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诗散文:迁坟,野生葛藤蔓延时空 |
正文 | ![]() 2017年8月4日。5时30分,我向着太阳前行。 这一天,太阳真毒,晒了我整整一天,小臂发红后颈皮炸痛;汗水不歇,流了我整整一天,衣服湿了干干了再湿。 这一天,从天光晒到土埋黑,我们只做了一桩事,为长睡不再醒来的爷爷和父亲这对父子移墓迁坟。 迎着剌目的阳光,沿金洲大道向东,穿过金洲湖,转历泉公路,去那个叫饶家塘的地方。那儿,是我们家族近百年间的专用坟场。 山枣塘,狭山,再前行约200米,下公路左转,一条宽不过两米的砂石路沿山坡曲折而上。两旁原有的农宅只留下拆迁过后的残垣。 拆迁,一个利益纠葛的时代发展物象。 拆迁,一个褒贬难分的经济衍生名词。 右边是一座小山,被草木植被严密地包裹着,在烈日下倔强的挺立生机;左侧有一方池塘,塘中只有深浅不足盈尺的浑浊污水,在烈日下无奈的挣扎喘息。 唯有让我眼睛一亮的是池塘岸沿上的那一抹翠绿。阳光下,一丛葛藤在时不时滑过的热风中摇曳,舒展开的叶片上,绒毛闪烁金芒。 这是一种外表并不出众的野生藤蔓植物,作为在乡村出生和成长的孩子,我很清楚它的特性,往往根部越是短小越是枝繁叶茂。眼前的这片葛藤,旺盛却不茂密,很显然,是特殊的环境让它懂得什么叫做低调,生长成怎样的形态才会更好的繁衍。 葛藤,一种再生能力顽强的植物。 葛藤,一种不择土质传承的生命。 家族坟山不高也不大,是典型的丘岗,但是坐北朝南,向置很好。近观,山脚下排列着三口池塘,那一口面积盈亩的池塘波光粼粼,远眺,田野河流分明,十数里外的城市隐隐约约。 在爷爷和父亲的坟墓前,有三位女尼在咏唸诵吟。唸的什么吟的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但我知道,按照所谓的习俗也好,按照身为逝者后人的愿望也好,那些唸吟,都是一种来自心灵的慰籍和祈祷。 原来,大姐大哥和小弟早就到了,姑表弟早就到了,外甥也早就到了,大弟身在异地他乡赶不回来,也在昨日全权拜托姊妹们,只有我迟到了。惶惶然不说二话,跪拜先人墓前,焚化纸钱。 在这里,爷爷沉睡逾六十五载。 在这里,父亲长眠已二十八年。 来自望城莲花的大师们终于严肃的结束了咏吟仪式,久已等待在一旁的挖掘机便轰鸣起来,长臂巨铲在收缩旋转中恣意攻城。 机械化终比人力强的太多,在“呯—呯—呯呯”的撞击声中,用水泥沙石构筑的坟墓显现出坚固的假象,三五铲的工夫便破碎不堪,离析分崩。 父亲坟茔的左侧,那手拉手生长在一起的两颗梧桐树,也倒在了野蛮的钢铲下。这两颗梧桐有海碗粗细,目测高度超过十米,如利剑一般,直插苍穹。 在我们的记忆里,紧靠父亲坟茔后的山垅上,当初生长着三颗被山里人称呼枞树的马尾松,由小苗长成大树,陪伴父亲度过了近十个春夏。在其它地方,我们很少看到能如父亲坟茔后长出的马尾松那样,笔直,挺拔。 叹惜,那三颗松树后来被人盗伐。 甚幸,又有两颗梧桐与父亲共存。 我们的父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忠诚老实,风雨无悔,在教育战线奋斗了四十多年。任课老师,教导主任,联校书记,终结在短短的62圈年轮。时至今日,仍有很多人不无自傲地说:“我是主任的学生!” 呜呼,青松铭品格,梧桐铸精魂。 大弟在电话中诉说,冥冥梦中闻听父亲传话,遗殖迁居黄家冲。姊妹们猜想成陈景润,依然不知所名。 挖着,掘着,好久好久也没刨出父亲的棂柩,我们只看到了墓坑壁上残留着比较新鲜的石灰印迹。这是怎么回事?姊妹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思绪凌乱,大脑黑洞。 电话得知父亲的遗骸没有找到,七十多岁的姐夫骑一轮摩托赶了过来。这边放一放,先迁移爷爷的坟茔。 爷爷的坟茔在父亲墓葬的右上方,被翠竹笼盖,很简陋也很繁荣。 小时候,偶尔听父亲说过,爷爷原是旧军队中的医官。有宗族长者回忆,老爷子医术高超,曾经做过蒋氏第一人的御医。还有更神奇的说词,西安事变期间,老爷子为后来的开国总理切过脉,问过诊。新中国成立前夕,老爷子隐退老家,成为地方上有名的郎中。据说,老爷子看病自成规矩,寒家求医只收药费,富绅出诊滑杆送迎。 爷爷在我出生之前早已驾鹤,事实上,我们姊妹都没见到过这位先人,留给我们的,只有老一辈乡邻族亲口中的传闻。 挖掘不过三五铲,腐烂的棺木暴露光天。请来的捡骨人跳入墓坑,用锄头小心翼翼的刨刮浮土,仔仔细细的一边拾取一边鉴别,随后,一星一点,一根一块,将爷爷的遗骸轻轻放进骨灰坛中。 有人说,遗骸安置要在中午十二时前完成。姐夫,姑表弟,还有小弟,三人护送爷爷的遗骸,去金洲镇公墓安置地黄家冲。 下山,山道不宽,卵石夹带黄泥,小弟倒车出了问题。左前轮压着后轮辙印退,却偏斜到路边再也不能动弹半分。没有架空,也没有顶住底盘,怎么就动不了了?没法解释也想不清明。 送走了爷爷的遗骸,回过头来,重新寻找父亲。 姑表弟信誓旦旦,满舅葬在外公的右边。或许,可能,估计……姊妹们心里也没了底。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有或没有,总能让人放心。 这世界还真是这样,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挖掘机掀开了新土,姊妹们揪心抓肺,二米,二米五,三米,想要的答案跌落渊峋。 怎么办,怎么办!没有办法的办法,扩大范围搜寻。一台挖掘机不够,再增加一台。这台挖掘机小了,调一台大型的过来。二台挖掘机忙忙碌碌,在炎辣耀眼的炽烈白光下,流淌一幅乌黑阴蒙的剪影。 从上午到下午,山头被挖成了一个直径十多米深度三四米的大坑。能看到的地方,挖了,能想到的地方,也挖了,四个字结论伤痛,无迹,无踪! 大姐哭了,兄弟懵了,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大哥红着眼发了狠,指挥挖掘机手,“就在原地深挖”,先父的遗骸绝不可能穿越时空! …… 燃香,点烛,化纸钱,在鞭炮的硝烟里,大姐,大哥,小弟,还有我,以泪水和茫然永别家族坟山,带着父亲的遗灵前往万寿灵园,让孤独了十一年之久的母亲和父亲重逢。 小弟去启动车辆,大哥和我等三人在车头前找好站位,同声一吼,还没用上多大力气推抬,车子便轻轻松松退上了安全路面。姊妹对眼相看,青天白日入幻境,疑惑重重。 在经过那口池塘的时候,我叹息着看了最后一眼那片野生葛藤,不知道它还能在这个地方生存多久,不知道它还能否在明年夏天开出洁白的花瓣。葛藤无声,有一根柔嫩的蔓尖遥指无涯。 2017年8月4日。15时30分,我依然向着太阳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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