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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忽独与余兮目成
正文

记不清哪一年了,我偶然读到过简媜的一首诗《相忘于江湖》,被个中浓郁的古典文学风情和摇曳恣纵的笔锋所吸引,之后断断续续读过她几篇散文,近来于书馆里接连选了她的三四本散文集子读完。这几天,若把鸡零狗碎的时间攒起来算,也就两天的辰光吧,我已把她的三十万字的《我为你洒下月光》读完。上午失火一般完成工作,下午静坐一栋楼屋的藤椅上,连等待生产资料的一时半会也不放过,同事过来续添茶水,“有这么好看吗?嘈杂的机器声也不顾?”不言,暗自庆幸仍保持着这种早已过了时的传统洁癖——翻动一页页蝴蝶叶以慰风尘之仆。

“这样的书,一生只能写一本。”简媜说。故事的源起,简媜的一位友,也是文中的女主“她”,在临去美国前,交给简媜一大袋厚厚的札记与书信,札记里是“她”记的心情随笔,而书信则是她与他(男主)多年的鱼雁传书,说:“丢弃也行,只不过是一段无解的感情,一场已逝的梦,你做主吧。”之后,简媜被一堆诸事缠身,这袋札记与书信自然就未曾打开过,被尘封在一堆庞杂的文字废墟中。2013年的年末,忽兴起清理废墟的念头,随意抽一本手缝札记,到家对面的小山丘栾树下坐着,封面点点斑痕的小札像落叶装帧成册,翻开首页,写着二十多年前的日期,——“听到第一声春雷,雨沥沥而落,在神学院。林荫苍翠,一丛杜鹃开得如泣如诉,因为清晨的缘故,宿雾未散,带着雨中的清寂。发现含笑树高枝的地方有朵花开了,攀不着,也不想再摘,花留在枝头甚好,不应独享。这宁谧庭院里的花树,已是一篇完整的福音。............如果你也在多好。”这袭华采的灵思,怎舍得销毁?

三十年前,简媜与她邂逅于共赴一场艺文聚会的浮动着栀子幽香的“翠薇拂行衣”的路上,惺惺相惜,结下深情厚谊,才有后来的托付。于是,这是一本由札记、书信加作者饱含古典文学风情的文字构建的一个干干净净的“信纸上的爱情故事”,通篇没有出现一个情欲的字,彼此的书信上也未出现过,却让人读到了那种柔肠百转的缱绻与怅惘。他,是她台大文学院的学长,相逢偶然也是必然,于一个社团活动中遇见,第一眼的他“是田野上黑亮的树,风一吹,千叶鸣歌”,而第一眼的她或许就是“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他诞于台湾岛沿海东部的稻米之乡,凭自己的勤奋刻苦,挤入这所大学窄门,信奉基督教,毕业后转入医学界。她则出生于城市中的书香富门,她想要自由之身,于佛堂与神学院的门外转悠,不作选择,毕业后进军学术界。但他们的共性都酷爱文学,涉猎面广,读书写诗作文,都髹着一抹淡淡的愁,1980年代是个有文字温度的年代,一本书一支笔的互赠中,开启他们的车马邮件的慢时光。

他们信件的首句从来没有刻意的称呼,随性而为地交流彼此对文对物对生命的体悟与看法,令人讶异的是,对方不经意的一席话正是自己心里想要的,她总要把他的来信读上八到九遍,直到完全揉碎藏进自己的心底为止,而他也总是活在等信的期盼中,他写她的名字“维之”时,加重力道,像镌刻,好似重重握手的意思。有时他怕信在路上走得太慢,索性不贴邮票没有邮戳直接投到她家的邮箱里。我想想那种时光都无上美好,而今科技文明的迅猛发展,已把那个年代的生活模式与情感生态吃干抹净,素笺时代的最后一抹霞影只洇在我们的记忆里了,看这本书似昨日重现。

他毕业那年,学校搞了一个拜访学姐学长家的社团活动,他没邀请她去,但她意外去了,当在人群中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惊喜又腼腆,伸出手指,指了她两下,没有话,这个动作她懂。他们之间只有心照不宣,谁也不曾捅破那层纸,她唯以极具隐秘性深藏性的语言把当时的心情记录在手缝札记里,连简媜这个对文字具有高度解析力的人有时都觉得困难,她敏感细腻,看来完全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读这本书时,你可以适时地跳开一些札记和作者的徘徊文字,否则你容易进了迷宫,读不明白。拜访活动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她悄悄送了一条青色细纹的领带在他的书桌上(青青子衿),但却意外发现他挂在杆上的上衣里有一条她见过的手织绿毛线的围巾,那晚泪湿鬓发。第二天早晨启程,双眼红肿,他问她,她回是蚊子咬的,他似乎不信,眼睛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似有无尽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她避开他的眼光之前,生出一念:“怕我这一生,忘不了你曾这样望我。”

然而, 事情的发展由不得人的想象的。她把他的信捧在心口读,读着字,从字读出那张微笑的脸,从脸读到美善的心,他从没有送过她一束鲜花,但她觉得他写来的每个字都是一朵朵花,加起来可以算作世界上最大的花园。不久,她竟收到了他的一封分手信,信中阐述的一个理由“......我无法接受家中一个敲木鱼一个祷告,信与不信,不要同负一轭” 意思两个有着不同信仰的人,不要结成婚姻,没有共同方向的两只牛,何必轩在同一根曲木上呢?其实这个理由很勉强,而是他以为自己的特殊家庭背景(一个竹叶围着的农乡老厝,父母一世依稻田为本,有一个痴呆胞妹,三个幼小弟妹),生怕日后会拖垮她,理智胜于一切,提前阻止两人走向痛苦深渊,不得不用力将她推开。每一个字似发烫的砾石丢中她的眼,撞痛她的心,她回了十个字刺伤他:“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断信之后,彼此间无信件也无岁末卡片也无赠书,但每年秋深之际,他都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总是短短三分钟以内的对话,也总是毫无阻碍地接续了一份不可思议也无法解释的亲近,好似隔着的千山万水、岁月流逝,只是一道屏风。有一条隐密的河流,每年固定时间出现,把他们冲上冲积扇,停留的时间只够听一听彼此声音,又冲回既定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河道。”有时她会收到一页影印文件,无称呼无署名无任何一个手笔字,只用黄色荧光笔在他的名字上画线,用不落痕迹的方式与她分享拿到博士学位的喜悦。本以为故事该在这种平淡里结束。

念头有时就像被使了魔咒。多年以后,他父亲的离世,因社团的拜访使他们重逢,他们选择在月色清朗的海边漫步闲聊,“好奇怪,我们好像都在晚上见面”她说。“你是我的黑夜”“那么,我只好当月亮,为你洒下月光。”她轻声说。缱绻怅惘一起袭上心头,他看着她,犹似当年,眼睛望进她的眼眸深处:“希望我这一生,至少有一天要完完整整属于你。”她说:“有些事情,‘不去得’比‘得到’更珍贵。活在世上,难免有遗憾,留一点惆怅给老的时候回味,也很好。.....我不要你一小时,一天,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他出国归国,人生总在绕着圈子,有了家庭,他把她写的信裹成包全部还给她,没有任何说明。因了家庭,理智上她需要接受,然,情感上难免又被牵动,她本能反应把他的信寄还给他,她从头读一遍他的信,仍被那丰沛的情感、忧郁善感的心灵与优美文采打动,她找到方法了,依照时间顺序,将他信中的优美段落,巧妙地节录下来,每则立小标,誉抄在稿纸上,花一个多月,誉了近百张纸,约两万字,据他信中的自喻“秋蓬”,在封面上写下《秋蓬书简》,并附上短笺寄给他。此段深情令人读来眼眶泛红,简媜说这个《秋蓬书简》确实存在,他女儿在老家翻找遗物时找到这本手抄稿,为简媜影印一册,原稿上留着密码式的符号“让我存活至今”。

她为他一生未嫁,“我所有充满灵液的言语都给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五十几岁在美国姐姐家中病逝,灵位还是归到她的家乡。自最后一次出国时的托付,她们就再无彼此的音讯,直到她离世三年后,因一位当年熟知她们交情的朋友才告诉了简媜,简媜独自去了灵楼,看到熟悉的名字确确实实镌刻在塔位面板上,眼睁睁不敢相认。回来后,以这种文字溯洄的方式纪念她。一场凄婉的纸上情路终究被世海吞没抚平,似飞蛾燃为灰烬。

后记:有友问我,这本书好看吗,想抽时间看看,我亦真亦假地回:“你不一定喜欢。”个人以为:如果之前我没有读过简媜的《天涯海角》,有些背景性的东西就无法了然,;如果之前我没有读过简媜独成一体的散文风格,就容易陷在有些语段的云山雾罩之中。写下这篇文以记录我用心读过的一段时光。

原创——闺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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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5:2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