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老家 |
正文 | 老 家 云林 又是周末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看望妈妈,晚上照样是陪着她的。睡到半夜,母亲的一阵咳嗽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一直都萦绕着妈妈白天唠叨的老家往事,久久不能释怀。 昨夜的一场雨,驱散了连日的高温,空气也清爽了许多。我缓步走到窗前,信手推开了一扇窗子。雨已经住了,徐徐的凉风夹带着雨后的水滴迎面吹了过来,不由的身上打了个激灵。我探头眺望窗外,四周灰蒙蒙的,除了周边耸立的高楼和昏暗的灯光外,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半轮月牙忽隐忽现地斜挂在半空。 夜空,总是会激起你无限的遐想和回忆。听母亲讲,我三岁时随母亲连同哥哥姐姐回到陕西大荔老家的,我的父辈姊妹八个,我父亲行三。老家的房子是坐北面南的三段式的宅院,大门两边分别种了一棵大槐树,门前是青石板台阶,连着大门的是左右门房,再往里就是东西两边的六间厢房,中间围起来的地方是用青砖砌成膝盖高的长方形天井,里面种着几棵石榴树。晴天是花池,雨天就变成了蓄水池,或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因,这里房子的形状大都是一边盖的,里面低外面高。下雨时屋顶上的雨水先是流到院内的天井,再顺着天井从前院排到街外的。有时雨下的太大,流下来的雨水排不及,池子就积满了水。小时候我喜欢戏水,下雨时总爱在池子边撩水玩,看着雨点落到池中溅起的水泡很是开心。后院种的是枣树和石榴树,每年的五六月份,石榴花红的、白的、黄的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很是好看。枣树长的又高又大,结的果子也是又圆又肥,但还没等成熟基本就被我们打吃光了。 老家的夏天特别的热。记得我们总是在院子里铺的凉席上过夜,为了驱赶蚊子,还要在在傍边燃起一堆麦草使它冒烟。晚上我们多半时间是听妈妈给我们讲故事,她的故事总是讲了一遍又一遍,不过就是讲过多遍我还是爱听。有时妈妈去和大人聊天,哥哥姐姐到处跑的戏耍,而我总喜欢赖在妈妈的身边,一边听大人讲话一边静静的躺在席上好奇的看星星、看月亮。天上的星星总是像灯笼一样挂在天上一闪一闪的,时不时也能看到发出耀眼光的流星,从黑暗的夜空倏忽一下钻了出来,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又快速地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有时看到飞机拖着闪烁的灯光从一边慢慢出来,又慢慢的消失在另一边的时候,我也会很兴奋的喊:飞机,飞机。 刚回到老家那段时间,家里生活十分窘迫。父亲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我们那时还小,大都是六七岁左右,能挣工分的只有妈妈一个人。每逢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常常要闹粮荒,大哥就不得不拎着口袋去亲戚家借粮。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到老家的第二年,我便染上了了脑脊椎炎,高烧不退直翻白眼,爷爷抱在怀里直说没救了,只等着咽气后用张破席子裹一裹埋的,可妈妈死活都不让,疯也似的抢过孩子就往城里跑,亏得遇着好大夫,诊断准确,治疗及时,硬是把我从阎王手里给夺了回来。可惜这样的好大夫,后来被打成右派进了牛棚,从此再也没能回到医院。我这里能做的,只有默默地为他祝福,祝福他一路走好。 对老家的记忆大多是痛苦的。土改前夕,大家都不惜血本的将自家的田产卖掉,而我爷爷却错误的判断了形势,以为恰好可以捡便宜,便不顾一切地将自己一生的辛苦钱倾囊换成了大片的土地。结果,土改时不但田产被全部没收还被划了一个富农成分,更可悲的结果是,我们后代也要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承受永远都无法挽回的痛苦。我的哥哥因为家庭成分高,被同学歧视、辱骂加上本人性格倔犟,导致患上了一种一生气就抽的病,可怜在风华正茂的十六岁夭折了;堂姐虽考上了高中,因为家庭成分高而被取消了录取资格,后来也疯癫了。我们小辈如此,长辈们也难逃一劫,在文革期间常常被胸前挂上地富反坏右的大牌子沿街游斗。 一场浩劫总算是过去了,我们从此又可以抬起头堂堂正正的做人了。今年陪母亲回到离别了三十几年的老家,回首往事,百感交集。虽然老家的生活只有短短的六个年头,经历了被人歧视、食不果腹的日子,留给我并不美好的童年记忆。但是,当我刚一踏上家乡的土地,一种根的感觉却油然而生。过去所有不愉快的阴影一下子荡然无存,只剩下对家乡故土的眷恋了。或许这就是故乡情结吧! 在老家,我们家这一支早就没有人了,但我家的宅基地还在,只是原来的土房子因长期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早已倒塌,现在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和叫不上名的树。所以进村后我们就临时住进了五叔家里。五叔家的房子是前几年新盖的。朱红的大门,高大概有三点五米,宽也有三米多,轿车可以直接开进开出;门房的右边是客厅,左面则打了一个通铺的土炕。挨着门房的一边盖着三间腰房,依次是灶房、楼梯兼杂物间、盥洗室。后面就是两层的楼房。院子左手,靠墙的一边是花池,依然种的是石榴树和枣树。窗子是铝合金的,门是新式木门。我问五叔“你家这房子可是村里最好的?”五叔笑道,“村里比我这房子好的人家多的是!” 我们村在县城的西边,村子不大也就两百多户人家,最大的设施就是村小学,没有可炫耀的建筑,但自然条件十分优越。毗邻黄河、洛河、渭河的三河交汇口,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是关中平原少有的富庶之地。以盛产小麦、棉花、黄花菜、西瓜、花生等著名。这几年随着农村的经济改革不断推进,现在好些村摇身一变,成了水果专业村、蔬菜专业村了。 晚饭后,我们在村子里来回走了走,希望能找回一些失去的记忆。村子的大体结构还是老样子,只是旧貌换新颜。过去街道黑灯瞎火,现在两边都拉上了明晃晃路灯;过去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土路,现在都修成了平展展的水泥路面;过去低矮潮湿的茅草房看不到了,展现在眼前的都是高大明快的楼房。一样的大宅门,一样的朱红色,建筑结构虽有变化,但大同小异,均是“前门房,后楼房,中间盖得是腰房”。每家的门前都种着几棵柿子树,据说树苗是村里统一免费发放的。我们来时,正好赶上柿子成熟,金黄色的柿子挂满了枝头,将树枝压得吱吱呀呀,为了防止压断,有的人家不得不用竹竿撑着。农村的宅院现在都流行挂牌匾,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写的大都是“安居乐业”、“天道酬勤”等,其中感触最深的莫过于“天道酬勤”这四个大字了。 老家人的生活方式也和过去大不一样,过去是自给自足,现在村子由于地处城乡结合部,粮食不种了,全都改种经济作物。所以,平常吃的主食蔬菜,和城里一样也是去市场上买;从前喝的地下水,由于含氟量超标早就不喝了,改喝政府为老百姓从塬上引下来的矿泉水;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几乎家家有煤气灶、电炊。但农村人节俭,炒菜用煤气,烧水蒸馍依然是拉风箱烧柴火。现在每家都种有果树,仅当年剪下来的树枝就足够烧一年的了。 天还没黑,村里的男女青年媳妇就已经聚集到了街头的路灯下了,和城市里的人一样,踏着音乐的节拍跳着欢快的街舞。他们的穿着时髦,舞姿轻盈,一点也看不出是农村人。据村里人说,现在老百姓都富起来了,家家都有摩托车,有的家甚至还买了轿车。假如谁家过事[1],放一场电影、请一出大戏也是很寻常的事。 出了村子,眼前呈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过去种的麦子、包谷一类的庄稼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高高矮矮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果树。果园没有人看守,没有人介意是否有人偷吃他家的果子。据村里人讲,每年从五月下旬开始一直到十一月,这里一直都挤满了从全国各地来收购水果的商贩,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可能是离开老家太久的原因吧,这里的一草一木好像都有感情似的,让人感觉竞都是那样的亲切,尤其是那天傍晚。我们进了果园,缓缓地沿着田间的小路,一边贪婪地呼吸这里散发着果香的空气,一边静静地欣赏着两边的美景。由于责任田分属不同的人家,所以,果树的品种也不尽相同,这一片是梨树,前面那一片可能就是苹果树、葡萄树或其他的树种。总之,一路走来让人看的目不暇接且惊喜不断。我随手摘了几个冬枣放到嘴里尝了尝,乖乖!刚吃了一口就已经甜到骨髓里去了。平常我们在街上买的水果,采摘的时候大都只有八成熟,味道自然就差了许多。而在这里,你尽可以摘那熟透的吃,味道当然也就是最好的了。那天晚上,月亮好像也格外的慷慨,先是将满满的银色的光像流水一样尽情地泼洒下来,映在这大片的树叶上,然后又从叶片间星星点点地滑落在了地上,地上因此也就被画得白一道、黑一道的,被风一吹,这白一道、黑一道的就在地上来回的游走,宛如演皮影一般。树在轻轻地摇曳,我们的心也不断地起伏。也许正应了那句佛家用语,境由心生,境随心转吧。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躁动,享受着这里的单纯和恬静,突然有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不由人联想起陶渊明的世外桃源。 老家的变化是巨大的,且不说家家都丰衣足食,就是文化生活,也都和城里相差无几。有医疗所,也有文化站,更让人想不到的还有一所基督教堂。如果将来退休后,在老家盖几间房,载几棵树,再养一些奇花异草。早上,去地里散散步,先是伸伸胳膊蹬蹬腿,然后就在这天然氧吧里大口地呼吸这新鲜的空气;晚上,泡一杯浓浓的酽茶,约几个朋友一起聊聊天,或在灯下随手翻阅几本爱读的书,一边品着香茶一边嗅着淡淡的书香。啧啧!那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呀!忽然想起增广贤文上的两句话,竹篱茅舍风光好,道院僧堂终不如。在阳光下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就是我们追求的吗?就这么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叔的家门口。那一晚,我们睡在五叔家的土炕上,睡得很香、很甜。 东半边的天已经渐渐的泛出白色,我的思绪却还留在老家久久不肯离去。银川的天气就是这样,常年少雨,倘若下雨也是来得快走的也快,不出意外,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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