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童年的乡村生活 |
正文 | 越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越累。昨天回家去平地,就是把高处的土拉到低处,使地看起来更平整。铁锹,磨得手起了泡,机械的一下一下挥土,干这种活,下盘要稳,腰部以上用力扭动。身子就像不断松开又不断拧紧的湿毛巾一样。不一会,我的汗衫全部湿透,爸爸的头上、头发间也像露水一样潜伏着颗颗汗珠。我很久没干活了,我想不通,为什么平常打上几局羽毛球还能挥洒自如,怎么干起这种活如此费力。回到家,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干,只感到那熟悉的劳累。那些关于熟悉的村子的故事又一次袭来…… 砖是如何生成的 农村的生活很苦。尤其各种各样的农活,在那个机械化匮乏的年代,那种苦和累很是摧残人的身体。小时候,我亲眼看到很多人未老先衰,他们会因为长期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营养不良而得各种病,比如腰间盘、骨质增生,有的甚至被那些半机械化的劳动工具所伤,落下终身残疾。所以,每当爸爸妈妈让我下地帮他们干活的时候,我以百般理由推脱,甚至直接逃到村外的窑厂躲起来,他们寻不着,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便由我去了。我便在那窑厂开始了自己快乐的生活。 窑厂很大,有几百亩。麦收之前和麦收之后到秋收是窑厂最忙碌的时候。到处是砖瓦和整齐排列的砖坯,尤其砖坯有个独立的场地和土制工作台。在那干活的大都是附近村的村民,彼此之间甚为熟悉,在枯燥的工作之余,他们会互相说着属于男人的各种粗话,笑声不时惊飞了鸟儿。我喜欢听他们拉呱儿,更喜欢在那看砖坯的制作过程。充满了人的各种机巧和智慧,大把的泥装进方方正正的长方形盒子,被盒子上笔直的铁丝自然地分成四个格,每一格都是一个完整的砖坯,把多余的泥划去,托起,往地上一扣,四个砖坯乖乖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太阳是无比神奇的,在给砖坯温暖的同时还把砖坯身上的水分蒸发掉,使砖坯变得坚硬。工人们将它们一个个收起,整齐地排列起来,一直排成两米高几十米长的墙,远远望去,非常壮观,这是砖的前身。 然后,砖坯会被工人用小车装上,码齐,拉到窑洞去烧制。窑洞的上方是窑顶,窑顶上有无数整齐排列的小孔,小孔上有盖儿,盖上有鼻。工人们手拿一支带钩的铁棍,另一只手拿着铁铲,铁棍刚好可以提起盖上的鼻,打开盖,铁铲铲起煤,续到小孔里,里面是正燃烧的火苗。每天三班倒,每天这样往小孔续里续煤多次。他们的脸上,眉毛上、鼻尖都是黑色的,而笑起来的牙齿在冬夜里的炉火照耀下泛着纯白和温暖的气息。偶尔,他们会在那些孔盖上放上从家里捎来的红薯,用不了多长时间,热量会让红薯的质地变得柔软。热气腾腾的红薯和工人们分红薯时的笑声让这个窑顶更加热烈。烧窑有专门的技师把关,他们往往从事这种职业很多年,对于煤的续多续少有着直观而准确的判断,有他们在,下面的砖坯不会烧的过生,也不会烧糊。像蒸馒头一样,很多天以后,被烧好的砖终于出锅了!红红的砖被整齐的排列在窑厂的大片空地上,像个健康的娃娃接受着太阳的抚慰,来年春天,他们将会被排上各种用场:猪圈、牛棚,甚至给儿子娶媳妇的新房。而整个过程最让我感慨的是普通人的智慧和夹杂在这些智慧中的乐观。 烤蚂蚱的香味 九岁的时候,家里买了头牛。我便有理由不用再下地干活,我有了专门的活——放牛。 放牛是孩子们最喜爱的农活。把牛的缰绳盘在脖子上(这样可以防止牛把缰绳踩掉和尿在上面),往窑厂的空地上一撒,大片大片肥美的青草是牛儿的最爱,他们舌头卷着那些草往嘴里送。我们呢,只要牛不往地里吃庄稼便可以放心地玩耍。做游戏?可以,画几个格子拿个砖块就可以在格子间蹦来蹦去。捉迷藏?可以,窑厂的砖坯垛和草丛是良好的屏障。可是最好玩又美味的是捉蚂蚱然后烤了吃。 立秋前后,正是蚂蚱最肥美的季节。各种蚂蚱在草丛里乱飞,我们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不一会,就逮了好多,用狗尾巴草串起来,跟今天的羊肉串差不多,蚂蚱乖乖的躺在那。拿个铁锹,把蚂蚱放在铁锹上,打开窑厂厨房的炉子,把铁锹放上去。火苗涌上来,铁锹上布满了热量,烫得蚂蚱滋儿滋儿的冒烟,反复烤两遍,蚂蚱便熟透了。直接填到嘴里,先前还泛着怪味的蚂蚱真是太香啦!尤其是母蚂蚱,肚子里还有很多籽,就像鱼籽一样,黄黄的,油油的,填到嘴里有点软糯,真是人间美味。 很多时候,因为吃蚂蚱忘记了看牛,当远处传来叫骂声才知道牛又祸害了窑厂周边的庄稼,我们便一哄而散去找自己的牛。 吃得差不多了,眼看太阳下山,小伙伴们一起赶着牛回家,夕阳下,牛的肚子鼓鼓的,毛红得发亮,衬着晚霞,和着炊烟,农家最普通、最宁静的夜晚就要来临。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老狗,榆树,蝉鸣,水坑,戏水的伙伴。这些,构成了我关于夏天最美好的回忆。 那是一个如此安静的夏日午后,阳光热烈地炙烤着大地,几只老狗在榆树底下吐着舌头,耳边只有蝉的聒噪。水坑里,我正半水半泥。村子不靠河,更不靠海,只能靠雨水填满那个头比较大的水坑。那些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雨水。在农村,你才会真正体会“水往低处流”这句话。不是么?雨落到地面上,然后顺着各家事先设计好的水沟,到了大街上汇流,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气势,然后所有的水分成几路汇集到大坑里。坑里的水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不了几天只能到膝盖了就不能洗澡了。 那天正是下过雨的第三天,水不深不浅。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那种鱼儿的自由让我忘乎所以。忽然,我感到脚下一滑,直觉告诉我,我将进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本能,让我从水底蹬起脚,探出头呼救。第一次探出头,老狗依然吐着舌头,安详而恬静。我重重地又一次沉下去,我听到了狗吐舌头的声音,时缓时急。第二次,那颗老榆树刮来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我感到了凉意。我再次进入水底,水进入耳朵,跟进入水坑一样的声音。第三次,我绝望地用尽所有力气探出水面,小伙伴们依然在嬉闹。他们互相把对方按进水里,然后追逐。笑声、蝉鸣、风声,所有的声音随着我最后一次扎进水里而停止,我忘了,还有那吐着舌头的老狗。我感受到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这些忽然变得美好起来。可是他们在离我远去。再见了,这美好的一切,我多想第四次探出头看你们一眼,可是我已精疲力竭,我放弃了抵抗,我的心脏剧烈地抖动,像那只中枪的兔子一样做几下抖动和抽搐便会归于平静。死亡,离我如此之近,它已经包围了我。 生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只大脚,邻居二哥的大脚!那只脚一定很大很漂亮。那只神一样的大脚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啊,它揣在我的屁股上让我前进了一段跨越生死的漫长距离。天哪!我呛了几口水,那水平时让我恶心,里面有女人的洗衣粉,有男人的汗和尿。可是一切都不再那么不堪,因为我出来了!我的眼前又有老狗、有榆树、有蝉鸣、有凉风了,又有小伙伴们的笑声了。生命,在那一刻重新绽放,看得见,摸得着,就像摸到了狗的舌头,蝉的咽喉,小伙伴的脸蛋和风的流动那样清晰。活着,实实在在的美好! 回到家,爸爸正在给邻居二哥剃头。二哥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剃头推子的声音哒哒的,像个小马达。随着小马达的推进,头发也应声而落。我对着爸爸喊:爸爸,我今天差点淹死,要不是二哥…… 滚! 我狼狈而逃。后来妈妈告诉我,别说不吉利的话! 再后来,我上大学参加工作,离村子越来越远了。前年回家,正好和二哥坐在了一个酒桌上。我对二哥说,真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呢! 二哥一脸茫然,借着酒劲大声说:你说的什么啊,我都忘啦!说完哈哈大笑,那笑声融在酒里,迷醉了整个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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