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暖暖的棉鞋 |
正文 | 暖暖的棉鞋 文/行走麦田 北风凛冽,炉火熊熊,雪色映白了窗户。姐姐坐在炕边捻麻绳。 左手高高的提了还散着的麻皮,右手轻轻的拿了搓搓子(一种铁质的捻麻绳的工具,中间有一圆形铁饼,搓动穿铁片过的铁柄就可将缠绕其上的麻皮拧紧)在大腿外侧一搓,快速的旋转中,麻皮就拧紧了。捉了慢下来的搓子,将上了劲的麻绳绕了。在一绺从梁顶垂下麻皮中拉一根下来,粗细搭配,将细小的麻稍夹在稍粗的麻皮中,抿l了点口水。再提起,再搓,再绕……线穗慢慢的长大,日子也丰满了起来。 捻麻绳的姐姐像极了母亲,下巴稍凸,翘翘的鼻子,连抿口水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搓子再次的旋转起来,我的思念就落入这爱的漩涡中了。年幼时,母亲就是这样给我们捻了麻线做鞋的。但母亲却积劳成疾早在十多年前走了,享年四十五岁,德寿。 幼时家贫,除了六一时用卖鸡蛋的钱买一双白球鞋外,我只有布鞋。而且老是破的,大脚趾常常露在外边。贫穷就是一条毒蛇,啃噬着我的布鞋。冬夜睡了一觉醒来还常常见到母亲在如豆的油灯下做鞋。一个巨大的影子几乎占了真个墙壁,哧溜哧溜的细小声音挠的耳朵发痒,如秋风吹过腋窝,如母亲细砂纸般的手拂过我的面颊。影子不时地用锥子尖往后捋一下头发,然后佝偻了好多。我知道此时的母亲正左手拿了鞋底,右手的中指上戴上顶针,用锥子使劲地攮透鞋底。影子胳膊回移,是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针顺着锥子眼儿插进去,接着中指的顶针在针屁股后一顶,针就穿过锥子眼儿了。影子直了,此时的母亲左手腕会轻轻往里一翻,右手顺势捏了探出半截的针,嘣的一声轻响,大号的缝衣针带线就顺着锥子眼儿被拽了出来;影子胳膊开合,母亲将麻绳抽过鞋底;影子胳膊转圈,母亲把线绳在锥子把上绕缠了线绳,然后使劲得拽,麻绳深深得嵌入布中这样鞋底就更结实了。哧溜声中,麻绳似乎变成了一条可爱的小蛇,哧溜哧溜的隐入草间,夜色变得如鞋底般瓷实。身影晃动了我的眼皮,沉沉睡去。有时候在鸡鸣中醒来,隐约看见窗棂,模糊的影子还能在墙壁上看到。 如此几个夜晚,一双崭新的鞋就完成了。黑黝黝的鞋帮,雪白的鞋底,方口、松紧口、单鞋、棉鞋……拿手上沉甸甸的,拿了鞋底互敲,当当响,有敲击木板的感觉。母亲常常在冬夜做第一双鞋给我,为此哥哥姐姐还恨过我呢。不过姐姐还是最高兴的,因为她的鞋是花的,我记得姐姐有过一双红缎子鞋,是她十二岁那年吧,母亲拿出了唯一的二尺嫁妆做的。姐姐轻轻得走在雪地里,脚下就像盛开了两簇鲜艳的绣球花。 好多人家给孩子做鞋,老是大一号,说是能多穿几年。其实,孩子的脚上有刀子(母亲说的,意为孩子走路用力大,而且不小心,鞋子就刀割似的破的快),而且布鞋与沙砾的较量中,布鞋本就站下风。一双过年的新鞋,到豆花开放的时候,大脚趾也就调皮的探头探脑了。我的鞋刚合脚,甚至穿新鞋的时候还需用木制的楦头沾了水楦大。常常是,我和哥哥姐姐在前边赶了春风跑,就有人在后边提鞋。过年的前几天就嚷嚷着穿新鞋,但都不能如愿。老家风俗,大年三十的下午上坟,母亲笑盈盈地拿出新鞋给了早就失望的我们,理由是先人见我们穿破鞋丢人哩。田野里到处是土,上坟回来鞋就满是灰尘,母亲笑着磕去泥土,端上一年一次的洋芋大肉饺子。 姐姐捻麻绳久了,拿起一只半成品的鞋底敲敲腰眼,细密的针脚中到处是母亲的影子。 “咋了?想妈做的鞋了?” “嗯,但妈做的鞋让我在大学丢了。” 母亲辛苦耐劳,虽然后来家境好了许多,还是常给我们做布鞋。少年轻狂,觉得运动鞋耐穿又帅气,穿布鞋的次数少了好多,布鞋也就有了好几双。母亲病危,哥哥回家,穿去一双,还有一双新的,母亲就说存下来吧,等我考了大学再穿。母亲不识字,但我总觉得母亲啥都知道,现在想来,应该是母亲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想给我留个纪念吧。“我不识字,但我觉得学习就是把知识看地熟熟的。你眼睛不好,为撒大老远的能认出我?” 当时听到这话还觉得好笑,从小看到大,就是走路姿势现在还能清晰的记起。母亲就笑,“如果每本书你都读得和妈一样熟,不管怎么考你都能答对!”我可亲可敬的母亲呀,您的教诲我会记住一辈子! 母亲走的第二年我去了大学,穿了母亲的鞋。我知道我同学的眼神,认为我就是一土包子,但我暖暖的穿了,有母亲的鞋在脚下我就不会迷失自己。似乎柏油马路比乡间的石子更厉害,鞋底在我去教学楼的路上很快的变薄,想去钉个皮鞋底,想想没去,不想再母亲的鞋上有别人的印记。洗干净后拿报纸包了,放于床下的纸箱中,不能穿了,枕着睡觉心里也踏实。大学第三年寒假回校,宿舍粉刷的焕然一新,我的布鞋不见了!找遍整个宿舍,还去了垃圾点,都没有踪迹,心痛了好几周,后来细想,或许是哪位来自农村的粉刷工鞋子破了,就穿走了吧,因为宿舍中确实有一只破了的布鞋,但不是我的鞋。好吧,宿舍中有那么多皮鞋,运动鞋不穿,唯独穿了我的布鞋,也算是一种安慰吧。回家再找我的鞋,老爹看了脚笑,你妈做的鞋穿着舒服。 “我还有一双呢,不过是皮底子的”姐姐笑得很温馨,在衣柜里拿出一双旧棉鞋。微微发白的黑鞋面破了好几处,是过去那种系鞋带的翻毛皮鞋样式,洗的地干干净净。慢慢地拿了看,细细的针脚,很熟悉。一双翻毛皮鞋破了,是在油田工作的三叔带回来的,也许是那时的橡胶货真价实,也或许是乡间土路多,反正皮子破了,鞋底磨损不大。母亲手巧,就拆了皮鞋,依葫芦画瓢,做了一双样式与皮鞋无异的棉鞋,我脚大,穿不了。羡慕嫉妒恨,也让姐姐的朋友眼红了好几个冬天。姐姐跟了母亲去很远的腾格里沙漠拾头发菜的时候穿过,后来再没见过。 也许是姐姐跟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缘故,也或许是女孩子心细,反正现在姐姐身上到处是母亲的影子,说话,走路,甚至语气都和母亲神似。 摸了鞋面上的补丁,慢慢得看了姐姐,姐姐就犹豫得笑。一奶同袍,姐姐知道我想什么。“鑫仔(我外甥)的马上做完了,我给你做双新布鞋吧。”硬要拿走,姐姐会给的,想起寒冷冬天送母亲和姐姐去拾头发菜的情景,还是留给姐姐吧。 我找了只空的鞋盒子,将棉鞋轻轻的放好。姐姐笑了,和母亲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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