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林小福分享:月亮出事后,我再也没有等到你 |
正文 | 我等了你五年,甚至将更长,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会失去你。 ——题记 那些日子,他经常梦见月亮。 梦里的月亮站在一个简陋非常的院子里,单单瘦瘦的样子,却露出异常清浅的笑容。他想靠近她,但每靠近一步,她便退后一步。 最后退进了她身后深浓的雾里。 每一次他都被这样的梦惊醒,醒来,就是一屋的冷寂,和异国孤独的味道。 这是他来芬兰赫尔辛基第二年,在这里的公寓租了个简单的房子,那栋公寓里住了各式各样的国际住户,也有一两个像他这样的中国人,所以每次见面都会用中国话打招呼,很感亲切。 是了,他在这里生活得很快乐,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繁华,浪漫,这里甚至充满了乡土的气息。但是这里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可越生活得久,心底便空落落的,所以才决定向自己所兼职打工的小店请一个月的假,准备离开芬兰前往他想去的一个地方。 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好些速食品,干粮,包括旅行中要用到的生活用品。 走在街头,看见很多情人相拥走过他身边,地铁站那里有流浪歌手抱着吉它唱他没听过的歌,大雪飘散,远处传来教堂的吟唱声,像是梦境里那样不真实。 他微微仰头,天色将明,远处的东方,缓缓升起暖阳,照亮了这个温暖的城市。 他知道,他将要去的地方叫中国。那是他的祖国,他心心念念每时每刻都想着回来的地方。 那里,比这里将会更为温暖。 然而再温暖的地方,都不会再有何月亮。 1.谁规定夜宵要天黑才能吃 当肖岑第N次以面瘫式的样子说我白痴何月亮,或是大饼月亮时,我扬起手里的竹篮照着他的天才脑袋啪地打下去。 老妈闻声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拖着一把菜刀,何月亮,你找死啊!那青菜不是喂猪的! 肖岑脸色黑了一黑,阿姨,我不是猪。 我跳起来,我知道我这位老妈砍人一点也不马虎的,要不是这十六年我练习了这种逃跑的本事,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所以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是我老妈从城东桥头下捡回来的。 肖岑那时候捧着我的脸,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后,下了个结论,还是你妈生的,连这大嘴巴都一样。 我嘴角抽了抽。 这样说起来,第一次和肖岑正面接触的时候,也是因为我错把葱认成了蒜买回来老妈提着刀追得我满院子跑,肖岑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门口,那时候的他修长的手撑着我家院子里不宽的门柱,风骚十分,问,现在有夜宵吃吗? 我怀疑听错了话,看看挂在头顶的太阳,同学,夜宵是晚上吃的。 肖岑看我一眼,说,谁规定夜宵是要天黑才能吃……啊,是你,大饼月亮。 我愣了一下,当认出眼前的人是肖岑的时候,我顿时觉得这六月的太阳怎么这么凉。 在二中谁不认识肖岑,那简直就不配做二中的学生。这是当时二中女生群中超级流行的一句话。 那时候顶流行腹黑控,面瘫君,所以当肖岑挂着一张死鱼脸在校园里默默地来去时,居然有了一大帮追随他的女粉丝,何况肖岑还是校长的儿子,超级富贵,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必定是当季的最新款,所以他还是富得流油的那种。 他还是我们班上的班长,成绩好,考试永远不会超过半小时交卷。可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像他这种富贵人,怎么会和我这种白天上课,晚上帮妈妈摆夜宵摊的女生有所沟通,而我也没有什么其他女生那种高中就要恋爱的心思,还是好好读书,好好帮妈妈照顾夜宵摊比较重要。 然而那天晚上,这位富得流油的大少爷居然在大白天跑来吃夜宵,还说谁规定夜宵一定要天黑才吃? 那天晚上,老妈的夜宵店破天荒地在五点开张,顶着夕阳,这是一个多可笑的场景。肖岑打着顾客的旗号对我呼来喝去。 大饼月亮,给我倒杯水。 大饼月亮,给我来一盘脆花生。 我恨恨地把小盘花生丢到他面前,我叫何月亮。 从此后,肖岑就天天来我家吃夜宵。每次吃了还不给钱,说是给我家做兼职,打打下手什么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暑假,几乎天天来。 今天又来了,我老妈乐得脸上都开了花,说不好意思,却还一个劲地说,今天你们就不要帮忙了,不如去帮我到车站接个人吧。 也许如果那一次我能够说我很忙,我不和你去了。或者是我不想去,也许就可以避开往后许多宿命的纠缠。 但我还是去了。 这事我是听妈妈提起过的,说是远在海南的姑妈的儿子要来这里度假,听说现在我和妈妈住的房子就是当初姑妈留下来的。虽然有十几年没见,但是房子到底还是人家的,所以不管于情于理都得接待。 我举着写着纪年的纸牌站在火车站出口处,身边的肖岑靠着旁边的柱子玩手机游戏,头都没抬一下。其实肖岑确实好看,也许在这个小城里,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当然,如果他不那么拽的话,我也许会更愿意想想他的好处。 肖岑突然抬起头,看我一眼,我愣了一下,肖岑已经趋身过来,他身上有种清冽的香味,十分好闻。 我正要发作,肖岑已经站直身子,手指夹着一枚青菜叶,淡淡说,你怎么每天都像乡下婆婆一样,头上不是沾草就是沾菜叶。 我握紧拳头,刚要发作,身边就响起一个声音,你就是月亮表姐吗? 我回过头。 面前的男生背着浅蓝色的双肩包,穿着浅条纹的衬衫,长长的牛仔裤,背了一个旅行包,一双桃花眼睛微微上扬,微微发亮,薄薄的嘴唇也微微适度地上扬,露出好看的浅笑。 我看着那双眼睛怔了怔。 拥有桃花眼,以及薄唇的男孩子,向来薄情。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就只是觉得这个叫纪年的男孩子的眼睛和嘴巴挺好看的。 我就是纪年,不好意思,火车晚点了半个小时,我又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面前的少年微微笑道,简直就惊为天人。 我慌忙摆手,不要紧的。也不太久。何况我也没有手机。 纪年笑了笑,这种年代还有没有手机的人啊。 我愣住了,一时不明白地看着他。 可他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我赶紧追过去,替他提过手里的旅行袋,坐了十几小时的火车很累,要不要喝水? 不用啊。纪年朝我笑了下。 那种笑容太耀眼,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好看的男生朝我这样笑,包括我身后那只默默无闻的面瘫男肖岑。 2.我没有想到,我曾喜欢的是这样一个男生。 纪年的到来,令老妈相当高兴,当天晚上夜宵摊子都不摆了,让我在客厅陪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弟。我能理解老妈,因为我家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不曾来过客人。何况还是纪年一见到她,嘴就特别乖巧,整个行礼袋里都是他带过来的特产。 老妈连连说,人来就好。说罢瞪了我旁边的我一眼,月亮,学学你弟弟。 我撇撇嘴,看向纪年,他抬眼朝我微微笑了笑。 晚上我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换上了新的被子被单,把书桌上的书都收拾好抱走,我看了看书桌上的全家福,想了想,还是拿在手里。转身就看见纪年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啊,表姐,我一来就让你搬出去。纪年站在门口,他刚洗完澡,穿着睡衣。 我笑笑,没事啊。我和妈妈睡一样的。 纪年递过一个纸袋,这是我特别为表姐买的,算是见面礼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放进我手里,然后把我推出门,朝我笑笑,晚安,表姐。 我提着那个纸袋回了房间,想了半天才决定打开它,原来是一件裙子,是漂亮的西瓜红色,我在一家专卖店里有看过这款衣服,是今年夏季的流行色。 可是等我摊开这件裙子的时候,脸色陡地苍白。 老妈推开门,月亮,肖岑打电话来了……你手里是什么? 我忙笑,我马上就来。说罢把手里那件被剪成两截的裙子埋到被子下。 肖岑打电话来让我去空中补给,是一家KTV,因为价格优惠,时常做活动,所以也成了我们这些学生经常聚会的好地方。 我本想说不去,抬眼看见那扇紧闭的纪年的房,还是挂了电话,和老妈说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老妈特别放心我和肖岑在一起,不会担心现在大人所担心的一些,比如早恋。当时老妈一脸沉重地拍拍我的肩,月亮,你千万不要伤心肖岑看不上你。 这还是老妈吗? 最终我还是去了空中补给,当我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李娆然和董浩的时候,我后悔得想咬牙自尽。刚准备悄悄退出去,有人眼尖,叫了声,何月亮,你也来了! 这下所有包厢的人都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变得极为怪异,别人的眼光在我身上瞅瞅,又在李娆然身上瞅瞅,又落在董浩身上。 气氛太诡异了,简直像三角恋的主角全部到场。 是李娆然打破这份气氛,大家继续玩啊,今天董浩请客,看到不该来的人,也当作看不见吧。 是个人都听得出那个不该来的人是我,我转身想走,某人像招小狗一样的勾勾手指,过来。 包厢里又静了。 李娆然也吃惊了。 出声的是一直坐在点唱机旁边的肖岑。我不甘不愿地挪过去,肖岑看了一眼身边的女生,麻烦你让开一下。 李娆然脸色有点不好看,肖岑,你跟何月亮…… 你们想成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肖岑淡淡扫了一眼石化的大家,才站起来说,我和月亮先走了,你们玩。我已经买了单。 我迫不及待地跟在肖岑身后出去,电梯里,我心里还是堵得慌,包厢里李娆然话里带刺的话,以及董浩投来的不屑的眼神,让我极为受伤。 我没有想到,我曾喜欢的是这样一个男生。 3.我都不敢想像和她接吻会是什么样。 董浩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生,他不是什么很帅也不是什么成绩很棒,相反长相平平,在班里是那种不大起眼的男生。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大概是高一开学那天,我抱着从办公室搬来的书去教室的时候,在楼道里,他扶了我一把。 他也许只是好心帮了我一把,但是我却觉得,我喜欢的就应该是这种无论何时都可以伸手帮助别人的男生。 而不是后来出现在我身边的肖岑,那种见人死了都面不改色的面瘫男。 后来经常会遇到董浩,他是学生会的,所以经常会有事情来找同样是学生会干部的李娆然,李娆然曾经不屑地对班里人宣布,谁会喜欢董浩那种无名的角色? 我在同学们的鼓动下向董浩表白,原本以为他肯定会拒绝,没想到他却微微一笑,说,我们试试看吧。 然而,在我们形成交往的关系的时候,李娆然突然改变了口味,对已经是我男朋友的董浩发动柔情攻势。 想想,李娆然是什么人?在初中时就已经对交男朋友有无限心得的女生,漂亮的脸蛋,娇滴滴的声音,适时发作的矫情,一下子就把董浩吃得死死的。 可惜那时候同学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可能,不是觉得董浩不会变心,而是李娆然怎么可能会瞅上董浩呢?要瞅也应该是那个又帅又有气质的学生会主席啊。 可是在董浩说学生会要开会让我先回去的时候,我把他落下的笔记本给他送回去,却看见他跟李娆然在喝同一杯奶茶,你喝一口我喝一口,那姿势甜蜜得让我当即愣在门口。以前我替董浩买奶茶的时候,他都嫌我没有用包装袋。 李娆然说,你怎么会喜欢何月亮啊? 董浩说,那个白毛女啊,其实我怕她死缠烂打,所以只好先答应交往看看。当时在看见她,我差点吓死唉。我都不敢想像和她接吻会是什么样。 那是白化病啦,会传染人的噢。 后来肖岑说过,狭隘的地方最可怕的不是物产不够丰富,人不帅,可是别人对事物的认知,狭隘到令人心寒。 我全身发凉。 那天我很晚都没回去,坐在一家废弃超市外面的长椅上玩硬币游戏,那时候我还不死心,说,字朝上就是他喜欢我,字朝下,就是他更喜欢我。 对于感情这回事,也许最多的是不甘心。我没有勇气在那个时候推门而入给他们一人一耳光,实际上怕听到更伤人的话。 我边玩边喝酒,边喝边哭,想等哭完了再回去,免得挨老妈一顿打。 自始至终,我都无视坐在我旁边长椅上的那个人,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知道眼睛异常明亮,静静地看着我。半响,我才抬头握着手里的硬币,笑,你知道世界上最令人痛苦的是什么吗?那个人摇摇头,我说最令人痛苦的不是抛弃,而是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没有资格没有人喜欢。我又问,你想知道吻我这样的怪物是什么感觉吗? 那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那时候我多么大胆,多么蛮横,捧住那个少年的脸,就吻了上去。 末了,我还拍了拍那个少年的脸,嗯,没被吓死。然后抱着酒瓶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认得回家的路的,总之那天晚上被老妈狠抽了顿,还让我跪了一晚上。 从此以后我都不再喝酒,我再也没有恋爱的心思。而那是我度过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我跟在肖岑后面出了KTV,一脸灰败,你没有告诉我李娆然他们也在。要是知道他们在,打死我也不会来。 我挺想知道你以前喜欢的男生是什么样的。肖岑看我一眼,又说,你的眼光真够差的,那种矮冬瓜也要。 我脸一沉,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尖锐。 是了,我喜欢董浩的时候,肖岑都没来,一直到一个星期后,他才插班而来。其实当时我和董浩的事情根本不用打听,那段时间,李娆然和董浩在学校是多么招摇啊,人尽皆知。所以从任何一个人的嘴里都可以听到关于这段恋情的升级版本。 不过我从小就学到了老妈的不变应万变,随他们去说,说多了,无聊就自动住嘴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 肖岑把我送到家门口才转身回去,我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门先被打开了,我惊愕地看着面前穿着睡衣的纪年。 你怎么还没睡? 纪年笑笑,等表姐啊,我怕表姐学外面那些女孩子一样夜不归宿,刚刚那个男孩子是表姐男朋友吗? 我赶紧摇头,.那是肖岑你见过的。 纪年笑了,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跟阿姨说的。但是,我实在不喜欢那个男孩子,所以表姐以后还是少和他来往比较好。 夜色里这个少年的笑容是那样纯粹。可是我突然意识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的笑容就一直挂在脸上了,从未变更过。 是了,他一直那样笑,像是某种机械的动作一样。 而他对我说的每句话里,像是每一个字都扎上一根锐利的针。 我的手握紧手里的钥匙,艰难地说,纪年,那件裙子…… 是我剪坏的。纪年笑,你有什么资格穿那么漂亮的裙子?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这六月的风也很寒冷。就像那年冬天。 我难得地在家里的老相集里找关于姑妈他们家里人的记忆。听老妈说,在我生下来之前,姑妈他们就已经搬走了,多年不曾回来。那本相集,妈妈经常翻看,而我对那些亲人的记忆太模糊,所以无法体会每次老妈看照片时那种很悲伤的表情。 可是我找来找去都没有到那本老妈经常看的相集。 晚上帮妈妈支摊的时候,我无意问起相集,老妈诧异地看我一眼,难得第一次没有凶我,你找相集干什么? 既然你每年会寄照片过给姑妈家,他们一定也有寄照片过来。想多了解纪年一点。 不远处的纪年正在给刚来的两个吃夜宵的客人倒上茶,彬彬有礼的少年总是受到了不少顾客的喜欢。 老妈把茶壶塞进我手里,多相处就了解了,看相集有什么用。去给那边客人满上茶。 我撇撇嘴,转身一看老妈说的客人,脸就黑了。居然是李娆然和董浩。 那两个人堂而皇之坐在那里,叫的都是最贵的东西,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吃得起似的,点菜时特别大声。我终于知道肖岑以前说乡霸时那种鄙视的表情。 我把他们叫的饮料端过去,李娆然看我一眼,讥笑道,唉呀,原来这是你家开的夜宵摊呀,早知道我们早一点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我放下饮料转身就想走,李娆然一把拉住我,听说你和肖岑在交往啊,他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白毛女啊。 李娆然,你是来吃夜宵还是来找碴的?我甩开李娆然,吃夜宵就吃,不吃就滚。 李娆然脸色一暗,何月亮,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今天可是你们的顾客! 我冷笑,刚要说话,手突然被人拉住,我回头一看是纪年,他手里端着一瓶冰饮料,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纪年端起那杯冰冷的饮料对准李娆然的头顶浇下来。 李娆然顿时尖叫起来。董浩上前要揍纪年,我一把挡住他,你动他试试?我看到纪年眼里微闪,但瞬间即逝。 事情以老妈的道歉,并且没收钱为结果,纪年始终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骂骂咧咧地离开,然后才转身去收拾桌子。 老妈转身说,纪年,你有没有怎样?伤到没有? 他笑了笑,我没有。 老妈看我一眼,月亮,你怎么可以这样胡来,万一他们伤到了纪年怎么办? 不关表姐的事。纪年寺看我一眼,因为他们找表姐的麻烦,我看不过去。 老妈唉了一声,拉着他进去处理衣服。 4.有时候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纪年的妈妈来这里的时候,离开学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她也许是看纪年没有回去的意向,才找了过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纪年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姑妈。长了一张好脸孔,穿着也很时尚,来我家时提了好多礼品。 老妈没有我想预想中的那么高兴,收下礼品,便令我拿进去,然后又给我钱说盐没了,让我去买。 纪年跟了出来,表姐,我跟你去。 你妈妈来了,不陪陪她吗?我推了自行车。我不大敢和他相处,在他这些日子里,他总是为难我,在妈妈面前却永远是一幅乖巧的样子,有时候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这些我都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肖岑,可是肖岑就是这样的性格,我不想说的,他绝不会过多过问。 她大概和阿姨有重要的事情说吧。他笑笑,接过我手里的自行车。 走到半路,他突然呀了一声,表姐,我忘了带钱。 我笑笑,我回去拿钱吧。你在这里等我。 他笑着点点头,我会这里等你。 我回去的时候,妈妈和姑妈还在说话,说话声音若有若无地传过来,我去了自己的房间拿了钱就准备离开,却在经过房间的时候停住脚步声。我不是故意要听大人们的说话,只是因为听到了纪年的名字。 自从纪年这个孩子知道真相后,就不再听我们的话,学校也不去,甚至还学会了抽烟,我们更没有想到,他会跑来找你。姑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又说,如果当初不那么做,对两个孩子都好。 老妈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听到她说,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回月亮? 不然怎么办呢?月亮那孩子,始终才是我的。 老妈的声音变得很冷,当初你嫌她有病,又说你婆婆那边希望要个男孩子,所以才答应这种荒唐的做法。现在你突然说要回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姑妈急切地说,我对会月亮很好的,而且纪年那孩子也很希望回到他自己的妈妈身边。 老妈突然不说话了。 好一阵可怕的静默。 我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而是转身跑出去。 刚跑出去就看见纪年站在院子里,他朝我微微一笑,怎样?对事情的真相还满意吗?你这个夺走别人妈妈的怪物! 原来他是故意的。这么多天这样的故意针对与嫌恶,只是因为他才是这个家的孩子。 纪年看着我,你不知道吧?我才是你妈妈的儿子。 我愣在那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一耳光扇了过去。 纪年没有还手,一脸冷漠地看着我。 我转身跑出门。 5.其实亲情这种事情,有时候跟血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老妈的亲生女儿,但这并不能影响我和老妈的感情,所以肖岑不知道,每次他说我和老妈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时候,我有多么开心。 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啊。一向强悍的老妈会因为姑妈想要一个男孩子,就这样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把我换回来。而事实上我的亲生妈妈就是我的姑妈,居然会因为我长成这种样子,而义无反顾把我送出去。 有人嘲笑我的皮肤和发色的时候,我没哭,当我自己喜欢的男生当着别人的面说谁要和你这样白花花的怪物在一起的时候,当李娆然许多次为难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难过,我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 而现在,只要想起这些,就心口疼得紧。 是肖岑在天黑的时候在废弃超市的长椅上找到我的,我当时手里握着个硬币,字朝上我就回去,字朝下,我就不回去,就跟半年前的我一样,玩着这种毫无意义却决定自己命运的正反游戏。 肖岑伸过手,拿走我手里的硬币,轻声说,你妈妈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没说话,抱着双膝,蜷在椅子上,好半天才低声说,我可不可以不回去。 你妈妈会担心……不过我已经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 她不是我妈妈。我无比艰难地说出这个事实,他们都不想要我,把我推来推去,现在这个妈妈一定是勉为其难才接受我的。 肖岑不再说话,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将硬币握进我的手心里,其实亲情这种事情,有时候跟血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我看向他,他第一次说话不这么硬邦邦的,带着他特有的温柔。 我看着他在夜色里黑得发亮的眼睛,突然想,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第二天,我心情忐忑不安地回了家,我准备接受老妈的责骂,甚至将我扫地出门,那时候我一定会抱住老妈,哭着嚎,你就是我老妈,我哪里也不去。 事实上,我一进去,老妈在院子里洗青菜,抬头一见我,以平常的大嗓音骂道,何月亮,一晚上上哪疯去了?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跟平常一样的老妈,我突地跑进房间推开我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纪年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 我重新跑出来,老妈…… 老妈看我一眼,他们回去了。纪年也要开学了,不回去不行。 可是……有些话哽在我的喉咙里,半天没有出声,只是上去突然抱住她,老妈嫌恶地推开我,干什么?突然肉麻兮兮的。 晚上的时候,妈妈告诉了我不再开夜宵摊的决定,说要把自己家里这个店面开起来,做笔小生意。这样子,我进入高三时也用不着这样辛苦照顾家里生意。 我想这样也好,夜宵始终是磨人的生意。 老妈去睡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说,你和肖岑那孩子……交往归交往,也要注意着点儿。 我哧地一声笑了。 6.我不能回报他的喜欢。一点一点也不能回报。 第二天我就把肖岑叫来,把夜宵那些摊位处理的处理,卖的卖,送的送人。等我们将最后的垃圾清理完往回走的时候,肖岑突然停下脚步,月亮。 我顿住脚步,愣住了。前面靠着电线杆的少年脚边放着行礼,远远地扬了扬眉。 是纪年。 我几步走过去,纪年,你不是回去了吗? 纪年站直身子,看看我身后不远处的肖岑,你这么幸福我怎么好回去? 我皱皱眉,纪年,其实姑妈很疼你,你不要再让他们操心了。你这样突然跑回来,他们会急的。 纪年挑挑眉,打断我说的话,我会回去,但在回去以前,我想做一个试验。 我皱眉,抬头突然看见出门的妈妈,再看纪年,他已经朝马路中间走去。那里的路段是一个十字路口,经常发生交通事故。所以当还是红灯的时候,纪年突然走出去,有好些车子都急刹。 纪年看着我,默默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啊。何月亮。我总在妈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比叫我的名字次数还要多。等我来到真正妈妈身边的时候,却发现,就算是她的儿子,她也不会知道我想吃什么,我不吃什么,她还是选择了你,将我送回了那个一点不温暖的家。现在,你觉得她会不会不顾一切来救我? 我瞪目结舌。 我看见老妈手里的盘子掉地打得粉碎,拔腿就往这边赶。 我想纪年只是玩玩而已,他没有心去做那种事的,因为他看到那辆突然从拐角处冲出来的卡车的时候,脸色变得灰白。 肖岑好像知道了我要做什么,伸手来抓我。 但是我却扑向纪年。 在我赌气跑回家的那天晚上,老妈拿出了那本珍藏的相集,里面都是纪年从小长到大的照片,是姑妈寄过来的,就像她寄给姑妈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一样。老妈说,即使当初送走的孩子是一家人,但是心里还是会疼。每天都因为这件事难以入眠。 可是那时候姑妈以为我养不活了,那么瘦小,皮肤也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不忍心看着姑妈将我放弃,刚好姑妈那边要一个男孩子,所以这四个大人自作主张把我和纪年交换抚养。 这种荒唐的做法,一直让老妈愧疚。所以当看到纪年来的时候,就会想尽办法补偿。 老妈说,你是我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然而纪年不懂,即使懂,也会太迟。如果早早的懂,不会玩这种荒唐的测试游戏。 我趴在肖岑的背上,弱弱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光一点一点地消失。 我软弱无力地说,肖岑,你放我下来。 肖岑拼命摇头,反而跑得更快。他背着我跑了好长一段路,我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慢慢流失,我的手里始终抓着那枚硬币,不想松手。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话都这么少,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可这一次,我却看到了他的慌张,那种全世界都将黑暗的恐慌。 我突然想。如果我们从未相遇,那该多好?那么,至少往后的岁月里,回忆不会那么疼,而我现在要将这最疼的记忆植进他的骨血里。 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瞬间。 我想,如果他能够遇上一个更好,更爱他的女孩子,该有多好。 他这么喜欢我,我却不能回报他的喜欢。一点一点也不能回报。 我从背后轻轻地抱紧肖岑,他的身体很温暖,那是我感受到的有关他最后的温度,而我将带这样的温度,去到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肖岑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他说,何月亮,你给我听着,你夺走了我的初吻,所以你这么早死我一定不答应的。 何月亮,何月亮…… 原来,那个人真的是肖岑啊。 我怎么忘了,忘了那时候他的眼神,没有别人看怪物的眼神,只是一种平静的目光,属于他的目光。 那年冬天,他跟在我身后看我回家,才转身踏雪回去,然后请求自己的父母把自己从一中调到二中,然后以各种方式走进我的生命里。 肖岑啊,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的左手心缓缓地松开,那枚硬币如流星坠落的声音是我在生命最后一刻所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 7.这是一个关于阴阳差错的爱的故事 这是他到这里的第五天,找了处干净整洁的旅馆住了下来,晚上的时候,就出去随便吃点东西。旅馆里的小姑娘很热情,介绍了当地的特色小吃街。 在他还在这里生活的时候,这里是没有小吃街的。然而现在,这里起了太大的变化,不断有高楼建起,商场,广场,大型超市慢慢占据这个小小的镇。不,也许叫小小的城市。 它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埋藏了他青春年少记忆的地方。夜宵摊子也成了大排档,很少有人再骑自行车,而更多的是开着私家车子。 他去了以前何家摆夜宵摊的地方,奇迹地发现,那里的夜宵摊居然还有。他要了一碗清粥,却如刺在喉,怎么也喝不下去。 他拉住负责照看摊子的大叔,七年前住在这里的人都搬去哪了? 大叔奇怪地看他一眼,早就搬走啦。顿了顿又说,自从月亮出事后,就搬走了。具体搬到哪里也不知道。 他松开手,五指无力地张着。 他拿出钱,放到桌面站起来准备离开,看到另一个夜宵摊子时,顿时愣住了,那是纪年,他没有想到,纪年会在这里,而且还在这里摆了夜宵摊。 纪年的目光扫过来,然后像没有看到他似的,移开目光,问面前的顾客,你需要什么? 大叔看他一眼说,那孩子说是要在这里等月亮回来,唉,都在这里等了几年了。 他动了动唇,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放下钱,转身走了。 他坐了第二天的车离开了那里,然后坐当晚的飞机回了芬兰,才清晨六点。 芬兰还在下雪,和他回国时一样,厚厚的一层。他才突然想起,原来马上就要到情人节了,街上到处是卖红玫瑰的姑娘。 他站在站台等车,在他拿出零钱上车的时候,一枚硬币突然从钱夹里掉下来,他弯腰去捡,但先有一只素净的手替他捡起那枚硬币递过来,清脆的声音伴着淡淡的花香,用中文轻轻说,先生,你的硬币。 他接住那枚硬币,面前站着一个中国姑娘,他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眼泪突然涌出来。 先生,你没事吧?面前的女孩子奇怪地看着他。 我在等人。他低声说。 你说什么? 我在等人。他抬起头,突然笑了笑,我在等一个我最爱的人,但我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她笑道,先生,让我教你一个玩硬币的游戏,字朝上就会等得到,字朝下,你的幸福马上就会来了。 ─── Lin 小福。 【q:】。 我们都是一群爱文字的孩子! @文字控,林小福,心灵的导师 视频聊天交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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