉跳骚，快快让一下，你把这些你老哥的太阳挡住了，我们不捉跳骚，身上的血肉都叫他们吃了。” 阳光下，一伙老人在闭目养神，一伙老人在捉跳骚，一伙老人在讲说笑。太阳出来暖洋洋，蜗牛在全神贯注的干捉跳骚的事情，马举人无趣的走了。 这时，甲长王孝悌跑着步子来了，喘着粗气说：“蜗牛老哥，不好了，我大嫂上吊了”。蜗牛四爷正在捉跳骚的手骤然停下，他深情木然，急忙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往家里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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